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斜看飛雪

服過銀耳湯之後，水星便沉沉地睡去了。

這幾日來，那一種生不如死的折磨，已經讓她的身心都受到了嚴重的摧殘了。

江水玥緩緩地走了進來，就聽到她那緩而平息的呼吸聲。

望了她一眼，只覺得難受。

他不知道，這樣的折磨，她是如何承受過來的。

還有從前試毒的時候，她是怎麼忍住那些毒的迸發的，七蟲致毒里需要的毒人，是一個被百種毒藥以毒攻毒造成百毒不侵之身的。

而那一次次的毒侵，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沒有非凡的毅力是不行的。

他不知道，她這個嬌弱瘦小的身體，是如何承載那些痛苦的。

看了她一眼。

他轉身走了出去，怕風吹進來吹冷了她，他的動作很輕，門只開了一條小縫，然後側身走了出去。

再進來時，青絲長發上，雪白點點，可是他卻似乎並沒有多在意，只是隨意以手輕輕拍去。

手中，一束梅花，古樸的枝節，那梅花幾朵含苞待放，幾朵開得燦爛，極是誘人，那粉紅色的光彩，剛剛沁了雪，味道十分冷冽，握於心中，淡淡的涼。

他走到床頭，拿起了那個空的花瓶，將梅花擦了上去。

他想，她會喜歡的。

只是他不知道，只要是他喜歡的東西，她都會喜歡的。

靜靜地坐了下來，他想親自守護着她，畢竟絕命毒妖就差一點就能夠製成七蟲致毒了，他不會輕易罷休的。

這個時候的她£；，不能再受一點點的傷害了，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靜靜地坐在窗前。

他很喜歡這個位置，能看盡一切飛雪梅花，眼前，是最安靜的一切，他不允許梅園裏的人隨意進進出出。

他喜歡這樣一個人靜靜地，讓思緒放飛。

在沒有認識落雪的時候，他曾經一度以為，自己只怕是一代聖僧了，無情無欲，無嗔無我，已經進入一種忘我的境界了。

所以他學任何東西都能那麼快，而且百學百精，那是因為，一個人的思緒，清澈，無欲，就能夠裝下很多很多的東西。

直到認識了她之後，才發現，原來，自己也不過是一個凡人，也是有七情六慾的，只是人生總是一場讓人讓人苦痛的戲。

他的愛，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他不怨她，只要她能幸福，他就會開心的。

雖然他也許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可是他卻依舊覺得心中不再空落落的，因為至少，心中曾經思念過。

忽然，耳邊響起了呻yin聲，他轉過去。

就見那女子不住地呻yin着，一聲聲，顯得那麼凄涼，幽幽的聲音，帶着那沙啞的喉嚨緩緩地傳出。

他好看的眉頭微微一蹙，那淡淡的輕愁，竟似能勾起別人千萬分的心疼一般，那麼明鏡般的男子，他的一個表情，也能牽動人的心。

他緩步走到了床頭，看着床上的人兒一眼，那一張已經不像樣的臉龐，因為疼痛的原因，扭曲成了一團，看起來，是那麼地觸目驚心。

輕輕地俯身下去，卻聽到了那沙啞的聲音，細細地吟着：“師傅……求你了……師傅……”一聲聲，聽起來，似能揪人的心一般。

他的臉上，現出了陰鬱。

他不知道一個人，為何能夠狠毒至此，對一個自已養大的徒弟，竟然能夠下這樣的手，看着她在那坑裏，被毒蟲啃咬着，他的心，難道就沒有一點點的觸動的嗎？

那個男人，真是鐵石心腸的嗎？

那一雙纖長的手，輕輕地劃過她的臉頰，輕如羽毛一般，指去了她臉上沾的几絲青絲，將那青絲，輕輕拉開。

那張臉，面目全非，連他自己，也不能夠肯定，能不能夠治得好她，如果這兩天恢復得好的話，也許不會留下疤痕。

如果她的肌膚自修能力太差的話，這兩天那膿腫不褪去的話，也許那一張白璧無暇的臉上，就要留下疤痕了。

一想至此，他的薄唇，抿得更緊了。

一想起那一張臉不再完美無暇，他只覺得心煩。

身邊的女子似乎在做着惡夢，那情緒，越來越激動，他望着她，輕輕地道：“不要擔心，有我在你身邊，你不會有事了。”

那聲音很輕很輕，很溫柔很溫柔，如深山裏的甘泉水一般，能夠潤人的心的。

惡夢中的水星，臉上的扭曲，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剛剛她的夢中，一片毒蟲之海，那些蟲子，瘋狂地啃咬着她的每一寸肌膚，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那一刻的恐懼，是她一生也無法忘記的。

那一種深切的無力感，讓她忽然好想自己在那一刻瘋掉，這樣，就不會意識到那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終於，一個溫柔的聲音拂向了她，那聲音，如一道神聖的光一般，帶着一種光明讓所有黑暗的東西都畏懼着，那毒蟲，在那一刻，嚇得全部都跑掉了。

她，得救了。

那一縷光，是她的天堂，是她的全部，能撫平她的心。

她，笑了。

甜甜地笑了。

在那光束下，只覺得，一切，都過去了。

水玥看着水星漸漸地平靜了下來，臉上，緩緩地掛上了笑容，終於放心了：“你好好地休息，放心，不會再有人傷害得到你的。一切，都有我在。”

他的話，暈邊中的水星，似有似無地聽到了。

她只覺得，那是她心中的守護神在解救着她，是的，就是守護神。

眼角，一顆珍珠，盈出了眼眶，閃着奪目的光，緩緩地滑落，在她的臉頰處，流出一條淡淡的水痕。

那是淚，卻不再是害怕恐懼痛苦的淚。

而是一滴感動的淚……

他，看着那淚，輕輕地嘆了一聲，修長的指，輕輕一勾，勾起了那一滴淚，看着淚，看着她……

這個女子，天真，卻又堅強，善良，而又無辜。

她，不應該承受着這一切的。

只不過是一個雙八年華的少女，她的生命，應該是青春的，卻一直被毒藥所傷害着，臨到頭來，還要忍着這種毒蟲啃咬的苦。

他都不知道，她是怎麼一步步地忍下來的，那根本就是非人的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