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走馬換帝
轉眼間,便到了臘月,年關將近。
自從登基以來,國泰民安萬事俱順,皇威更是日濃,孝成帝心情一向頗為舒暢愉悅,這幾天卻很有些煩勞。
起因是兩件事。一是衛國大將軍歸拾兒忽患怪疾,整日形同痴傻。孝成帝對此甚感惋惜,歸拾兒是一員不可多得的虎將,孝成帝原擬考察磨礪一番后予以重任,現在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了。
第二件事是太尉林琮死了一個孫子,是被人下毒害死的。林琮的孫子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他雖然對孝成帝穩定朝政出力不少,一個孫子被害原本也算不上什麼緊要之事,但偏偏地,這個孫子卻是與靈紀公主定了婚約的那個林雲縱,未來的駙馬爺,這下事情就變得讓人頭痛了。
毒害林雲縱的兇手叫趙思德,是一個上京趕考的舉子,兩人為何成仇投毒的原因已經無法查明,因為抓獲到趙思德后,楚王沐昊一怒之下,當場就把那個傢伙的腦袋砍了下來。
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靈紀公主聽聞到林雲縱的死訊,沒能經受住這個打擊,頓時痛不欲生昏厥了過去,之後將自己關在寢宮裏數日,經人萬般規勸才願意出來見人。但亦從此鬱鬱寡歡心灰意冷,道自已定是不祥之身,所以才會在大喜將至時剋死了未婚夫婿,此生不願再提婚嫁之事,要留在宮裏永承父皇母后膝下,也算是為林雲縱守節。
消息傳出,滿朝上下無不讚歎靈紀公主貞烈世所罕見,當為天下女子楷模。太尉林琮為此感動得無以復加,老臉光彩無比,大大沖淡了喪孫之痛。不過感動歸感動,光彩也歸光彩,不管怎麼說,堂堂的一位公主可不能因此孤身終老,何況靈紀公主原本就未曾跨進林府的大門與林雲縱洞房花燭,普天之下決計沒有女子為死去的未婚夫守活寡的道理,靈紀公主真要是這麼下去,林家還不得被心疼女兒的娘娘怨死?孝成帝明面上雖不會說什麼,但背地肯定對林家產生不滿。
所以,靈紀公主這個活寡是千萬守不得的,林琮接連上書,並讓自家的老妻晉見,懇請靈紀公主改變主意。靈紀公主卻是心意已決,毫不理會,到後來不勝煩擾,凡是勸導者一概不見,連的面子也不給。孝成帝訓斥得稍加嚴厲,她便索性跑去楚王府不回皇宮來表示抗議,后經沐昊多番勸解方才回宮。
想起這件事,孝成帝就甚覺頭疼,這日下了朝,心想得與靈紀公主好生談一談勸其回心轉意才好,於是直往靈紀公主的華清宮而來。
到得華清宮,但見宮中甚是冷清,僅見幾個做粗役的小宮女,孝成帝也不以為異,出了那樁事後,靈紀公主忽然變得極愛清靜,將華清宮中原先的宮女太監紛紛趕了出去,只留下一個小宮娥和小太監貼身服侍日常起居。
皇宮警備森嚴,更有供奉隱在暗中護衛,不虞安全,是以孝成帝平素身邊的侍衛不多,這時是來女兒寢宮述話,為求方便,孝成帝將侍衛全都留在宮外,一人入內。
靈紀公主閨房之外,正有一個小太監守着,見到皇上駕到,神色突然大變,也不磕頭拜見,反倒慌慌張張地想跑進房裏去。
孝成帝心頭起疑,快步上前,喝道:“給我站住。”
那小太監唬得臉色煞白,撲嗵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奴才叩見萬歲爺。”
孝成帝沉聲道:“你跑什麼?”
小太監聽問,全身頓時止不住地發起抖來,道:“奴才、奴才沒跑,奴才只是見萬歲爺來了,所以想進去稟報公主來接駕。”
見這小太監嚇成這個樣子,孝成帝愈發起疑,斥道:“朕見公主要你去稟報什麼?說,公主在房裏幹什麼?”
小太監牙齒上下打戰,哆嗦得不成音調:“奴、奴、奴才不敢、不敢說。”
“滾開。”孝成帝哪還不知有異?也顧不及再細問,一腳踹開這小太監,甩袖入內。
瞅着孝成帝的背影,小太監驚恐萬狀的情狀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面上浮現出極其詭異的笑容。
一道火紅身影與一道近乎透明的淡淡影子顯現在他面前,正是百丈焱和千尺淼兩人。百丈焱問道:“不會出現什麼疏漏吧?”
賈力士笑道:“大師父放心,楚王已經打點好了一切,絕對沒有任何問題……對了,過幾天弟子就要去衛國大將軍府當主人了,到時兩位師父就隨弟子一起去吧,讓弟子能夠隨時侍奉身邊。”
百丈焱與千尺淼都露出了笑容,千尺淼點頭道:“難得徒兒有這片心意,我們也在宮裏呆膩了,自然要跟你走。”
千尺淼又嘆道:“不知是哪位高人,竟有移魂換體的神通,修為當真深不可測,令我等望塵莫及,有機會定當要前去拜見……”
此際靈紀公主閨房之內忽地傳來一聲怒喝:“來人,給朕把這兩個畜生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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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尺淼住口,與百丈焱相視一笑,各自飄身閃入房裏。
孝成帝進房后,行過外間,到得內室前,就隱隱聽見裏面傳出粗重的喘息與時高時低的婉轉呻吟,孝成帝閱女無數,如何不知這是什麼聲息?立時驚怒並迸,狠狠頓足搶了進去,抬眼瞧去,便見錦榻上正有一個男人壓在不着寸縷的靈紀公主身上激烈起伏。靈紀公主媚眼如絲半閉半合,檀口微張發出勾魂蕩魄的吟哦,玉臂粉腿緊緊纏繞身上男子,曲意迎合盪態十足。
孝成帝只氣得渾身發抖,怒不可遏地沖前厲喝:“靈紀,你,你好大膽……”他確實氣得不輕,靈紀公主在外面已是人人交口稱讚的貞節烈女,不想背地竟然做出無恥荒淫勾當,若傳將出去,皇室顏面勢必掃地貽笑天下。
靈紀公主正沉醉於欲仙欲死的境地當中,陡聞喝叫,不禁嚇得打了一個激靈,待睜眼望見是孝成帝站在榻前,更是駭得面無人色。
那男子適時轉過頭來,孝成帝與他打了一個照面,頓即錯愕得目瞪口呆,只覺毛髮俱聳,戟指哆哆嗦嗦道:“你、你、你……”眼前之人並非是他所想的宮中侍衛,而是他的親兒子,靈紀公主的親大哥,楚王沐昊,竟是自己的一對兒女在淫亂。
孝成帝眼前一陣陣發黑,半響才透過一口氣來,驀然怒喝一聲:“來人,給朕把這兩個畜生殺了。”
歸拾兒赤祼祼滾落下地,一把抱住孝成帝的雙腿,驚慌求饒道:“父皇息怒,請饒恕孩兒。”
百丈焱與千尺淼應聲飄入,見得眼前情景,似乎亦驚愕得呆住,相望一眼,遲疑不動。
孝成帝迭聲厲喝:“殺了他,殺了他,殺了這個畜生……”忽覺一股冰冷的寒氣從雙足升起,飛速侵至胸前,心臟都給凍得僵硬,他駭極撫胸,欲待再呼,卻無論如何也再叫不出一個字來,緩緩軟倒。
歸拾兒裝作大驚失色,急叫道:“父皇,你怎麼了?快快救駕。”
千尺淼迅疾上前,輸出真元探察了一番,面色凝重道:“皇上氣怒攻心,已然歸天了。”
靈紀公主駭然欲絕,也顧不得尚是赤身祼體,從榻上撲下來,拚命叫道:“救我父皇,快救我父皇……”
千尺淼愛莫能助地搖搖頭,嘆氣道:“皇上心脈已經寸斷,就算大羅真仙親臨,也是無可救治了。”
靈紀公主承受不住這個打擊,慘叫一聲,亦就此暈厥過去。
一國之君突然暴斃,無論如何也是遮掩不住的,百丈焱火速趕出宮外,請左右國師緊急前來處置此事。
聞此意外,兩位國師均極為震撼,當即飛身入宮趕至現場。歸拾兒與靈紀公主已然着好衣裳,後者伏在孝成帝身上嚶嚶悲泣,對歸拾兒的勸慰只是置之不理。
千尺淼迅速將事情經過低聲講述了一遍,雖不詳盡,卻亦足夠使兩位國師明白其中隱情,均又無比驚愕,面面相覷好一刻作聲不得。
千尺淼提醒道:“茲事體大,請二位國師速作決斷,以免變生不測。”
右國師韋回偃回神,正待上前檢查孝成帝的屍身,左國師孟光衍卻已先行一步,細細探查了一遍,嘆息道:“無量天尊,皇上並沒有遭受外力傷害,死因乃心脈鬱氣堵塞導致爆裂,確已回天乏術了。”
他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驚疑不定,孝成帝外表看似氣極而斃,實則是一絲極難覺察的陰寒真元截斷了心脈所至。暗想狄小石為何早些時候便知曉孝成帝會猝死,還讓自己設法掩蓋真正死因?看來這件事與他有着莫大幹系。換作他人,孟光衍定會拆穿追究,但一來狄小石與他交情非淺,二來下手暗害孝成帝的又是自己的親子楚王,算起來也屬皇家內部之間的鬥爭,依照大楚開國皇帝與洞玄派及羅浮宮的約定,兩派俱無理由插手干預,是以孟光衍也就做了這個順手人情。
百丈焱和千尺淼師兄弟原還有些緊張忐忑,見孟光衍驗屍后並無任何異言,心頭一塊大石頓時落下,暗想,原來沐昊身後還有左國師在暗中扶持,難怪膽敢行此弒父篡位之舉。同時,兩人心頭均又泛起一片疑雲,思忖以往沐昊與靈紀公主從無異樣之處,為何近段時日竟冒着身敗名裂的危險亂lun苟合,再怎麼說沐昊也不會如此荒淫愚蠢,難道此楚王也已並非彼楚王,而是有人移魂換體后故意設下此局,瞞天過海謀取大楚江山不成?
這種懷疑兩人也只是在腦中揣測而已,絕對不敢走漏出半點風聲,畢竟他們與賈力士三師徒亦是參與者,揭發后若真是事實,洞玄派與羅浮宮勢必不會放過他們,還是悶在肚裏為妙。
孟光衍徵詢韋回偃的意見道:“道兄,事已至此,你看怎生處置才為妥當?”
韋回偃心道還能怎樣?孝成帝已經被兒女活活氣死,救也救不轉了,自然只有遮醜善後了。也長長嘆息了一聲,對歸拾兒道:“皇上突發心疾而亡,當務之急是要詔告天下,為皇上舉行大殮及推舉新皇登基主政,其它些許小事皆無關緊要……楚王你身為皇長子,不可太過悲傷,否則傷壞了身子,這些事宜又叫何人來主持操辦?”
他見機倒是極快,孝成帝死了,眼下幾個皇子當中唯有楚王有能力即位,即便有與親妹子通姦這個大大的污點,別的皇子也無論如何都爭他不過。所以韋回偃乾脆搶在孟光衍前面示好,這當兒就開始表明支持態度。
孟光衍當然瞧得出韋回偃心裏的小九九,微是曬笑,並不與他去爭,只對靈紀公主道:“皇上已去,公主也請節哀順變吧。”
靈紀公主聞勸卻是哭得更為大聲,傷哀欲絕,幾令聞者心酸淚下。
孟光衍搖頭嘆了口氣,他對這對亂lun兄妹心存鄙夷,也不再相勸,回首道:“道兄,百丈道友,千尺道友,我們這便去通知及各位大臣罷。”
待眾人一出門,靈紀公主便即撲入歸拾兒懷中,哽咽道:“對不起,剛才我還懷疑你對我父皇做了什麼,差點就想把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還好左國師替你澄清了清白。你,你不會怪我剛才不理你吧?”
歸拾兒輕撫她的香肩,柔聲道:“我怎會怪你?你父皇的死,終究還是我的過錯,應該是你來責怪我才對。”
靈紀公主從未聽過歸拾兒如此的溫言軟語,大是感動,轉又對父皇之死深感傷心慚愧,伏在他胸前嚎啕大哭起來。
接下來,便是孝成帝的浩大喪奠,出殯后的第二日,楚王正式登基,改年號為天承,乃為天承帝。
是日又恰逢一場大雪,鋪天蓋地,不半日工夫,便將蒼茫大地染得一片潔白無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