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陽黧身上的粉色衣袍破裂不堪,像數十片碎布掛在身上,袒露在外的嫩膚佈滿細傷,小巧的裸足全是污泥及乾涸的血跡,微卷的長發凌亂披散,遮不住嫩頰上的傷,卻更突顯出觸目驚心的蒼白。

難以置信地嘶嚷,羅修武慌亂地將陽黧抱起,心急地拍着她滿是傷痕的臉蛋,「黧兒,快醒醒,黧兒……」

幾個時辰的休憩,陽黧體力是恢復了些,但體內依舊有些許毒氣殘留,讓她仍感昏沉沉的,可那焦急萬分的呼喚,以及沒節制的拍打力道卻讓她不得不醒。

「你醒了,身體還有沒有哪不舒服?」抬手摸着羅修武即使臟污仍無損英氣的臉,陽黧輕聲開口,唯一牽挂的是他還有哪處傷沒讓她的轉療之能給治癒的。

一句話語,像道無形雷電狠狠劈下,霎時讓羅修武剛強的心無可抑制地顫抖……是多重的感情能夠讓看起來比自己還糟糕的臝弱女娃,清醒后不是慶幸自己還活着,而是關心他是否無恙。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又怎會……將自己弄得這般狼狽?」複雜的情緒哽在胸臆,羅修武低沉的嗓音嘶啞微顫。

「當然是來救你呀。」覺得自個兒出現在此完全是天經地義的陽黧理所當然的回道。「我看起來很糟嗎?」說著說著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

嗯……看來真的挺慘的!不過那不重要,此刻最要緊的是得快點帶他離開這鬼地方,再待下去恐怕他又要吸入瘟毒了。

推開結實胸膛,陽黧猛然站直身子,腳底板傳來的刺痛讓她忍不住痛呼了聲,接着開口,「咱們快離開吧,這裏不宜久待。」

聞言,羅修武抑不住心中激動及酸楚,大掌一伸便將她拉回,將嬌小的她摟在懷裏抱得死緊,不論她出現在此有多麼突兀,不可否認的是差點喪命的他,睜眼見到的是她!即使幾日前才與他鬧翻,她卻仍是來救他。

「修武,你弄痛我了……」被壓抱在他懷裏,陽黧清楚地感覺到精壯結實的身軀在輕顫。那些怕失去她的驚悸、那種再無可抑的憐惜情緒,她全感受到了,因而滿懷激蕩的眼泛酸楚,心卻無比滿足。

即使會抱疼她,他也不想再放手了。曾經的顧忌,無謂的心結,在這一刻全都消失無蹤,羅修武只知道自己絕不能、也絕不想失去她。

就這麼抱着她好一會兒,直到內心激動漸趨平緩,羅修武才又開口,「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這山路曲折險峻,你又怎麼有辦法獨自前來?」

「呃……」被悶在性感胸肌里好一會兒,好不容易可以大口呼吸的陽黧聽到他的話一時傻了,這才猛然記起自己在疲憊昏睡前沒能變回獸形,「我夢到的啦,我自幼在山林長大,這些山路不算什麼嘛。」

聽來像胡扯的回答,讓羅修武忍不住皺眉,「夢到?我怎麼不知你在山林里長大?」

要命,他幹嘛非得追根究底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陽黧硬是拉着他站起身,「別問這麼多了,這裏很恐怖耶,我們快走啦。」

「黧兒,把話講——唔呃!」

正當羅修武欲開口追問時,一尾巨大的蚺蛇猛然竄出,迅速地將猝不及防的兩人纏繞,狠絕的勒捆勁道緊得讓人幾乎窒息,倒三角的頭部一雙鮮紅色細眼閃燦着邪惡光芒,嘶嘶吐着分岔的舌信:「落入我的噬魂陣,走得了嗎?」

可惡,來不及了。眼看羅修武被勒纏的臉色發黑,陽黧情急之下把心一橫,嬌小的人形瞬間成了豹形原身,白森森的尖利獠牙朝黑青色蚺軀狠厲直咬下去。

突來的痛意讓蚺鬆了力道,黑豹趁隙跳離,兇惡撕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該死的你幹嘛對他下手?」

咬了蚺后,陽黧便從那腥臭的污血味得知它是饜魅蚺,擅長施咒誘殺等級較低的獸類,算是獸域裏陰劣毒辣的爬蟲之首。也因此猜得了何以羅修武在將匪賊殺得片甲不留後會受困於此,可她卻不知道為什麼它要挑中他。

「哼,我跟他的梁子結得可大了。」粗壯的蚺軀再次使勁,將羅修武纏得更緊,「當年我眼睜睜看着生母死在他的暗器下無能為力,現在他自投羅網的踏入我的地盤,我怎能錯過這復仇的大好機會。」

原來當年差點吃掉自己的是饜魅蚺的母親,難怪它要誘困羅修武了。知道了前因後果的黑豹雖能理解其失親之恨,可愛上羅修武的它哪容得了誰在眼前傷他,「他是為了救我,有本事你就衝著我來。」

狠狠怒狺,黑豹瞬間朝蚺尾撲襲,利齒緊緊銜咬,左右晃動着頭顱,試圖讓饜魅蚺放開羅修武。

「可惡!」恨恨低咒,饜魅蚺甩開羅修武,蚺軀一個彎繞盤轉,裂張着血盆大口朝黑豹襲擊。「我就先解決你,再來收拾他。」

「那也得你夠本事。」抓穩時機鬆口的黑豹,利落閃避,隔着幾步的距離與饜魅蚺對峙。

被松拋的羅修武跌落在泥濘枯葉上,全身的骨頭劇烈疼痛,就連肺腑也疼得似要迸碎。搗着胸口粗喘的他意識尚清楚,略微泛青的俊顏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鄉野間的聊齊誌異、怪力亂神之談他是曾聽聞,可那些卻遠不及親眼瞧見這一幕來得讓人震驚,原本攬在懷裏一同被卷纏的姑娘家,瞬間變成一隻齜牙例嘴的黑豹!

看着與蚺蛇搏鬥廝殺的黑豹躍直了身揮舞利爪,在它肚腹上那道忽明忽暗的白月牙映入眼帘,羅修武突然懂了……

那隻他曾在蚺口下救過的小豹崽、那隻在密林里救他的小黑炭、那個成天嚷着愛他的野丫頭、那個見他被刺而忿忿不平的女孩、那個為只金豹痛哭失聲的陽黧,原來全都是同一個……

攤在眼前的真相讓羅修武感到驚詫,尋常人該有的恐懼卻未曾存在,反而是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讓他始終求不得解的矛盾複雜頓時清明,心卻因慚愧而感到酸楚、苦澀。

我離家千里好不容易找到你了。

反正你喂我吃哄我睡陪我玩這事我記在心底就好了呀。

人家就喜歡你嘛,不是都說夫唱婦隨,所以我賴定你了。

沒事就好,沒事我才能安心……

有你在,我不孤單,只是有時候會想家。

原來,這一切只是我一相情願……既然你這麼討厭我,為何不拒絕賜婚?

——原來,早在他救下小黑豹的那一刻起,它便將他牢牢記在心底,甚至化成人形苦苦追求,而什麼都不知道的他,卻只因為她的冒然頂撞便厲聲相向。

怎麼能怪她呢?一隻在山野林間長大的獸,為了他學着當個人夠不容易了,如何還能苛求她懂得那些高道德、屁尊嚴呢?

體型差距甚大的黑豹與饜魅蚺,難分軒輊的纏鬥不休,蠕扭的蚺軀破岩斷木,幾次險要擒捆住黑豹,幸而黑豹善用體型小的優勢,在靈巧閃避時更是不斷以利牙銳爪攻擊蚺軀。

即便心被他傷得徹底,可當他有了危險,她依舊是第一個衝出來擋在前頭的,她可以為他死、為他奮不顧身,只因為把他看得比自己重要,這就是她給他的愛,單純,直接,卻比誰都執着。

終於體悟的羅修武心中漲滿感動,然而眼前以黑豹之姿與饜魅蚺浴血搏命的陽黧卻讓他揪緊了心。渾身劇痛讓他連想站起來助它一臂之力都辦不到,看到黑豹因閃避不及而被蚺軀捆纏時,他急中生智地拾起顆尖石,相中了目標使勁投擲出去。

尖石不偏不倚地砸中饜魅蚺左眼,趁着它一時辨位不明,吃痛地扭着長軀時,重獲自由的黑豹躍上了樹,眼神銳利的掃視過饜魅蚺后,便朝下方的羅修武看去。

無須言語,光一個眼神交會,相知相屬的默契便讓羅修武再抓起顆尖石,朝背對着自己的蚺首擲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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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冤相豹何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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