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重生回八歲
乾興元年二月
青芷端着葯碗,輕手輕腳的穿過垂花門,進入院內,剛走上抄手游廊,打眼便看見院裏掃灑的小丫頭鶯兒正小跑着向院門這邊跑來。
“鶯兒,你跑起來做什麼,規矩都忘了么?”青芷穩穩的端着葯碗,輕身呵斥道。
只見鶯兒面色微紅,輕喘着氣說道,“青芷姐姐,大娘子醒來了,青荷姐姐已經去孺人院裏稟報,囑咐婢子在聽大娘子吩咐,這不大娘子口渴了,婢子正要去給大娘子端盞香湯。”
青芷歡喜道,“是嗎?太好了,大娘子都已昏睡好幾日了,可算是醒來了。”
雖然很是歡喜,但青芷依然把葯碗端的穩穩的,可見是個穩重的,不過她走向大娘子閨房去的腳步卻也越發的快了。
進了房裏,小心把托盤擺在外廳的桌上,便輕輕往裏間走去,打眼便看見一張三進的拔步床。
這床可是郎君找回了大娘子之後,為了補償,親自囑咐孺人給大娘子打的,匠人們足足用了三個月才打出來,這可是大娘子以後的頭一份兒嫁妝。
這會兒拔步床的門都開着,床帳也高高掀起掛在兩邊,大娘子正閉着眼躺在床上。蒼白的小臉沒有一絲血色,原本櫻紅的小嘴這會兒都乾燥的脫皮了。
輕嘆了一口氣,青芷小心的走進床里,輕身喚道,“大娘子,大娘子,你可是醒了?”
只見床上的小人兒聽到她的聲音,便睜開了眼睛,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才啞着聲音說道,“是青芷呀!我醒着呢!”
見大娘子真的醒來了,青芷忙歡喜的說道,“大娘子可算是醒來了,這幾日可把孺人給擔心壞了,您與小娘子一同落了水,您說這大冷的天,可真是危險啊,幸好被及時救上來了。”
聽着青芷歡喜的叨叨聲,小人兒彷彿還在迷糊中一般,並沒有什麼反應,不過青芷也沒指望小人兒回應她,只是叨叨完之後,又說道,“既然娘子您醒了,就先把葯喝了吧,廚下剛煎好,這會兒正好趁熱喝。”
說完便往外間走去,卻沒有看到身後的小人兒正一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那表情成熟的一點也不像個雉子。
李雲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覺睡醒,睜開眼睛便看見了小時后伺候自己的使女青荷,青荷在她的記憶里已經消失的太久,她差點都記不得她的樣子了,若不是她最近時常會想起小時候的事,只怕也認不出她來。
好在青荷見她醒來太過歡喜,也沒看出她有何不妥便高興的說要去給孺人秉報了。
彼時她正吃驚的看着自己的小手在發獃,因此也就沒有看見她出去的身影,稍後便又進來一個她叫不出名字的小丫頭殷勤的陪在她身邊。
因為太過震驚,她不敢露出生色,便找了個借口把那小丫頭打發了出去,留自己一個人在房裏好想清楚到底這是怎麼回事。
隨後她看着房裏的擺設,想起剛才那番情景很久以前似乎發生過,那正是她被認回陳府的第三年,因為與二妹妹起了爭執,兩人一齊掉進了荷塘里,那時她醒來的時候便是如剛才那樣的場景。
這一次落水也是她後來一生悲劇的開始。
這時她還是剛剛被認回陳家,被祖母和爹爹千嬌百寵的陳雲想,而她的親身父母此時也都還活的好好的,所有的悲劇都還沒有發生。
但這究竟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她明明記得自己這時早就已經五十幾歲了,而且還被關在齊家的家廟裏等死,怎麼轉眼又變成小時后的她呢,難道說她所經歷的那些都只是一場夢嗎,還是說現在才是一場夢。
狠狠的在大腿上掐了一把之後,那疼痛的滋味顯示此時她並不是在做夢。
所以她記憶里那悲苦的一生才是夢境嗎?她帶着近乎虔誠的渴望想道。
可那麼清晰的夢境會是假的嗎,而且這時候從沒有見過京城的她又是怎麼能夢到那麼多京城的事情的呢,還有從來沒有見過的大伯父一家人,在夢裏都栩栩如生,又是怎麼一回是呢?
可若不是夢,那她現在醒來再一次見到的小時候的場景又是怎麼回事?
腦中思緒一片混亂,李雲想抬手敲了敲腦門,想要讓紛亂的思緒平復下來,卻馬上被青芷阻止了。
原來,這時候青芷正好端着葯碗進來了,見她正用手敲自己腦袋,忙放下藥碗上前阻止。
青芷拉着李雲想的小手,說道,“大娘子,可不敢這樣打頭,這樣可會受傷的,您好不容易醒來了,可不能再傷着了。”
李雲想只好收回手,說道,“我知道了,剛才不過是有些頭疼,我以後不會這樣了。對了,青荷呢?她去哪了?”
青芷把她的手塞回棉被裏,又上前給她緊了緊被子,才說道,“青荷去給孺人稟報您醒來的消息了,這幾日您和小娘子可把孺人給急壞了,眼見的不過三日便消瘦了許多,托天之幸,您可算是醒來了!這孺人也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了。”
繼母很擔心她么?是了,夢境裏這個時候,她因為嫉妒二妹妹那件七彩錦緞的百褶裙,便與她爭吵起來,因為在荷塘邊上,幾番扭打,兩人都一起落了水。
不過那時她們身邊沒有什麼人,所以這時繼母還不知道她們是為了什麼落的水,而且當時落水之後,會梟水的她一直拉着不會水的二妹妹,不讓她溺水,所以在眾人看來還像是她救了二妹妹一樣。
夢裏她醒來時,二妹妹因為身子比她弱,又過了幾日才醒過來,因此在她剛醒來的那幾日裏,繼母還真的把她當做二妹妹的救命恩人一樣對待,還親自照顧了她一日。
現在想來,那時的她因為不敢把實情說出來,卻一直享受這繼母的殷勤伺候,所以到了後來二妹妹醒來時說出真相,繼母便一直視她為仇了。
是了,既然這夢不知真假,那她試驗一番不就知道了,記得夢裏面二妹妹是在三日後的傍晚申時左右醒來的,這一次看看她是不是還是那個時辰醒來不就能驗證那個夢境是不是真的了嗎。
還有,她想起自己在夢境裏最後一次睡着之前想起的事情,記得是在這次昏睡中醒來之後,又過了幾日發生了一件大事,不,應該是已經發生了。
這個國家的皇帝在這個月的的十九駕崩了,若她沒記錯的話,她醒來的這日是便是十九,再過三日,也就是二妹妹醒來的那日清晨便有消息傳到府里,隨後原本在外巡視春耕的父親便會回到府里。
在這之後,父親便一直忙着打點回京述職之事,便也忽略了她與繼母交惡之事,把府里的所有事情都交給了繼母打理,而祖母又年紀大了,也把自己交給繼母教養,可繼母此時正恨着她,又怎會真心教養她。
當時她年紀小,正覺得這樣無人管束更舒服,最後變得越來越任性,越來越虛榮,又一貫會在祖母面前討巧賣乖,以至於回京之前祖母竟沒有察覺她失了教養,直到進了京城吃了很大的苦頭才知道反省。
也更是忽略了養了她六年的親身父母家,等到後來回京之前想起來的時候,才知道那邊竟然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與府里走動了。
此時想來不正是她這一次醒來之後,繼母不再為她操心的緣故嗎?
在這以前,繼母因為念着那邊把她養到六歲的恩情,便把那邊當成正經的親戚走動,可她醒來之後完全都沒有想到那邊的家人,更是在那邊的大哥來探病的時候直接打發了他,並沒有讓他進府。
此後她便再也沒有聽到那邊有人上門的消息,也不知是不是繼母看她自己也不上心,便絕了替她報答那邊養恩的念頭,不再把那邊當回事。
可能她天生便是個無情無義的人吧,即便在一年之後進京之前,知道那邊與府里已經一年都沒走動,也不過是撇撇嘴不當一回事。
想到後來她落魄之時,家裏唯一還活着的大哥,不遠千里進京,就為了到齊府要把她接出來帶走。
想起大哥那時滿頭的白髮,他才不過是三十歲啊,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一看就知道他的日子過得如何的不容易,她又怎麼能真的跟他走增加他的負擔。
“哎呀,大娘子,怎麼掉起金豆豆來了,是不是怕葯苦啊,可別怕,良藥苦口,喝了葯,大娘子您才能把病養好呢!”
耳邊傳來青芷滿是關心的話語,她從回憶里回過神,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抬頭只見青芷正端着葯在坐在綉墩上關心的看着她,並舉着小湯勺說道,“來,大娘子,乖乖的,咱們把葯喝了啊,喝完了葯,婢子就給您蜜餞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