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母妃可是要替這株茶花移株?」公子封一派無事,低聲詢問。

「我要將它移至盆里。」儀妃沾染上泥土的纖指指向一株開得正燦爛的白色茶花。

福嬤機靈的取來水盆與帕子,讓儀妃清洗雙手。

儀妃慢條斯理潔凈雙手,心裏百轉千折,長年來積鬱的不甘心就要衝破喉頭,她想大哭,想要大喊,可她什麼都沒做,就只是強忍心痛看著兒子。

「聽說你父王交託你重責大任。」她恨!大王將封兒送到林國,豈不是刻意送他入虎口。

「是,蒙父王看重兒臣,兒臣定不負父王所託。」公子封雙手一揖,語氣清清冷冷。

「何時起程?」儀妃咽下滿腔苦澀。

「最晚一旬后。」十日後,不是生就是死,他不希望再也見不到母妃。

他小心翼翼挖出白茶花,移到小花盆裏。

儀妃一怔,痛心疾首,沒想到會如此快。「我以為可以多和你說些體已話。」

「兒臣也想和母妃多聚聚,可此事重大,兒臣不得耽誤。」公子封言下之意,便是父王容不下他太久。

儀妃藏在袖裏的雙手緊握成拳,長長的指甲掐進掌心。她多年來承受痛苦,陪伴在可憎的男人身邊,度日如年,唯一的冀求便是愛子能夠平平安安,可大王竟要封兒的命!他怎麼能!

「此去不比身在王城,況且路途遙遠,封兒你自小養尊處優,得有人貼身伺候,我才能放心,記得帶高野同行。」儀妃緩緩叮嚀,要兒子不可大意。

兒啊,前有豺狼,後有虎豹,你千萬要小心。

「高野明白兒臣所有需求,自是同行。」公子封仔細將移株到小花盆的白茶花覆上一層又一層的軟泥。

母妃,孩兒此行兇多吉少,望您珍重。

「你父王之所以派你到林國,定是對你寄予厚望,你千萬別讓大王失望。」兒啊!不要死!絕對不要順了大王的意!

儀妃忍淚叮嚀,心痛如絞,深知不論發生任何事,高野都會拚了命保護封兒,她欠高野的,這輩子怎麼都還不了了,唯有下輩子再好好償還。

公子封看進儀妃悲傷的眼眸,母妃心裏的苦與痛,他何嘗不知,他這次若是和高野都回不來,往後母妃將如何度過漫長歲月?

儀妃抖顫的嗓音力持平穩,「凡事小心謹慎。」

他向母妃保證,「兒臣明白。」

儀妃看着已移盆種好的白茶花,淚水悄然凝結,輕聲道:「封兒,這株茶花,就當作是母親,讓它陪伴你。」

「謝母妃,兒臣定會好好珍惜。」公子封手捧白茶花,捨不得與母妃分離,卻是不得不走。

母子倆相互凝望,萬語千言,一記眼神,便能清楚傳達。「兒臣會快去快回。」公子封的眸光堅定不移,要母妃別為他擔心,他定能化險為夷,不讓期盼他死的人稱心如意。

儀妃定定看着毫無懼意的兒子,她不能什麼事都不做,眼睜睜讓封兒送死,這輩子她的犧牲夠多,也失去夠多,絕不能再退讓。她握住兒子的手,微笑道:「這是當然。」

「母妃,待兒臣回來,再幫您移植茶花。」公子封朝着母妃溫柔微笑。

儀妃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頭,如同兒時他受了委屈,她一次次給予的溫柔撫慰。

「好,母妃等你。」

溫暖的陽光總算穿過森森大院,照進陰鬱的母子心頭。

到了傍晚,漫天紅霞,公子封才步出王宮。

在外頭等待的依舊是高野,當他瞧見捧在主子手上的白茶花時,心頭狠狠一震,躬身行禮,「公子爺。」

公子封將手中的白茶花交到他手中,「這株白茶花開得可真燦爛,是不?」

這株白茶花是母妃想要藉由他的手送給高野,他心下清楚明白。

「很美,小白茶在屬下眼裏始終是最美的。」高野慎重的捧着白茶花,聲音沙啞,帶着不易使人察覺的激動,他那鎖在深宮大院的小白茶……教他幾乎要熱淚盈眶。

公子封回頭望着已然掩上的宮門,他,一定會再回來!

高野也望向厚重難以攻入的宮門,多少年了,無情的宮門隔絕他的痴心與想念。

兩人深吸口氣,收回渴望的目光,毅然決然轉身離開。

公子封回府的頭一件事便是找思凡。

他們還能在一起多久,沒人知道,是以他格外珍惜與她相守的每一刻。「姑娘呢?」

「姑娘在後院。」

「賞花?」

「這……」僕役吞吞吐吐,向在主子背後手捧白茶花的高野求助。

「公子爺去了便知道。」高野代為回答。

公子封滿腹疑惑,走過重重回廊,轉向後院。

遠遠的,他便看見俏臉嚴肅的思凡站在院中,挽箭拉弓,他沒有出聲喚她,而是遠遠觀看。

他若沒記錯,站在她身側的是府里箭術最好的護衛,他雙手盤胸,看護衛指導她如何更有準頭。

思凡沉着氣,瞄準身上不同部位插着數支箭的稻草人,使儘力氣將弓弦拉滿。

「拉穩,手不能顫抖。」護衛不稍假慈色,嚴肅指導。

「好。」她深吸一口氣,使出更多力氣,讓雙臂更為平穩。

護衛調整她臂膀的位置,射獵本就不是遊戲,既然她有心想學,他自是會認真教導。

公子封明白她為何要練射箭,回想起昨日她淚眼婆娑的說,她會努力不成為他的累贅。

她不是他的累贅,是他連累她才對。

如果不是他,她會過得快樂愜意,壓根不會多次遊走生死邊緣。

但明知如此,他仍是不願鬆開她的手,既然決定抓握,既然決定帶她走,他就會牢牢抓緊她,到死都不放。

練了一下午的思凡,渾身疲憊不堪,手臂已沉重的快舉不起來,指腹也已磨破流血,但她不肯休息,她一定要抓緊時間練好射箭。

她斂定心神,心無旁騖的射出這一箭。

咚一聲,銳利的箭矢射中稻草人心口,她面露微笑,垂下已累到開始顫抖的手臂,以難以置信的口吻道:「我射中了。」

她的準頭不是很好,以前練射箭,不過是怡情,真正遭遇危急時,很難馬上反應過來,所以她得勤加練習,讓自己隨時都能進入備戰狀態。

「姑娘做得很好。」護衛讚許的點頭,她一開始準頭更差,許多箭都檫邊落地,他本來還在苦惱教導她射箭,她一個不開心,他會遭到責難,卻沒想到她連聲抱怨都沒有,一直練習,令他刮目相看。

思凡漾滿偷悅的目光瞥見站在遠處的公子封,見他不疾不徐的朝她而來,她唇角的笑容擴大,等不及要讓他看她一整天練習的成效。

護衛見主子出現,躬身問候,「公子爺。」

公子封應了聲,來到滿心期待的思凡身旁,不舍的執起她的小手,看着上頭斑斑血跡。

「你來多久了?」她一點都不覺得疼,興奮感充斥胸臆。

「正好看見你命中紅心。」

美麗的小臉瞬間亮了起來,「你看見了。」

「我看見了,你做得很好。」

「我可以做得更好。」她信心十足。「我相信你可以。」

護衛識趣安靜退下,留兩人於後院獨處。

他將她雙手包在掌心,「很疼吧。」

她淡淡一笑,「不去想,就不會疼了,我想趁着這幾日將箭術練得更好。」

「你該被好好嬌養。」

她嬌嗔的睨他一眼,「我這樣若還不算被嬌養,真不曉得什麼才叫嬌養。」

「還不夠,遠遠還不夠。」公子封想要用他所想得到的方式嬌寵她。

「你不怕我會被你寵到無法無天?」

「如此最好。」

思凡受不了的搖頭,美眸瞅着他要求,「陪我練箭。」

他眉心微蹙,「你不累?」

「是有一點,但我趁着感覺還在,再練練。」

「明兒個你的手臂會累到抬不起來。」他嘴上念着,可拒絕不了她的央求。「明兒個的事,明兒個再說吧。」

公子封來到她身後,親密的以他的胸膛貼着她的後背,大掌覆在小手上,搭上箭矢。

她從他身上傳來的熱氣以及好聞的男性氣味,感到無比幸福。

他附在她耳邊說:「調節呼吸。」

她配合著他的呼吸,吐息,專註於呼吸。

「拉滿弓。」他的嗓音低沉,帶着誘惑,且每一個字都正巧吻上她可愛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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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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