V92
楚珩明顯一愣,似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的扭頭,心中暗道,莫不是他們來救人了?
當即揚首:“哪裏有什麼動靜,方才我一直在這裏,是你們聽錯了。”
一語畢,誰還敢說什麼,當即便告退了下去。
等到人走遠了,楚珩方才走到了門口:“人走了,都出來吧!”
窸窸窣窣的一陣聲響,四個人便前前後後的走了出來,便連花久夜都跟了出來,見到楚珩,明顯都是一愣,還是孟菀先反應了過來,驚呼一聲,便小跑了過去:“皇甫謐!”
聲音有些大,連她自個兒都意識到了,忙不迭的以手掩口,笑容卻是怎麼都掩不住。
他幫着他們逃走,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已經恢復記憶了?
然他的反應卻是冷淡的過分,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轉向眾人:“趁着沒被抓到,你們趕緊走吧,西邊園子有一堵牆,那裏的守衛最為薄弱,出去會容易一些。”
“可是。。。”孟菀眨了眨眼,他的意思讓他們走:“那你呢?”
“我做什麼,似乎與你無關吧?”
一句話,讓孟菀無言以對。
果然是她想多了啊,他幫他們,只不過是因為她先前救過他吧?而他,還是不相信他們。
咬了咬唇,還想着再說什麼,這個時候,遠遠的又有火光傳來,楚珩見狀,忙不迭的又催促了一句:“別耽擱了,世子,快帶他們走吧!”
說的是孟君珩。
孟君珩遲疑了一下,知曉這個時候的確不能多留,於是也不理會孟菀的掙扎,抓起她的手臂,轉身便走。
孟菀心中懊惱極了,怎麼能這樣呢,無論她怎麼做,她的皇甫謐都不能夠回來,反而越走越遠。。。
眼淚又蓄滿了眼眶,她咬了咬唇,只覺得他的身影在視線中越發的模糊了起來,眼淚,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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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菀想,也許應該放棄了。
治不好他的忘魂症,他也想不起他們來,這樣堅持下去,還有什麼意思呢?
反而這樣糾纏着,只會讓他討厭吧,看他對自己的冷淡態度,實在是沒什麼勁。
嘆了口氣,這個時候,一隻雪白的鴿子飛到了窗子前。
孟菀心一沉,從它的腿上拿下了綁着的一封書信來,只見上面赫然寫着一行小字:“皇甫謐在我手裏,若想見他,未時三刻,城南西側茅草屋,你一人前來。”
孟菀靜靜瞧着,眉心逐漸皺到了一起,皇甫謐被人抓了?這怎麼可能?
當即便換了一套男裝,悄無聲息的去了相國府。
相國府外守衛森嚴,顯然是多了許多的人,還有一些護衛軍在四處的找尋着什麼,顯而易見,那封信上的內容無誤。
孟菀這會兒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里,心不在焉的回到了客棧,眼見着時辰還早,心中越發的焦急了起來。
讓她一個人去,顯然是陷阱,可是若是找旁人,萬一惹惱了對方而對皇甫謐下手怎麼辦?思來想去之下,悄無聲息的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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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珩暈暈乎乎的睜開眼睛,頭痛,脖子更是酸楚不堪,他眨了眨眼,有些發懵。
這是哪裏?
四處黑糊糊的,他想動動身子,卻發現被什麼禁錮着,根本動彈不得,只能拿眼在黑暗中四下的觀望。
破敗的屋子,雜亂的擺設,一邊是些茅草,一邊是幾個箱子摞在一起。
“娘娘,信已經送去了,您放心好了。”耳邊響起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楚珩未曾聽過,是以並不熟悉,只是他言語中的稱呼,卻讓他豎了豎耳朵。
“好,你且去準備着,要設下天羅地網,我倒是想看看,他跟孟菀要怎麼逃!”
楚珩的臉色一僵,娘娘,天羅地網,孟菀?什麼意思?
正兀自愕然,門外就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隨即,房門就被推開,強烈的光線撲面而來,楚珩有些不適的眯起了眼,視線當中,一個女子的身影就隨着門的開合出現在了視線中。
“呵呵,醒了。”淡淡一句入耳,可是聽來卻寒意無比,楚珩當下就沉了臉色:“你是誰?抓我來做什麼?”
“呵呵,果真失憶了嗎?不過不要緊,本宮很快就送你跟孟菀下黃泉,到時候有沒有記憶都不要緊,去向孟婆討一碗湯,下輩子放聰明點,不要再與本宮作對!”
冷哼一聲,語氣里儼然是怨恨,楚珩靜靜聽着,眉心緊緊蹙到了一起。
聽這話,再想起他先前特地去查探的有關於蘭陵的事,已經可以推斷出這人的身份來,蘭陵的皇后,因為叛變而逃出了皇宮,沒想到會來到此處,還抓了自己來引誘孟菀。
只是。。。“你也說我是皇甫謐嗎?你確定?”
“你說呢?”皇后冷笑:“想想你也真是可憐,那一日墜落懸崖沒死,卻失去了記憶,若不是本宮循跡追蹤,怎麼也想不到你就是他啊!不過這也多虧了孟菀他們,才讓本宮斷定了這一點,如今你就好生的等着,等她來與你夫妻團聚吧!呵呵,不知到時候會是什麼樣的動人情形呢!”
聞言,楚珩一愣。
她會來嗎?那一日他對她那樣冷淡,她定是傷心極了的吧?
對,別來了。
他在心中對自己說!
這個皇后擺明了是要殺他們兩個人的,無論他是不是皇甫謐,既然他們都堅持着,那就讓他一個人死好了,不要再讓孟菀來賠上性命。
這樣想着,外頭卻遠遠的傳來了一個聲音,正高聲的喊着:“皇甫謐,你在哪兒?”
是孟菀的聲音無疑,急切的呼喊着,楚珩的心,當下一沉。
“哈哈,來了。”皇後仰頭一笑:“看來孟菀對你還真是有情有義,這樣下了黃泉,你們也不會孤單了,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發狂,不像是對楚珩說的,倒更像是自言自語,楚珩見狀,心中駭然,面兒上卻裝的鎮定,望着她,道:“你要做什麼?”
“呵呵--”聞言,皇后笑的越發歡暢:“你看看那邊。。。”她‘好心’的指了指門口的箱子,極有耐心的解釋着:“裏面都是火藥,只要一點火,這麼多的火藥就會一起爆炸,到時候,這裏就會變成廢墟,而裏面的人,也只有死路一條。。。”
楚珩驚駭:“你不能這麼做。。。”
“怎麼不能?不但你們,皇上,還有整個蘭陵我也會親手毀掉,你信不信,信不信?”皇後仰頭大笑,聲音刺耳。
言畢,轉身,一把將門拉開,眼見着孟菀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中,她的笑意更甚了。
“你果然來了,真不枉費本宮的一番苦心。”
“果然是你。”孟菀眯了眯眼,快步上前了幾步:“皇甫謐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哈哈,本宮能把他怎麼樣,這不是好好的在裏頭?”衝著屋子努了努嘴,方才讓出一條路來,孟菀當下就三兩步上前。
“不要進來,孟菀,不要進來。”楚珩禁不住大聲的阻止,生怕孟菀的靠近會帶來滅頂之災。
“怎麼了?”孟菀站在門口,身子僵住。
“是火藥,她放了火藥要將你我炸死,你不要進來,快走,快走!”楚珩聲嘶力竭的阻止着他,決計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進來送死。
誰知孟菀只是稍稍愣了一下,隨即就大步上前,楚珩禁不住的大聲呼喊:“孟菀你做什麼,出去,快出去啊--”
“我不要。”孟菀迅速的到了她的跟前,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遍,望着她絲毫未傷,這才稍稍輸了口氣:“皇甫謐你別怕,我來帶你回去,沒事的,沒事。。。”
分明是那樣瘦弱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是堅定,仿若小小的身體,支撐着的是無比巨大的能量。
“你。。。”楚珩無奈,這個人。。。
“到如今你還相信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嗎?哪怕我不記得?”
“是,我相信,你就是他,深信不疑。”孟菀堅定的點頭,緊緊的握住他的手。
直讓楚珩一陣的驚愕。
他的的確確想不起什麼來,可是這個女子卻着實讓他感動到了極致,這是怎樣的一份深情,會讓她堅持如此?
“這樣的場面還真是感人至深吶,只是可惜了,待會兒你們就會化作兩具焦屍,一起上了黃泉再好好的互訴衷情吧!”
皇后在一旁瞧着,不由得冷笑,這個皇甫謐,還當真是跟他的父皇一樣,是個多情種子啊!
只是越是這樣,就越是要死!
言語着,快步上前,迅速將放在盛火藥的箱子上的蠟燭點燃,而後望着火光閃爍,她的笑容更深了:“想要救他你就得解開繩子,但是繩子連接着的蠟燭就會倒下,到時候火藥也會隨之爆炸,你們就一起死在這裏,當然了你也可以選擇不救他,然後自己逃走,到時候蠟燭燃盡也會點燃火藥,但是你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孟菀,你慢慢考慮。”
飛身出了門,順帶着將門關上,透過門縫望見的最後一道身影,她握緊了拳頭:“皇甫聖華,你就好生的看着你最心愛的兒子是怎麼死的,我就是要讓你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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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菀,你快走,我求你了,快走!”門內,楚珩聲嘶力竭的大喊。
就算記不得,但是這樣危機的時刻,他的心中還是有所感觸,就像是當日孟菀被抓,他的焦急一樣無二,他也不想她有事!
手卻被孟菀牢牢的握在手中:“不要說了,皇甫謐,我是不會走的。你是我的夫君,這一輩子都是,哪怕你記不得,我也不會放棄你。絕對,絕對不會!”
“孟菀--”她的一番話,讓楚珩幾乎落下淚去,望着她堅定的臉龐,心中只覺得有什麼情愫在復蘇。
他闔了闔眸子。
“對不起,孟菀,對不起。”
如今除了對不起,他不知還能說什麼,孟菀卻搖了搖頭:“不用說對不起,愛你是我心甘情願的事,不是誰逼迫的,而如今與你一起面對災難,也是我的選擇,你無須自責,只是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你說。”
“若是我們能夠活着出去,你能不能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想起我來,被你遺忘了,對我來說那是比死還要痛苦的事!”
楚珩的心又開始顫抖了,他承認,聽了她的這一番話,他的心頭不可抑制的顫抖着,他清楚,自己是願意的,十分的願意知曉,到底是怎樣一份深情,會讓一個女子堅持如此。
他重重的點了點頭:“若是可以,我一定會想起你,拼了命也是。”
眼淚順勢滑落,孟菀的唇角卻浮起了笑容,她想,真好,就算就此死了,她這一世也不會有遺憾了吧?
思緒起落間,整座茅草屋就轟然倒在了一片爆炸聲中,皇後站在遠處,望着熊熊火焰燃燒,她忍不住,仰天大笑了起來:“哈哈,皇甫聖華,你看到了嗎,你心愛的兒子,還有兒媳,就這麼去了,下一個,就是你!”
“是嗎?”身後,陡然響起了一聲放浪的笑聲,與她的大笑交相呼應,皇后一愣,扭頭看去,待看清來人,她的笑容就更深了幾分:“原來是老八啊,可惜你來晚了,孟菀跟還有你的七哥都被炸死了,哈哈,哈哈哈。。。”
“是嗎?”同樣的一聲反問,熊熊大火的那一側,兩道身影蹣跚出現在了視線中,除了孟菀與楚珩還會有誰?
“怎麼會?”皇后驚呼了一聲。
“為何不會?”孟菀笑着反問,身上還有被爆炸擦傷的痕迹,卻並不嚴重,手緊緊的攥着楚珩的手,望着皇后,揚了揚眉:“你以為我當真會傻到一個人來?”
“不會的,怎麼可能?你們怎麼可能一起活着出來?”皇后依舊難以置信。
“只要帶着繩子出門,你的所有機關都一併破解,你以為,這會有多難?”孟菀翹着眉梢反問了一句。
“啊!”也不知是被那句話刺激到了,皇后不住的狂嘯了起來,“來人吶,快把他們抓住,來人啊,快來人啊--”
“你也可以死心了,你的人早就被我帶來的人解決掉了,所以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的好。”皇甫逸冷哼了一聲。
“不可能,不會的,怎麼會這樣。。。”皇后徹底的瘋掉了,她實在難以置信,她籌謀了這麼許久的計劃,怎麼會功虧一簣?
眼見着她發癲發瘋的模樣,孟菀懶得再理會,扭頭望着身旁有些昏迷的皇甫謐,想着方才爆炸時而將自己護在身下樣子,她的唇角,不自覺的浮起了一絲笑意來。
也許,這會是個好的開始也說不一定。
楚珩似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裏,有一雙溫柔的手緊緊握着他的手,那熟悉的溫度,似乎從指尖蔓延至全身,縱然在睡夢中,也是止不住的悸動。
然而這還不算完,那一雙手更是撫上了他的臉頰,他的髮絲。。。
朦朧中,他睜了睜眼,有些不自在的低呤了一聲,映入眼帘的,是昏黃的燈光搖曳,物影憧憧,而後。。。
他猛地坐起身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就闖入了眼帘。
“你醒了!”好聽的女聲帶了笑意,眸光落在他的身上,似是怎麼瞧都瞧不夠。
腦袋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火藥爆炸的時候,這麼說。。。他們得救了?
“菀兒,我們。。。”自然而然出口的稱呼,讓孟菀一愣,隨即,就是滿心的溫暖感動:“沒錯,我們逃出來了,我們沒有死。。。”
“太好了,我們沒事,我們還活着,菀兒,我們還活着。。。”幾乎未曾多想,情到濃時,一把將她擁入了懷中,是劫後餘生的感動,是兩廂對望的情動,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嗯。。。”
孟菀點了點頭,卻沒敢伸手,因為她不清楚,這一刻他是不是當真相信了自己。
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遲疑,楚珩放開了她的身子,主動拉住了他的手:“菀兒,謝謝你!”
這一聲感激發自真心,是在聽了她在茅草屋的一番話之後的感激,也是對她不肯放棄他的感激。
“那你。。。”似乎因為她的那一句感激,她的心潮陡然澎湃了起來。
聲音陡然停住,似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楚珩笑了笑,而後點頭:“我想,我應該是愛你的吧,在茅草屋的時候,聽了你的那一番話,看着你願意跟我一起去死,我相信,我真的就是皇甫謐!”
“真的嗎?”孟菀的眸子陡然一亮,那樣的開懷,是難得的發自內心。
“嗯。”楚珩低低一笑,唇角微揚。
“那。。。”她凝了凝神,在他的目光之下,還是問出了口:“你願意跟我回去了嗎?”
此言一出,楚珩愣了一下,孟菀以為她不願意,忙不迭的開口:“你要是不願意,我們就在西蜀獃著,等到你恢復記憶再說。”
急切的模樣,似是生怕他會逃走一般的,楚珩笑了笑,心更暖了幾分:“傻瓜,我只是不知該怎麼對西蜀王還有公主說罷了!”
雖然西蜀王跟公主對他有所欺騙,但是當初怎麼說也是他們將他救回,否則只怕他早就死了,所以這會兒,他要離開回去蘭陵,無論如何也得對他們說吧?
翌日,兩人稍事歇息便一道去了西蜀的皇宮求見。
西蜀王一早便聽孟君珩將昨日的事情說了一通,難堪之餘,更是被孟菀的執着感動了,為了皇甫謐竟然可以不要性命,這樣的女子,誰忍心去傷害?
只道了歉,為先前自己的隱瞞而想孟菀與皇甫謐道了歉,他知,若不是因為如此,那兩個孩子又怎麼需要吃這樣多的苦?
到了最後,又囑咐了兩句,無非是讓皇甫謐回去蘭陵之後好生的調養身子,爭取早日恢復記憶云云,之後,便吩咐着孟君珩將他們二人給送了出去。
孟君珩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如今皇甫謐已經認清楚了自己的身份,雖然記憶尚未恢復,但是有花久夜在,恢復記憶不過是時日的問題,所以想來他們幾人不就之後便要離開西蜀回去蘭陵了,而作為西蜀世子的自己,顯然要跟隨回去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就算西蜀王願意,可是西蜀還有寧王虎視眈眈着,他怎麼放心的下?
所以也只能趁着他們沒走,多說兩句話了。
無非是讓孟菀回去幫着自己向孟丞相解釋,解釋他的身份,也解釋他為何不回去,孟菀一一應着,末了,道:“大哥,你放心好了,家中我會照料的,倒是你,可要一切小心啊!”
孟君珩點了點頭,“我知道的,放心好了。等我這邊得空,便回去探望你與父親他們,還有啊--”
話音未落,長廊那頭卻忽然閃了一個人影兒過去,孟君珩聲音陡然一停,望了過去:“誰在那裏!”他呵斥!
卻是一個少女的背影急急匆匆離去,孟君珩一眼認出了那是紅袖身邊的黃碟,站住了腳步,扭頭望向了皇甫謐:“看來是紅袖讓她過來的。”
紅袖。。。
念及這個名字,皇甫謐幾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到如今他的記憶當中還有很多關於紅袖的片段,只是他從一開始便覺察,那種感情,與其說是愛情,倒不如說是因為他們給他灌輸的有關於他跟紅袖是要成婚的這樣一個事實,讓他無從選擇。
但是這會兒,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