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姑娘的心

第二十九章、姑娘的心

肖子鑫在信訪辦上班。信訪辦全稱懸圃縣政府信訪辦公室,裏面科室不多,柏心鈺一次也沒有去過,雖然跟肖子鑫談了這麼久,不知道他們上班幹什麼。肖子鑫說,幹什麼?不幹什麼啊。肖子鑫在信訪當差,主要工作是坐着發獃,當然了閑時一個坑,忙時一陣風。堵截那些老百姓真累,整天恨不得磨坡了嘴皮子,心裏承受能力越來越稀薄。

他們科室只有四個人,不過領導框架還是很完整的,有正領導一位副領導兩位,肖子鑫是惟一的非領導。呵呵,兩個副領導年紀都比肖子鑫大不少,都是老領導的子女,劉斌主任能在那個位子上發獃,已經是很了不起了,他沒根沒底,全靠自己硬幹上去的,現在每天肖子鑫心裏所比照的,可決不是他。

他的主要工作可不是陪上級單位來人考察本地吃喝,很忙,幾乎不在辦公室出現,而且都在一定程度上講禮貌,那是權力部門和經濟主管部門的特點,他們的特點是不瞪大眼睛看人,而且要小心翼翼,他們和老百姓**群眾磕出火花的機會還是不多的,人家大老遠跑來本就一肚子大冤,你再橫人家,不是官逼民反么?

這些話是劉主任常常掛在嘴上的名言,問題是正領導副領導,天天窩在辦公室里,肖子鑫這就難過了。這tm有什麼大出息啊。我靠!

所以他心裏抓緊了柏心鈺這個心肝寶貝,希望她快快在背後多使點勁兒,自己好早日脫離這個苦海無邊的信訪辦,這兔子不拉屎的窮單位。

那天他們第一次到“萬豪之夏”酒,正是傍晚,一進去柏心鈺沒覺得什麼,肖子鑫就覺得兩眼一亮,簡直象是踏上了歐洲大陸,中國人照抄別人的手藝真絕,偏遠小縣城也毫不遜色,下意識地用手摸摸褲兜,真怕進去出不來。

“你着什麼急呀,哎呀,”柏心鈺撅着可愛的小嘴,笑逐顏開地欣賞他一舉一動那些大男孩的樣子,“我不是正給你吹風嘛,我老爸早都說了,只要是人才,縣委是不會放過的,我說,我推薦的信訪辦這個人就是呀!人家名牌大學畢業,無論從哪方面說在咱小小懸圃也是正直人才啊。你猜我老爸怎麼說?”

“說,好,等我讓組織部門考慮一下……對?”肖子鑫打趣道。

“去你的!你咋這麼臭美呀?我老爸說了,”柏心鈺纖細白凈的手指有節奏地點着他的鼻子尖,惡狠狠地說:“我老爸說,你跟這個人什麼關係呀,這些日子怎麼總是聽你說他?不會是跟人家搞上對象了,讓老爸關心一下人家?我媽就在旁邊笑,也問我這人到底是誰呀,上你這麼上心?我說,人家就好嘛!”

沒想到從她這裏得到的是這種消息,她自豪地告訴肖子鑫一回他們不當事,兩回也不當事,那就天天掛嘴上,嘿嘿,昨天我老爸終於主動問我:“那個小夥子叫什麼名?”

“你咋說?”肖子鑫立馬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我靠!好事多磨,看來有門了。

“我就說了啊,叫肖子鑫,在信訪辦困着呢,我問我老爸你什麼意思啊,怎麼突然想起了這個?”柏心鈺是個能理解人的女孩,自從喜歡肖子鑫后,便表現出了一種特別的執著,如果分管政法、經濟等重要部門的老爸不理不睬自己的意見,她是不會差罷干休的。這讓肖子鑫好不感動和感慨!

她顯然不是肖子鑫那樣在愛情關係上有點兒複雜經歷,有心得,剛剛踏進青春初戀的門檻,對自己在愛情婚姻方面的角色定位還不是很清楚。她愛穿掐了腰的碎花裙子,一身草黃,身軀異常豐滿,每塊肉都飽鼓鼓的,這不要緊,要緊的是每塊肉都不在自己的地方,就像足球場上的運動員,失了位置,沒頭沒腦,看得肖子鑫時常走神。

最扎眼的是腦後兩條長辮子,這已經不多見了,左右各捆一隻大紅蝴蝶結,頭髮一絲一絲的亮黑,看了,無端的會覺得迷人之極。

忽然她話鋒一轉,問肖子鑫:“你想不想見見我老爸?”

“想啊!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想,我的天,我的神呀!在哪見?”肖子鑫有點情不自禁發癲狂了,其實她今天來找他就做兩件事,第一是看看他的工作性質,說說話,第二就是告訴肖子鑫,作為一個懸圃合格的領導,她老爸也善於且樂於關注發現下屬人才,不是那些貪官污吏可比的,所以嘛,她經常要放大嗓門指導肖子鑫,方方面面,所以肖子鑫今天剛跟她溜出辦公室臉色就跟吃了蜜一樣,好像柏心鈺的縣委副書記老爸讓她沒完沒了的“毛線”纏壞了。

“在我家見呀!笨蛋。”柏心鈺臉上掩飾不住的失望,她愣了一會兒,問他:“你認為怎麼樣?”

“當然好啊,求之不得!”肖子鑫這回認真了。他停下手中對付奶油大蝦的動作,下意識搓着兩隻大手,看着她說:“機會不容錯過,你估計你老爸能給我打幾分?”

“告訴你呀,”柏心鈺答非所問,指點肖子鑫道:“第一,去我家可不要買任何東西,記住了,第二,讓我老爸看看人,就行了,其他別管。”

難怪!難怪!

這些日子肖子鑫總是做一個奇怪的夢,比如昨晚,他正在認真學習黨章,寫入黨申請書(已經交了好幾份了),突然一個人出現在他的房間,他一看,竟然是馬克思!他高興極了,帶着緊張和崇敬的心情,和他交談起來。

肖子鑫說:“馬克思同志,您是無產階級革命家理論學的巨匠,受到全世界人們的景仰,您覺得人生幸福嗎?”

馬克思說:“從肉體上講,我的人生是痛苦的。從精神上講,我的人生是幸福的。”

肖子鑫說:“中國有句古話叫‘生於安樂,死於憂患’,您的成就與您的思想有必然的聯繫嗎?如果您是中國人,您是否會取得更大的成就?”

他低頭沉思了一會,說:“我不知道。我一直都以為,逆境和成才沒有必然的聯繫,我覺得革命人應該更有能力取得成就。但是……我曾經並不是一個有志青年,和許多人一樣,我對一切厭倦,覺得沒有任何值得努力追求的東西,後來我才開始思考世界和人生的意義,我想,如果我還活着的話,我還能做許多有價值的事。從此把生命的意義寄托在新的理論的探索上,是理論支撐着我的生命,讓我超越了肉體的痛苦……”

肖子鑫說:“您的例子就是逆境成才的最好榜樣!您是否在心裏感激人生磨難和痛苦呢?”

讓他吃驚的是,他激動地說:“不!我恨死它了!”

他正要說話,突然手機響起,收到兩條消息,一條是全省有個重要的信訪經驗交流會議劉主任決定讓他去參加,一條是他父親告訴他家裏的秋收完事了,讓他好好乾工作。他正在為怎樣與偉人深入交流一下思想和對於個人前途命運的探討費神,兩條短訊息卻已經似乎在前頭去引路了,一個工作,一個家庭。

馬克思說聲抱歉,白光一閃,消失不見了。肖子鑫從夢中驚醒……

誰都知道自己的份量,大家都差不多的人,可是具體到某個人卻又存在着許多不可理喻的差別,這裏邊就有個蛻變和機遇的過程,挑選、擺譜,無非是領導為了抬高一下他們的身份。如果他真想提拔你的話,他就不擺出那譜來了,不過他當然明白人家在家裏見他不是擺譜,而是另外有說道?

肖子鑫一直崇尚“沉默是金”這個說法,他曾經認定不善言辭是種美德,在大學裏他基本就是這樣度過的,因而他從來不會說出他的理想是什麼,這點在九十年代的大學生中顯得相當的不正常,也不知道大家當年為何會選他當班長,一個悶嘴葫蘆。可是今天,他還是忍不住特意回味着曾經的一些過往和思想,聽了柏心鈺的話,使了吃奶的勁戳下一句話:“我要徹底改變自己,走出心魔,走出信訪這個泥潭,走進你老爸,你老媽的心裏。”每個字都有斤兩,雞蛋大小,方方圓圓。

怎麼走?當然是要會說!至於自己的話都有哪些可操作性,先不管,顧不了那麼多了,但走出信訪他要去哪裏?月球?還是比鄰星?柏心鈺不好意思問,只是笑,因為嘲笑一個人的理想是不道德的,很不嚴肅。

這種錦上添花的人生對於肖子鑫來說僅僅是個開始,未必只有上帝不小心嗑了葯后才可能發生。這又好比柏心鈺家裏父母雙全,開明現代,視她為掌上明珠,恰好他們又很有權也有錢。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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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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