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宴
院門開在迎街的南側，被兩米左右高的磚牆圍起來的院子並不大，只有一百多平方米的樣子，只要站在任何一個位置掃視一圈，院子裏簡單的一切就盡收眼底，一覽無餘。
院子的北面是三間用青磚建起來的老房子，它們已經有好幾十年的歷史了，於衛國和杜美華兩人從結婚開始就一直住在這裏，雖然這些年中因為漏雨而簡單地修葺過幾次，但依舊難以掩蓋它從根兒上透出來的古氣。
這三間老房子的中間是客廳兼餐廳，東面一間是於衛國和杜美華兩人的卧室，西面一間則是雜物間，用來放置一些平時用不着的東西，農村人家基本上都有這種習慣，哪怕是一些很老很舊的東西也捨不得扔，總會找個地方存放起來，有時候甚至一放就是幾年十幾年的時間。另外，由於於衛國和杜美華夫婦還經營着鎮上的供銷社，雜物間裏還存放着一些季節不對的貨物，算是一個小倉庫。
院子的東面是三間用紅磚建起來的新房子，這裏是凌少南等人的住所。說是新房子其實也是相對而言，它們的年齡甚至比凌少南還要大一點，是於氏夫婦在收養了幾個孩子之後，因為家裏房子不夠住才建起來的。
這三間房子中，最北邊的一間是凌少南、杜少彥豪少名的住所，只是從幾年前杜少彥到外地讀書，衛少名參軍之後，這裏就成了凌少南一個人的天下。而另外兩間則分別住着蕭少秋等五個女孩子，如今，由於大姐於少玲也已經畢業參加工作的緣故，它們也很榮幸地升級成了雙人間。
院子的另外一側是一間廚房，這也是整個院子中最為古老的建築，據說其前身是戰亂時期的難民們胡亂搭建起來的違章建築，只是因為於氏夫婦都是在那個時期長大的，對它有着特殊的感情才給它這個機會繼續發揮餘熱的。
當然，據凌少南所知，這位老先生的工作做得並不怎麼樣，皖南雨水多，基本上外面一下雨屋裏就跟着漏，外面大雨屋裏中雨，外面暴雨屋裏大雨，從來就沒有人品堅挺地把雨水擋在外面過！
但奇怪的是，不管漏雨漏得多厲害，老先生這些年來一直屹立不倒，甚至連晃都沒有晃過幾回。凌少南私下裏跟二哥衛少名討論之後曾經得出過一個結論：正是因為這老傢伙不擋雨，不用承受雨水帶來的壓力，所以才能夠堅持這麼多年的，這跟世界上每年都有很多人過勞死，但從來沒有人過閑死是一個道理。
除了這些建築之外，在院子的西南角，也就是凌少南幾人的卧室旁邊還有三四棵幾十年樹齡的梧桐樹，樹榦上垂下幾個土製的鞦韆架，周圍還有十幾個充作凳子的石塊散亂地放置着，這裏就是幾個孩子童年中所有的樂趣所在了。
一邊走一邊細細地回味着記憶深處的場景，凌少南很快就走入了自己的房間之中。一進門他就發現，雖然幾個月的時間沒有住人，但這間簡陋的卧室依舊乾淨整潔，空氣中甚至還漂浮着淡淡的香氣。深吸一口氣，凌少南立刻分辨出來，這股好聞的香氣來自小妹蕭少秋身上，是少女身上最自然的體香。
“這個小妹，呵呵……”搖頭輕笑了一聲，凌少南心中充滿了濃濃的溫馨。
換過衣服后，凌少南又在鏡子前好好整理了一番，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狼狽之後才走出房門，往堂屋客廳走了過去。
“少南你回來了！”
“少南你總算回來了！”
剛一進門，兩道驚喜的聲音就響在了凌少南的耳畔，熟悉的聲音讓他又回到了那逝去的歲月，眼眶忍不住有些泛紅，急忙向兩人打了個招呼以掩飾自己的失態：“二姐，三姐，我回來了！咦，小妹呢？”
說話間，凌少南的目光在小小的客廳中轉了一圈，只見爺爺奶奶兩人都靜靜地坐在凳子上含笑看着自己，眼中飽含着卸去重擔的輕鬆和喜悅，周少琪和李少榮兩個姐姐也已經臉帶驚喜地衝到了凌少南面前，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似乎在檢查他是不是缺少了哪個零件，唯有回家后第一眼看到的小妹蕭少秋卻不在屋裏。
“哦，小妹在廚房呢，她說飯不夠吃，就又要去再燒兩個菜。”上下左右看了半天，好半天才終於確認凌少南很正常的二姐周少琪輕呼了口氣，隨意地回答道。
“這樣啊，那爺爺奶奶你們先坐，我去看看。”被兩個姐姐略帶侵略性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凌少南急忙開口說道，然後不待對方答應，轉身就要向門外走去。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已經端着一個大大的海碗小心翼翼地從廚房中走了出來，看她那緊張兮兮的樣子就知道，碗裏的東西一定裝得很滿。
呵呵笑着迎上前去，將蕭少秋手中盛滿了新鮮魚湯的大碗接過來，一家人在飯桌旁陸續落座后，凌少南重生回來后第一頓正式的晚飯也終於開始了。
“少南，你這三個月怎麼過的？聽劉猛和王凱他們說你是被一個老道士帶走的，那老道是什麼人啊？為什麼會把你帶走？”才剛吃了幾口飯，爺爺於衛國就忍不住問了出來，雖然他剛才表現得若無其事，但實際上對凌少南可是很關心的。
這讓他被身邊的杜美華狠狠地瞪了幾眼，看凌少南那副狼吞虎咽的樣子，杜奶奶心疼得不得了，雖然心裏也很想知道這些，但在她眼裏只要小孫子回來了就好，其他事情以後慢慢問也不遲，最重要的是要讓孫子把飯吃飽。
“咳咳！”看爺爺之前一副淡定的樣子，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著急，凌少南乍一聽到這個問題，被嗆得連連咳嗽了起來，慌得旁邊的蕭少秋急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小手在他背上輕拍了好一陣才緩過氣來。
“是這樣的，雲明老頭……”
“雲明老頭？帶走你的不是一個老道士嗎？”凌少南的話才剛剛開了個頭就又被疑惑的於衛國打斷了。
“哦，就是他啊，不過雲明老頭實在不像個出家人的樣子，葷素不忌，也沒有一點得道高人的樣子，這個稱呼還是他讓我叫的呢。”對於那個虛構的老道士，凌少南可是琢磨了很久，好不容易想出來的結果自然不可能那麼容易被拆穿。
“嗯？既然是你師傅……，呃，你接著說。”本來於衛國還想好好教育一下凌少南尊師重道的道理，但眼角的餘光瞟到自己老伴那威脅的眼神后頓時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連忙換了口風。
“嗯，老頭說自己已經在黃山隱居了好幾十年，不過由於這些年來黃山開發得越來越快，擾了他的清靜，這才打算換個地方，沒想到剛剛要離開的時候卻遇到了我，就動了心思想要收個徒弟……”
凌少南的敘述聲情並茂，足足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把一個超脫紅塵，玩世不恭的絕世高手塑造得有血有肉，又仔細地編造了這三個月以來自己如何在老道士的教導下學藝，老道士又是如何的傾囊相授，大費心血地對自己盡心栽培，不但聽得於衛國老兩口和三個女孩子雙眸中異彩連連，就連自己都有些小感動之後，才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做了最後的總結陳詞。
“前幾天，老頭覺得該教我的東西都教得差不多了，就一腳把我踢開，說是讓我在紅塵中好好歷練，然後自己一個人就跑得無影無蹤了。我想找他也找不到，又因為離開家已經快三個月了也很想爺爺奶奶，就從山裏跑回來了！至於我幾個月的時間就長了這麼高，完全是因為那老頭也不知道從哪兒找出來一堆奇怪的果子，非逼我吃下去才造成的，衣服和頭髮也是因為幾個月都沒有弄過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雖然在這一個小時裏凌少南一直在扯淡，但要說扯淡扯得最離譜得非最後一句莫屬。他哪裏吃過什麼見鬼的天材地寶？實際上，他的身高是被強大到不可思議的靈魂生生拔高的！當時，不管多少東西吃進肚子裏都會被他虛弱的身體在短短半個小時內消化一空，他曾經連續不停地將打獵——吃東西——再打獵的過程重複了整整十天的時間！
“呼……”雖然之前已經把這些東西推敲得天衣無縫，但凌少南這時候還是略有些緊張，講完之後趁着幾位家人還沒有從自己的敘述中回過神來的工夫暗自長出了口氣。這倒不是說凌少南的心理素質不好，實際上在匪夷所思地被一道雷電帶着遊盪了無數年，看遍世態炎涼之後，他的老練比起活了七八十年的老狐狸也不讓分毫，之所以緊張只是因為不得不欺騙自己最親的人而心存愧疚罷了。
“原來是這樣！這個世界上還真是有高人啊！”顯然，凌少南費盡心思的準備沒有白費，就連久歷世情的於衛國和杜美華老兩口也沒有從他的話中聽出任何破綻，這不禁讓他一直懸着的心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