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誰能少了來歷？（一更）
但見陳咸安好似計謀上心，唐力覺得有些彆扭，小聲道：“爺爺，這種事情不能一廂情願……孫兒覺得，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你懂個屁，你知道什麼是順其自然？你知道……”
咔噠——
陳咸安一激動，脖子機關卡住，隨即，他左上臂“吱”的翻開一塊蓋子，陳咸安從中取出一把工具，開始調試起來。左臂不只是醫療臂，還是修復臂，內有器匠的微型工具，還可拼裝成正常大小的工具，一用俱全。這是唐力親手所制，雖比不過陳咸安以前的那個，但學藝五年能有這種手藝，也頗令陳咸安自豪。
陳咸安一邊調試，一邊繼續道：“你們丹修天天‘道法自然’…啊‘道法自然’，你們知道什麼是自然嗎？喜歡一個人卻克制自己不去表達，這叫自然嗎？我不管，這回你一定要按我說的來。”
若不是怕擔心陳咸安此刻的身體，唐力可能還要爭辯幾句，可陳咸安說得也不是全無道理，唐力只好道：“那爺爺到底有什麼辦法？”
“對嘍，這種事情你問爺爺就對嘍，爺爺可是過來人。”陳咸安搗鼓好脖子，活動了兩下，繼續道：“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個妙丫頭，我可是看着她長大的，對她的事情那叫一個清清楚楚。”
唐力心道：您在伏龍山呆了那麼久，自然會知道不少事，可對一個女修清清楚楚……該不會專門調查過吧？
看着唐力那雙敏銳的眸子，陳咸安笑笑，道：“行啦，作為長輩，為後人的終身大事早作打算，多了解些情況，難道有什麼不對嗎？而且，我可沒有刻意去留意。”
唐力不置可否，眉頭稍稍緊了些，隨即想起什麼，往門口望望。
“不用怕，這丫頭最愛讀書，一讀就是一天，晚上才修鍊，她現在只差築基，修鍊不過是維持水準。可憐她一切都靠自己，否則以她的資質，早就築基啦！哎……”陳咸安說著嘆了口氣，“要說，這也都是緣分……你可知她是路邊撿來的？”
“哦？”唐力仔細看了看陳咸安，發現他沒在玩笑，而且眼中帶着憐憫。
“她比你大有六、七歲吧，那年……是耿曉把她抱上山的……那時她還嗷嗷待哺呢……”陳咸安已經完全陷入了回憶，“二十多年啦……老耿子這傢伙……呵呵，哎……本不想提的……
說到這裏，陳咸安趕緊眉頭壓低道：“我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任何人都不能說，特別是妙琦！”
“爺爺放心，孫兒知道輕重。”
“嗯，”陳咸安想起唐力往日作為，放心地點點頭，繼續講來，“那天，我也恰巧下山……”
伏龍山丹市多賣些丹修所用，對於陳咸安來說，煉器方面的材料還可以顧全，但機關、木甲的所需就難以保證，有些稀有或消耗太大的材料，就只能到伏龍山北面，通往北安都路上的驛城採購。
那天一大早，陳咸安騎着機關大雕，到了驛城，要買些硬磁、浮磁和稀有的木料……
一切都進行得異常順利，還不到半個時辰，東西就已賣全，價格也都十分合理。陳咸安心情不錯，便向一家常去的茶樓行去，打算消遣一會兒。可誰知剛拐到一條大道時，憑藉機關眼的極佳目力，陳咸安看到了一位熟人——耿曉。
耿曉正在一處酒家外，身着便衣，對面站着個極美的少婦，少婦身後一大漢背刀立馬……
“……她娘真是個美人，若不是她手裏抱着娃娃，我都動心啦……當時，我心裏還笑話老耿子在外養女人，那個女人根本就沒有修為嘛，是個凡人，讓人不得不以為他是貪圖美色，這怎麼符合他大堂主的風格……”陳咸安臉上的譏笑慢慢靜止，眼睛看着牆角，一動不動。
唐力很想問後來呢，不過他馬上明白，雖然他不知道後來，卻知道後來的後來，那就是妙琦成為了醫道堂的醫師。
“嗨……老耿子都不覺得如何，我替他難過什麼，”陳咸安再次用這個說辭，讓自己的心腸硬下來，好將此事釋然，可以繼續講下去，“老耿子求她去背靜的地方好好講幾句，那女的卻把懷裏的娃娃送到他懷裏，老耿子正想看看娃娃啊，可接過來還沒看幾眼，那女人就被一旁立馬之人……提上了鞍……那女人流着淚……抱着馬上的漢子，隨他走了……”
耿曉做堂主六十多年，這事兒若如陳咸安所說，發生在二十多年前，那就是說……萬道門築基散人、衛元子、一介堂主，竟被一個江湖漢搶去了女人……這個事情可是……
“那後來呢？！”唐力終於忍不住問道。
“後來？什麼後來？老耿子抱着個娃娃，到醫道堂，說是回來時在山腳撿的！把她交給許白桐后，就再也沒去看過。”陳咸安眼如死魚，傻傻地看着牆角，皺紋眉頭都失去了平行和平衡。
陳咸安就好像一個失去了動力的木偶，呆視着牆角，足足有數百落，才有了動作。把被褥整一整，躺下，自己給自己蓋好，彷彿在給自己裝殮一樣，閉上眼，道了句：“行啦，今天就講這麼多，把我宇囊留下，你明天再來。”
唐力本是沉重，可聽了此言，額頭冒汗，只得如實道：“宇囊被我吸進風臂甲的儲物空間裏……毀了……”
“哦？”陳咸安竟硬生生來了興緻，掀被、睜眼、盤腿兒、欠身，幾乎不分先後，“風機甲還有這功能？！”
“嗯，爺爺，你聽我慢慢說……”唐力一口氣把為了給陳咸安治傷，找靈元草找不到，吸了宇囊，買材料召尋寶狐狸，找靈元草……這些事情一一道來，毫無保留。
掌仙人早就急了，一旁道：“小子！你要是敢說我的事！我就跟你拼啦！一個仙族，最後成了孤魂，只能寄居到……寄居到一個人族小屁孩的胳臂里……你還讓不讓我活啦？！再說啦，你跟他說，他也看不見我啊！！”
有了掌仙人的大吼大叫，唐力只得先按下掌仙人不提。
陳咸安接過唐力遞來的地吞壺把玩起來，滿面紅光，簡直不像大傷初愈，贊口不絕：“哈哈！真是我的好乖孫兒！你是風機甲傳人，現在又有了這等好玩意兒，你將來一定大有出息！對啦，我大哥的宇囊呢？”
唐力只得再次如實稟報。
“哼，一定是他臨死時給毀了，他……他……哎，他已經不是從前的大哥……”陳咸安重新陷入不悅，將地吞壺還回唐力手中，再次蓋上被子，閉上眼，“爺爺要靜會兒，你明天再來吧，記得帶個宇囊過來，我這兩天要把此事了結乾淨。”
“爺爺放心，孫兒明天再來。”唐力沖陳咸安作揖告別，收起隔音罩，慢慢走到了外面。
也許是察覺到唐力氣息中的凝重，妙琦收起書卷，望來，輕聲道：“不必擔心，我才觀過你爺爺的氣象、脈象，均好，不久定會醒來。”
妙琦語氣中的消沉已經淡去很多，這是唐力這幾天接觸中的發現。
也許是離了馮家興糾纏的緣故吧？唐力心有猜測，也掛起笑容，謝道：“多謝師姐關心。”
“叫我妙琦吧，”妙琦不理會唐力眼中驚慌，輪指在耳畔，青絲藏后，淡笑淺露，“初見時，你總是受傷，我便把你當成了逞強爭先之輩，現在看來……你可以為了一個將死的老人付出這麼多，是真心把他當爺爺待，這比孝心還要難得……我不喜門中那些客套，聽得久了，一聽就覺虛情假意，必有用心……呵。”
說著說著，妙琦眼帘垂下，輕輕笑嘆一聲，才慢慢看回唐力，道：“你我修為相當，呼名道姓即可，以後……我叫你‘唐力’，你叫我‘妙琦’便是。”
“是，妙……妙姐姐。”唐力仍不敢叫她名字。
妙琦眨眨眼，遂面頰微紅，道：“怎麼？有了爺爺還不夠，還要再認個姐姐？那我這個姐姐，拿弟弟築基的東西，怎好意思？”
說著，妙琦抓過唐力的手，掏出一枚翔龍丹放在他掌中，又使勁兒包着唐力的手，讓他把翔龍丹握住，不能推脫，才鬆手閃到一邊，道：“不準再給我啦，我已經有了一枚，算是公平交易。你還記得，那天陳老前輩為了救回你的臂膀，是如何不顧一切嗎？前些天……我不過想試你一試，看陳老前輩對你如此之好，到底值不值？現在看來，他真的有個好孫兒。唐力，我這樣試你，你可不許怪……怪姐姐。”
妙琦語速有些快，一說完，拿起石桌上的書，轉身回北屋裏去了。
唐力仍僵在原地，一隻手握着顆翔龍丹凝固在前方，滿臉的火紅隱在背陽的陰影中。
“唐力，你有個好爺爺。”妙琦又探出身道。
唐力顧不上看她神情，那一定是羨慕的神情，羨慕他有個近在眼前的親人，唐力知道這些，還想把翔龍丹還回去，還想自自然然，大大方方，跟“妙姐姐”再說幾句話，可是他真的已經到了極限。
“知、知道啦！”唐力幾乎是轉身拔腿而逃，帶上院門，沒了影。
……
“唐力！”
“哥哥，跑那麼快乾嘛呢？”
“唐力，你的臉怎麼回事？太紅了吧？！吃了小光草嗎？”
迎面正碰見童萌和水梁輪。
“爺爺還沒醒，我先去忙築基的事兒。”唐力只管奔向熱鬧的街道。
一口氣奔到集上，鑽入一家茶鋪，灌了些茶水，唐力穩住情緒，摸了摸臉，感覺“腫脹”已經退去。
呼——
該不該高興呢？她不會真把我就此當成弟弟吧？不過她羨慕親情也是應該的，她太可憐了……我什麼時候，再把這枚翔龍丹還回去？畢竟講好了價，這是她應得的，為了救爺爺的命，她硬是詐我一盒翔龍丹，我可能也會給她……
唐力正心猿意馬，猛地聽到鄰桌一聲清脆。
啪——！
一個茶杯落在桌上卻不碎去，像是陷入泥潭一樣，陷在了木桌里，滋滋冒起一縷白煙。
那茶杯竟是被一虎背熊腰的壯漢隨手拍在桌上，也不知他使了何等巧怪之力，生生把實木拍出了泥巴的效果。
“氣煞我也！一想起昨日之事，我這氣便不打一處來啊！那娘們兒太不給面子！”壯漢短打扮，露着粗壯的臂膀，腱子肉暴鼓，一身堅實橫練，腳旁靠着雙大鎚，足有西瓜大，像個力士。
不明白他在哪裏受了委屈，旁邊幾個人紛紛勸他消氣，說這是總壇，不可莽撞。
“總壇又怎樣？！難道我喝喝茶，罵個臭娘們都不行嗎？！”壯漢直接抓來茶壺，對嘴咕嘟咕嘟地灌起，瀉火。
唐力餘光瞥視，想起之前為得無米炊鍋的表現，不由得在心裏笑道：又是一個憨貨，呵呵，看來我扮演得還挺像嘛。
有能耐直接出手，沒能耐就隱忍厚積，光在這兒瞎叫喚有什麼用？
唐力覺得跟這種人鄰桌有些敗興，起身欲走，卻又聽到一人說話，登時火冒三丈。
這句話是壯漢身旁一個紫袍修士說得。
“金兄息怒，那女修天姿仙容，哪有不孤傲清高的道理？再看她那醫館開得地方，復逢巷？可笑，那是商鋪里下人們的聚居之地，她這樣不是丟咱們萬道門修士的臉嗎？！我看，她也沒甚後台，要做她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