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4.04

秋日午夜,寒冷的雨又落了下來,窗外停不下來的嘩嘩聲反倒使得書房的空氣更為寂靜。

一份稍顯清瘦的長腿男人滿臉悠閑地坐在書桌前,年輕漂亮的臉和身上的棒球衫,與周圍華貴而又復古的裝潢風格格格不入。

“媽蛋,怎麼什麼都抽不到?”他嘟囔了一聲,忽然坐直身體,拿起手機喊道:“隨便來一個SSR吧!什麼都可以,給我充充門面也好啊!”

語音錄入是《陰陽師》另外一種抽卡方式,雖然大家拿着手機玩遊戲有各種各樣不方便說話的狀況,但是對於這種手指都快抽筋了、卻仍舊沒有任何收穫的倒霉鬼來說卻是個省力的辦法。

結果他正喊着的功夫,書房虛掩的門忽然被人推開。

緊接着走進來了為打扮端莊的中年婦人,端着水果盤進來教訓:“戴川,你又嚷什麼呢?都幾點了還不睡覺?”

被喚出名字的年輕人本能地將電腦桌面上的界面關掉,然後笑:“沒什麼,玩遊戲呢。”

婦人表情有些狐疑,湊到書桌旁質問:“你不是又在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吧?明天你爸爸帶你出差,你可表現好點,既然回國了就跟着你爸好好乾、干出個樣子來!不要讓別人管你叫沒用的富二代。”

“哎呦喂……媽,你戲怎麼這麼多啊?誰罵我沒用了?再說咱家有多富,我都成二代了?我怎麼沒看到巨款在哪裏。”戴川不想跟她糾結,毫不留情地把電腦關掉,暗自琢磨着是不是已經自動保存了自己剛剛敲進去的那些字。

婦人一把搶過他的手機:“讓我看看你玩什麼呢?都大學畢業的人了,怎麼還玩這些幼稚的東西?”

手機屏幕上可憐的青蛙瓷器跳來跳去,顯然在遊戲裏沒有任何大用處,是非洲人才抽得出來的狗糧。

戴川忽然起了勁頭,興沖沖地說:“媽,你手氣怎麼樣啊?不是天天出去打麻將,來,給我抽張卡!”

“抽什麼卡呀?幼稚。”婦人被兒子鬧得驟起頭,卻因為內心習慣性的溺愛,而低下頭來順從又笨拙的學道:“怎麼抽呀?”

戴川悠閑地勾搭着她的肩膀解釋:“你在中間那個藍色的圖案上面畫幅,其實畫什麼都行。”

婦人迷茫地寫了自己的名字“錢楚”,手機上很快就出現了一個叫“巫蠱師”的R卡,顯然又丑又廢。

戴川哀叫着坐迴轉椅上,鬱悶道:“原來我臉黑是遺傳啊,媽,你怎麼把我生得這麼黑?”

錢楚無語,然後笑着捏捏他:“哪兒黑了?多白呀,長的跟小白臉似的。”

“切,別動手動腳的,我去睡覺了。”戴川站起來,生怕母親檢查電腦,趕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錢楚追在後面說:”兒子,水果還沒吃呢!明天出差的行李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你早晨可別起晚了,小心耽誤你爸的正事!”

——

戴川的家境殷實,雖然不算巨富,但是穩定的傢具工廠還是他要什麼有什麼,在本地也算是條件最好的那批人了。

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他,性格上多多少少有些漫不經心,但在美國獨自學習的那些年,又鍛鍊出了比較獨立自主的生活能力。

畢業后被迫歸來,協助父親在生意上干出來的成績倒也差強人意,至少不至於像某些蜜罐里泡大的二世祖那樣,做什麼什麼不行,像塊扶不上牆的爛泥。

這次隨老戴去南方出差,也是為了跟家裏的老客戶聯絡感情,再順便把明年的訂單談一談。

然而戴川畢竟還年輕,跟那些四五十歲的大叔待在一起,除了畢恭畢敬、主動搶着表現以外,並不太能找到共同語言。

他頂着秋風陪大家一起打了半天高爾夫,打着打着就縮回了車裏,偷偷拿出IPhone打發時間。

玩遊戲算是這小夥子從小到大的首席愛好,不過他平時最喜歡那些競技格鬥類的遊戲,這回掉進娘兮兮的《陰陽師》的陷阱里,純屬是因為同學朋友們勾引他試手氣抽卡,結果一試不要緊,真的非到爆炸,半個月裏錢花了不少,一個橙色的式神都沒抽出來。

不遠處的爸爸和叔叔們相談甚歡,哈哈大笑,並沒有在意他的失蹤。

戴川竊笑着眯起桃花眼,又往遊戲裏充了648元,然後鼓起希望,偷偷的畫起符來。

無奈結果……不提也罷。

他在第無數次竹籃打水一場空之後,忍不住跟遊戲裏那個叫“悠然見南山”的網友氣着抱怨:“好煩QAQ48抽!!只有三個SR!!”

悠然見南山的性格非常沉靜,感覺上年紀不小了,每每講話都有種莫名的耐心,很快就認真回復道:”不要再花錢了,而且是自己工作賺的錢嗎?沒準兒就是因為你一直花錢一直抽不到的惡性循環,才會這麼非呢,遊戲公司就是這樣騙人的:)”

“當然是自己賺的錢,我早不是學生了。”戴川皺着眉頭解釋完,想到對方那幾個金光閃閃的式神,幾乎快流下了非洲人的淚水。

其實以他玩遊戲的經驗和聰明才智,想要在這個遊戲裏變厲害倒並不困難,而且擊敗對手的條件也並不是真的必須擁有SSR,只要在技能上套路的對,即便是普通的灰卡式神都可以在對戰中發揮作用,但靠智力所帶來的快感遠遠不如好運氣爆棚來得爽,他就是不信自己如此倒霉,所以才每天抽個不停,把好端端的人民幣都丟進了運營商的黑洞裏。

“是自己賺的錢就好,不要怪我多嘴哈哈!我是害怕你浪費父母的血汗錢,他們都挺不容易的。”悠然見南山說道。

戴川靠在高爾夫球車的椅子上問道:“大哥,你是不是老師啊?怎麼講話總是頭頭是道,而且正義感爆表QAQ讓我特別自慚形穢……”

悠然見南山過了會兒才回答:“嘻嘻,我是文字工作者。”

戴川眨了眨眼睛,故意嘲笑道:“喲喂,這麼高端呀?你今天白天怎麼還上遊戲了?難道單位不用忙了嗎?”

悠然見南山:今天是周末啊,我在家燉湯呢,等在廚房沒事的時候就練練級,你看你都四十級了,我還是二十級,我給工會拖後腿了TuT……

“天啦嚕!你會做飯???”戴川此刻沒有打發時間的事兒,就順勢閑聊了起來。

“做的勉勉強強……主要我媽這兩天老咳嗽,我給她買點梨燉上了。”悠然見南山態度謙虛。

在這個亂糟糟的手游里聊着些日常的話題,感覺好像很奇怪,但話被這個人說出來又顯得很正常。

悠然見南山明顯是那種對遊戲內的利益沒有絲毫興趣,卻仍能夠每天花個個把小時在上面開開心心的單純怪物,這種人在生活中也不會具有攻擊性,通常安分守己極了。

總是想當第一名的戴川不是很理解,卻也並不討厭對方,隨便打字道:“真孝順,不過你爸該嫉妒了。”

“我爸去世了……不然我為什麼總是圍着我媽轉呢?嗨QVQ怎麼跟你說起這些來了?我想問一下,能不能加我同事進來玩兒,是個非常漂亮的妹子喲!”悠然見南山問道。

“可以,我給你個副會長,你愛加誰就加誰吧~”戴川立刻到遊戲裏設置了權限。

果然,不一會兒公會就進來了一位名叫“南方南”的玩家,頭像放着Q版的水兵月,一眼瞧去就是姑娘,還咋咋呼呼地在公會頻道里嘲諷:“會長,聽說你非得可怕,我來看看熱鬧!哈哈哈哈哈哈!”

由於臉黑到極致了,戴川甚至不願意再忍受這種玩笑,真恨不得現在就花錢砸出個SSR來,炸出世界廣播給他們瞧。

然而現實總是那麼殘酷……

悠然見南山的形象在戴川心裏始終徘徊在老幹部和小淑女之間,轉而故意打字密聊:“大哥,這是你女朋友嗎?”

悠然見南山回復了好幾個問號,最後僅僅解釋:“就是同事呀,坐在旁邊座位上的好朋友。”

戴川說還想跟他講話,手機卻忽然來了奇怪號碼的電話,定位在杭州,他擔心漏了生意上的事,趕快接起來說:“喂,你好。”

“先生您好,這裏是網易《陰陽師》的客戶服務部。”話筒里傳出了甜美的聲音。

戴川遇到喜歡的遊戲常會花點小錢,知道只要自己付費到了一定額度,就會被客服聯絡採訪,只不過現在對《陰陽師》怨氣深重,所以語氣也不善:“哦,有什麼事兒嗎?”

“您本周已經在遊戲裏消費超過一萬元了,我代表項目組向您表示感謝。”

“謝我老老實實被你們騙嗎?”戴川沒好氣的說:“我花一萬是想抽卡,人家不花錢都抽得出,我這一萬塊卻什麼也沒有!你們是不是偷偷改了概率,坑我們這些人民幣玩家的錢?”

客服安慰道:“先生,您消消氣,當然不是的,在《陰陽師》中得到的橙卡概率是完全隨機的,請問您說您在付費額度超過一萬之後,還是沒有抽到SSR對嗎?請問您是什麼心情呢?”

原本還在滋滋冒火的戴川聽到後面這個問題,瞬間爆炸:“”什麼心情???!想退款的心情???!”

“先生,您不要生氣,我會把您的意見反映上去的。”客服練有素,當然不會跟他對着叫板,並且繼續安撫道:“您賬號下的主要角色是B站兩心無間三笠Ackerman對嗎?我會為您送上禮包。”

沒有誰會伸手打笑臉人,聽到客服要送自己東西,戴川這才態度軟化:”好吧,不如你們直接送我一個橙卡吧!”

“抱歉,這不符合規定,但是我可以送給您二十張藍券。”客服回應。

戴川只得寒暄着掛了電話,果然不一會兒就收到了系統發來的禮包。

這也算是特殊待遇了吧?

他截了圖發到公會群里說:“我沒抽到SSR,客服說我太可憐,祝我抽個好卡╮(╯▽╰)╭”

群里零星幾個在線的人都發出了不厚道的哈哈大笑。

其中最活潑的公會妹子南桃說:“會長快直播抽卡了!真·土豪!你到底沖了多少錢呀,客服都來了~”

“媽蛋,在別的遊戲當土豪好歹心情舒暢,在這兒我就是個非洲戰神。”戴川噼里啪啦打完字,就美滋滋重新回到遊戲裏開始抽卡。

結果二十張券花完,該非還是非。

在最後的剎那,他兩眼發黑,甚至失去了繼續花錢的衝動,腦海中一片空洞。

總是不怎麼愛在群里說話的悠然見南山忽然道:“會長沉默這麼久,我大概知道結果了……_(:зゝ∠)_我想說,我剛才抽到了一個小鹿男,我有三個橙卡了,小鹿男好用嗎?”

戴川只覺得呼吸都凝固,再沒有力氣吭聲。

結果過了會兒,卻又忽然收到了公會裏的祈願贈禮,得到了一片茨木童子的碎片,當然是悠然見南山送的。

《陰陽師》的SSR除了抽卡獲得,也可以集碎片來合成,五十張碎片湊一個完整的橙色式神,每天可以從其他玩家那裏求來一片。

有很多玩家為挽救自己差到不行的運氣,會選擇用人民幣交易收購,戴川也收了一些,所以看到悠然見南山的大方,便很上道地跑到聊天軟件上說:“謝謝QAQ!!!”

悠然見南山笑:“我怕我抽到好卡又讓你絕望了,反正碎片我也沒用,都送給你,開心吧?”

“五塊錢一片,我按日結,你每天送我怎麼樣?”戴川不喜歡佔便宜。

悠然見南山驚訝:“不用了,我要錢幹什麼?我們是朋友呀:)”

雖然並不真的熟悉對方的性格,但是戴川能夠明顯地感覺到,自己所認識的這位網友是個貨真價實的好人,因為對方所付出的所有善意和耐心都沒有什麼目的,既不是討好,也不求回報,展現出了少有的真誠。

正發獃走神的功夫,悠然見南山又發來一張照片,是碗燉得晶瑩剔透的梨水,上面還漂着幾個枚可愛的桂花,同時伴隨着戴墨鏡的得意表情:“怎麼樣?不錯吧?”

如果說戴川的第一大愛好是玩遊戲,第二大愛好就是吃東西了。

他已經當了半天球童,早就餓得要命,馬上扭頭就朝老戴喊道:“爸!王叔叔!張叔叔!咱們吃飯去吧,天都快黑了!”

“嗨,你這小子體力還不如我。”老戴拿着球杆得意洋洋的過來。

白色的高爾夫球車很快啟動了,戴川無事可做,繼續玩遊戲練級。

老戴討厭兒子當低頭族的身影,訓斥道:“你就少玩會吧!這兒風景多好,抬起頭來透透氣!”

戴川早就練就了“左耳進右耳出”的功夫,笑嘻嘻的說:“爸,幫我充張卡唄,這個遊戲抽卡可看臉了,有的人運氣特別好,什麼都能抽到,有的人運氣特別差……”

“嘿!我知道是什麼了,我閨女也玩兒這個,天天在家抽,我幫她抽壞了,還跟我急眼!”旁邊兒做裝潢的王老闆笑着說道。

老戴伸手結果手機,粗粗的手指在屏幕上晃了兩晃,問道:“怎麼、怎麼著?”

其實和上一代人交流還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每當把新鮮事物介紹給他們,都能看到有趣的場面。

戴川說解釋說:“你在屏幕上隨便畫就行了,那個藍符上面,看到沒?”

老戴聽話照做,一板一眼猶如練書法。

片刻之後,親生兒子得到了一隻嶄新的小浣熊。

戴川一臉絕望,瞪了爸爸好幾秒,然後忍不住點頭說:“我算明白了,我真是血統純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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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皇與非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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