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第一大派(五千字更)
本以為陳咸安又在搞什麼怪,可看到妙琦用暗含生髮的瑩綠木氣,小心翼翼地托起陳咸安,送這個昏倒的老頭躺回醫療台,唐力不得不緊張起來。
“大傷初愈,哪有下地這麼快的道理,哎,我竟疏忽了……”妙琦眼中滿是自責。
唐力忙道:“剛才是我疏忽才對。”
確實,妙琦累得昏去,怎能怪她。倒是唐力見陳咸安醒來就忘了許多,一時疏忽。
“野郎中,此時你又說這些有什麼用?”妙琦半似打趣,一面揮氣去探陳咸安的狀況。
陳咸安此時穿着一件薄褂子,躺下后透出骨條分明,那些機關骨架上還有待生肌蓄脂,缺不了調養。
妙琦掌凝木氣,托起一捧花花綠綠的丹丸、藥粉,猛一看好像是精妙的法器。等妙琦將其中的藥力化開融於真氣,便推掌的鋪撒成綠霧,將陳咸安包裹,讓真氣帶着藥力,從他七竅、毛孔慢慢滲透而入。
扣上一層氣罩,把綠色葯霧圈住,讓陳咸安緩緩吸收,妙琦目光漸漸柔下,對唐力道:“你不用擔心,陳老前輩只是機體不調,氣血不暢,需要靜養。剛才我化的有益氣丸一粒、蒼凝丹一粒、冷七君半粒、還陽散四錢、堵耳丸三粒,搭配起來鎮神保舍,能讓陳老前輩慢慢恢復,不留後遺。考慮他體質虛弱,故而下的藥量尚淺,需要觀望幾天,逐步調配至合適的用量。不過你放心,這期間的真元消耗,比常人還要低去數倍,類似閉氣。”
像妙琦這樣的,便是良醫,有什麼說什麼,能保證的就不會含含糊糊。而有些醫師總是含糊不清,說明他辨不出症,看不懂病,下藥也是不明就裏,庸醫。
可以說萬道門的醫師大多為良醫,不治便是不治,治就要好好治。當然,這跟萬道門醫師的集體素養有關,可以說萬道門有自己獨特的醫界風氣,即便是斗集上許多醫師是從別處半路跳來,也都是認可這個風氣而來。
要是那種流行含含糊糊、錯症下藥,病人好了吹噓自己醫術高明,吃壞了就拿“病人體質特殊”來作推卸的醫界,就算有良醫,也難以生存。在這種風氣不良的醫界,病人不把氣療、丹療、針療、刀療、石霸療、土毒療過上一遍,不把靈石掏個乾淨,醫館是不會罷休的。哪個良醫要是說用氣、丹、針療就能治癒絕大多數疾病,那他就等着被同行排擠吧,被館長調任、解任也實屬正常。
石霸療,是利用天然可以放射出霸道氣場的特殊石材進行治療。那氣場很是霸道,連病帶人一起打殺,基本就看是病先扛不住,還是人先扛不住,即便人能扛下來,真元也耗費的差不多了。
土毒療,即是請土修和毒修將大量材料,搭配一定比例,毒修管提毒,土修管質化,最後得到一些可以殺滅致病魄塵的毒素,同時也毒害人體。和石霸療一個道理,看誰扛得住。
這本也是兩類沒有辦法的療法,醫術實在不行,才要去用的,可偏偏是那些醫術不行的,會去濫用,使得廢在石霸、土毒療法上的病人數不勝數。廢得只剩下一年半載的壽元,醫館會說:您可以出館在家保守治療。意思就是——
——你可以回去等死了。
但這也不全怪醫館、館長、醫師,也不是風氣那麼簡單的事情,而是少了監管。比如萬道門,凡是在門派內醫出了毛病,是可以去刑道堂申訴的,刑道堂一直養着批高明醫師,驗明情況,自有公斷。別看就多了這小小一步,萬道門的醫道堂和醫館有了自律,更明確了只有良醫才能呆下去,享受萬道門第一大派的庇佑和福祿,才使萬道門醫界的良好風氣得以長存。
然,多個刑道堂也不是問題關鍵,有些大的都城也有醫監司,卻都是與醫館互相勾結,那裏的城民只能奉行這句話——“別生病,小心花光靈石賠上命”。
所以,萬道門醫界能有如此優良風氣,關鍵在於門主和三百六十位主長老、七百二十位側長老的共同維持,維持一個公正的門規,雖不能逆轉“水至清則無魚”這自古不變的真道,但總體上還是嚴明向榮的,這即是陰陽、中庸。
過於理想、過於激進的門派,往往只到中流,就不免分崩離析,因為他們都不是聖人,他們杜絕不了內心的私慾,他們的思想也不可能完全統一,每個人天生有不同之處。一個、兩個聖人可以有,整個一派都是聖人,那還修什麼行,不都早就飛升光了嘛。
這是唐力進入萬道門后,一點一點打開的眼界。一開始的無情子、柳巧宏,讓他以為門派里是胡作非為、鑽營斂財之地;后遇知馮家興對妙琦的特殊照顧,一時覺得這裏裙帶攀附之風盛濃;直到見識了汪深濤、耿曉之輩,才搞清楚伏龍山丹市是如何“上樑不正下樑歪”,又是怎麼靠着一批忠骨可以長治久安的。直至後來還有幸見到了門主。若是盲人摸象之流,可能早已憤然下山,去做一個憤世嫉俗的凡人,亦或者玩不起這規則,早早的掛了……
唐力有時想起也會心中唏噓不已,直到感慨:這就是東土第一大派,大象無形。只有承認自己一介凡夫,做個謙恭的盲人摸下去,才能漸漸知道“大象”是什麼模樣。
礦區、分壇、總壇,都有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想要從礦區到總壇,那就要付出成為萬道門總壇弟子應有的努力,天不欠凡夫,萬道門亦不欠凡夫。反之,若讓凡人安安逸逸上了總壇,心中貪念沒受過一點約束,到後來,很可能是你用翔龍丹、鯤翅丹跪着把他們餵飽,他們還要反你。
大道恆常,凡人都是自然大道孕育而生,凡人之道固有,若一定要去求仙修真,就必須付出代價。
……
無根樹,花正偏,離了陰陽道不全。
金隔木,汞隔鉛,陽寡陰孤各一邊。
世上陰陽配男女,生子生孫代代傳。
順為凡,逆為仙,只在中間顛倒顛。
……
門派,就是由這樣一些人匯聚而成,無有規矩不成方圓,若心繫天之圓、地之方,就要有門規。
然而,再好的門規,往往會壞到個別人手裏,若那個人獨攬大局,無有制約,連“三公六相”都制不住他,門規?不過是用來規劃老實人讓他們騎罷了;亦或是剛極而摧,各個眼裏容不得沙,一點委屈不能受,那分崩離析也是遲早之事。
萬道門有沒有眼不容沙、剛直不阿之人?有。
萬道門有沒有鑽營取巧、甘做鼠賊之人?有。
萬道門有沒有好逸惡勞、不求進境之人?有。
萬道門有沒有藏器於身、朝夕精進之人?有。
萬道門有沒有貪得無厭、急功近利之人?有。
萬道門有沒有淡泊名利、與世無爭之人?有。
萬道門有沒有苦大仇深、求強平世之人?有。
萬道門有沒有心繫蒼生、仁義兼愛之人?有!
萬道門什麼樣的修行者都有!但他們並不是一成不變的,他們也會在這些人中轉變,這才是求真悟道的過程,萬道門也才能堪稱求同存異之地。但他們對萬道門的門規,也都有自己的理解。
唐力慶幸自己來到了萬道門,才能有此眼界,有此參悟,得以明白什麼是“以小觀宏、由大入微”!
以小觀宏而有名悟道,玄也;
由大入微而悟道無名,玄也。
天地玄玄,眾妙契機。周而復始,才問極極。
好、壞、善、惡皆有極端,唯有極之又極,方悟中庸。
…………
唐力三魂強於同輩丹修,這些感悟,瞬息萬念,聽妙琦說陳咸安需要好好調養,忙又要取出靈石答謝。
“不必了,陳老前輩仍未回復康健,仍是我分內之事。”妙琦第一次從唐力手中推去靈石。
她都拿了兩顆翔龍丹去,這點靈石又算什麼。
“那就有勞師姐了。”
“嗯,陳老前輩需要靜養,咱們出去說話。”
……
“哇哇哇……你們出來了?!怎麼樣?!”
一出門,童萌第一個迎上來,滿眼都是期待。
唐力拱手道:“多謝童萌挂念,有妙修士在,一切都很順利,不過我爺爺現在還需要靜養。”
“靜養?那我進去看看。”童萌說著就要往裏走。
“不可。”妙琦有些嚴肅,說了“靜養”,這人怎還這樣莽撞。
童萌嚇得後退一步,委屈道:“不讓就不讓嘛,那麼凶幹嘛?你長這麼美,又突然這麼凶,真嚇壞我了。萬一我修鍊發了癔症,走火入魔,那可怎麼辦?”
“你就是走火入魔,妙修士也能給你治好的,行了吧萌萌。”水梁輪在旁給他扇來涼風降溫。
妙琦卻突然蹙起眉,望着童萌道:“道兄,你可是服過什麼丹藥?”
“丹藥?沒有啊。”童萌迷糊道。
妙琦眨了下眼,睜得更加明亮,肯定道:“不對,我觀你氣象,眉心一縷淡粉,應是服過什麼催發精元的藥物。”
“催發精元?”童萌愣住了,隨即拍着胸脯笑道:“我生龍活虎的,催什麼催啊?”
“童萌!真的!”唐力也看了出來,童萌眉心正有一縷極為稀薄的粉氣消散,跟他細皮嫩肉的童顏有幾分混淆,沒有妙琦指出,極難發現。
“少來了……”童萌取出一面小銀鏡,照了起來,那銀鏡極為小巧,也不知是哪個小媳婦送的。
“好像真的有。”水梁輪也瞧了出來。
“哇!!是啊!!!這是怎麼回事!”童萌一臉驚恐,隨即又傻笑道:“莫非我要飛升了?!”
“那你就飛升好了。”妙琦轉身往屋裏走。
“修士說清楚再走啊!這樣怪慎人的,”童萌又抓起背,雙臂別在背後上下忙活,“你看你,把我背都急癢了!”
“哦?”妙琦返回來,對童萌道:“快脫衣服。”
“這…這不合適吧?”童萌的臉,再次無恥的紅了。
妙琦不耐地搖搖頭道:“你要不想折壽,就快讓我看看你的背。”
童萌聽話的拉起袍子,里三層外三層地扒拉開,露出後輩。
“哇!”水梁輪叫道。
唐力也看個清楚,童萌背後正中有道二指寬鮮艷粉帶,順着脊柱越往上越濃,下面則已經變淡變寬,好像那條粉帶再往上爬。
妙琦卻少有的一笑,道:“看不出,閣下修為高深,還是位童子,難得難得,不過今日這童子身即將破去,着實可惜。”
“啊?!你要破我童子身?”童萌還未趕上問及背後情況,就再次被嚇到。
“本修才沒興趣。”妙琦掏出木篆妙手符,上前凝出綠手,探入童萌脊背,又奇道:“閣下是木修?”
“是啊,我都海納境啦,師父說等我道心穩了,就幫我結丹呢!”童萌無比自豪。
“還真是可惜……”妙琦搖搖頭,又道:“可也怪了,您是位木修,為何一點醫術也不通,亂服丹藥?”
“跟你說了一百遍啦!我沒服丹藥!”童萌急頭怪腦的,但背後奇癢漸消,想是妙琦的手段起了作用,也不敢亂動。
唐力跟水梁輪對望了一眼,唐力沖他點點頭,水梁輪才在旁笑道:“萌萌,你今天不是吃草了嗎?”
童萌終於想起來,驚呼道:“啊?!是啊!我今天就吃了半片靈元草,那個煉丹師說沒事的!不會是破身草吧?!對啊!我丹田的陽元怎麼不滿了?!!”
“別動,如果你還想固住陽元的話,”妙琦說著又伸出一隻手,“三千。”
“開什麼玩笑?這就給你三千啊?”童萌吼了句,很快萎蔫,掏出靈石道:“好吧,給你,但你可要保住我的陽元,否則我結丹就無望了。”
“閣下修得可是純陽木?”
“正是啊,陽元不能破的!”童萌臉皺得像個苦瓜,唐力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什麼小媳婦都是吹牛,估計人家就把他當個小弟弟來帶。
“純陽之木,未築基就可凝氣成劍,未結丹就可通靈法寶,難怪閣下不修醫術……如此看來,這三千靈石,閣下可出的一點都不虧,”妙琦並不懂童萌平時掛在嘴邊的那些花花事,探氣吸來靈石,道:“別再動了,你的眉心出去的是精氣,還未到真元,更未到陽元,你現在需屏住一口氣,現在真元正從督脈往上慢慢升,我用妙手符幫你壓回去。”
“好,你可一定要幫我保住童子身啊!”
還有人找女修保童子身,唐力和水梁輪都難以忍笑。
大約有一盞茶功夫,童萌脊背和眉心的粉色都已換成了瑩綠,隨着綠氣一散,妙琦將綠手收回符籙,道:“好了,不過這幾日要盡量摒除雜念,不然陽元不穩。”
“聽見沒?別整天把‘小媳婦’掛在嘴邊,都是淫.念,小心失身!哈哈哈!”水梁輪在旁笑話起來。
童萌卻不跟他玩笑,提氣內查,隨即面露大喜,沖妙琦作揖道:“多謝醫師大人救命之恩,若失了童子身,我師父一定會廢了我的!”
“收人錢財,與人消災,閣下不必客氣。”妙琦語氣淡淡。
童萌仍是一本正經,感激道:“我服下靈元草已經三四個時辰,若不是此時被醫師大人看出,我可能陽元已破,後果不堪設想。”
“你這樣說,我就受下一謝。”妙琦單掌還禮。
童萌又道:“這位醫師,您未曾築基就能使用木篆符,可見天分極高,我們東道山正缺您這樣的高士,不如我讓師父保舉您去……”
“不必了,本修只想做個醫師,有家醫館足矣,”妙琦不理會唐力和水梁輪奇怪的眼神,繼續道:“今日諸事已畢,各位請回吧,陳老前輩還需靜養,請過幾天再來探看。”
說完,她揮出柔氣打開遠處的院門,轉身回房,關了房門。
唐力很想問她,但心知肚明,對話多半會是這樣的:
“你沒築基?!”
“本修何時說過築基之事?”
“那你怎麼說祥龍丹無用呢?”
“只一顆翔龍丹,又不夠築基的,有什麼用?”
就這樣被妙琦黑去兩顆築基丹,唐力想起為了買尋寶狐狸的材料,又賣掉上三顆,現在身上只剩四顆而已……
看來要趕緊賺靈石,買了翔龍丹早點築基才是正道!
想到築基,想到賺靈石,唐力便想起了尋寶狐狸,只管找點稀罕物件賣了就是靈石,不由得心頭大跳。又想起小狐狸還寶氣虧空,唐力不免急切。
此時,三人已經行到了集上,唐力沖童萌和水梁輪抱拳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這麼快就要走啊?急什麼呢……”童萌面露埋怨。
水梁輪自是看出唐力有事,道:“哥哥定是要去忙築基的事,好等陳老前輩醒來,給他個驚喜。”
童萌點點頭,有些不情願道:“好吧,你缺靈石就說,築基可不能馬虎。”
“多謝童萌關懷,我會有所分寸。”唐力拱拱手。
童萌又想起什麼,撇撇嘴道:“那我就在集上的坐山樓等着,你有事就來找我,我會每天去看看陳師傅的,等他醒了,我還要問問他,他們哥兒幾個的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力雖不知童萌具體多大,但知道他少說有個百八十歲,稱兄道弟並不算對陳咸安冒犯,而且他這個傢伙,跟誰都這樣。
“那回頭再聊!”唐力又沖兩人拱拱手,往集外行去。
身後還傳來二人話語:
“走吧,輪輪,咱倆結伴去鬥法壇耍耍。”
“你才輪輪,你都六階了,跟你去鬥法壇找死嗎?”
“結伴呀。”
“鬥法壇是是按修為最高的來算,萬一遇上兩個六階的怎麼辦?!”
“怕什麼,沒聽妙仙子都說了,我是純陽木,厲害着呢。”
“快看那是何物!!”
“哪兒呢?哪兒呢?!……咦?輪輪怎麼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