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逆女
方若素說完，不理會那幾個面色各異的人，一轉身出了房間。
“逆女！逆女啊！”
方文懷不忍心苛責心愛的大女兒，又沒有膽子去責怪兩位皇子，只能將一腔的憤恨出在了方若素身上。
“方大人，本皇子不欲多管閑事，今日之事卻也看的明白，該怎麼做，方大人心裏有數才好。”
軒轅玥清冷的聲音沒有起伏地說出這一番話，也轉身離去了。
以他的身份和立場，本該全力阻止方若薇與軒轅律成親的，畢竟，軒轅律雖然不顯山不露水，大皇子這個身份卻足夠他做很多事了，一旦他拉攏了戶部尚書方文懷，那時對自己沒有好處。
金鑾殿上早已傳出風聲來，今年政績考核之後，若是方文懷政績達標，很有可能會被提為尚書令，以彌補老尚書告老還鄉以後的空缺。
尚書令，雖然只是正二品官員，卻掌管着整個尚書省，地位僅次於當今丞相。在朝臣之中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樣一個官員，任是誰都想要拉攏。
若是以往，軒轅玥是絕對不會多管閑事的，可不知為何，每當那位三小姐素凈清麗的小臉兒浮現在他的眼前，他便不忍讓她失望。
她，其實是不願意嫁給大皇兄的吧？
方若素從客廳快步走出，行至花園的時候迎面看見幾個裊裊婷婷的身影，她定睛一看，卻是那位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好四妹。想起大廳中那混亂的一幕，方若素粉唇微微勾起，若有似無的笑意浮現在臉上。
“四妹，你這消息可真夠靈通的，客廳剛一出事你便趕來了！”
大方地走到方若嵐跟前，方若素笑意盈盈的模樣，彷彿早就忘記了前幾日的過節。
方若嵐看到她心裏便有些發怵，可轉念一想，自己是爹爹最寵愛的女兒之一，面前這個野丫頭不過是個不受寵的賤種，根本沒什麼可怕的，便迎了上來，可聽到方若素的話后她呆了呆，茫然問道：“什麼消息？客廳出了什麼事了？”
方若素假裝驚訝地張了張嘴，“疑惑”道：“我還以為你是知道了大姐和大皇子他們二人……罷了，算我沒說，客廳現在有點亂，你也不要過去了！”
說完，她不給方若嵐反應的時間，小跑着朝自己的素蘭軒跑去。
“大姐和大皇子怎麼了？”
方若嵐沒有理會方若素“慌慌張張”地離去，只是茫然看向客廳的方向，一臉的不解。想起上一次在素蘭軒方若素說過的大皇子中意的人是大姐之類的話，她面色一變，氣沖沖地就朝着客廳跑去。
轉角處，方若素目送方若嵐離去的身影，粉唇勾起好看的弧度：“嘖嘖嘖，狗咬狗的好戲雖好看，可惜，本姑娘看不上嘍！”
說完，她雙手負在身後，腳步輕快地回了自己的小院兒。
蘭兒見自家小姐心情回來，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卻還是提心弔膽地問道：“小姐，今天那位公子是大皇子么？他對你的印象怎麼樣？”
方若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個是五皇子，跟大皇子有什麼關係？”
“啊？”
聽聞被自家小姐帶回來的公子不是大皇子，而是眼下炙手可熱的五皇子，蘭兒又驚又怕，不禁苦着臉兒道：“小姐，自古男女授受不親，要是被大皇子知道了您與別的男子有來往，這門親事恐怕要黃了！”
方若素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轉念一想這個丫頭就是這麼個死心眼兒，她說再多也不如讓這丫頭看看軒轅律那不為人知的醜惡一面來的有說服力，便拍拍蘭兒糾結成一團的小臉兒，笑道：“傻蘭兒，我與那大皇子的婚事，八字還沒一撇呢！”
“小姐，你怎麼能這麼想？大皇子縱然也是庶出，但也是皇上的兒子，您若是能夠嫁給他當正妃，便算是有了出頭之日，到時候姨娘也能好過一些。”
蘭兒見方若素漫不經心的模樣，跺跺腳，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出頭之日么？
方若素不以為意地輕笑一聲，腦海中浮現出那一日方府上空遮天蔽日的火光，以及掩映在火光之下深不見底的陰暗，她心頭便滿是冷意。
“我乏了，去休息一下，午後我們一同去看娘親。”
方若素說完，踱着碎步回到房裏，她腰板兒挺直，簡陋的院落也不能遮掩她的傲氣與無形中散發出的高華氣質。
蘭兒一呆，愣愣看着方若素消失在了房門之後才回過神：“為什麼我總覺得小姐變了呢？”
方若素的娘親李秀梅不住在素蘭軒，而是住在更加偏遠的院落梧桐軒里。原本她們二人還是住在一起的，只是一來李秀梅不受寵，二來，重生前的方若素性子一直軟弱，大夫人又是最恨她們母女的，便在方文懷的枕頭邊吹風，說方若素會變成這幅膽小的模樣，都是拜了李秀梅所賜。
方文懷原本就嫌方若素太過軟弱，怕將來出嫁了也不能為他爭取什麼好處，聽了大夫人的話便不由分說將方若素母女二人隔開。
以前的方若素膽子小，又不想惹得爹爹生氣，所以即便是思念母親也不敢去看上一眼。而今重生一次，她早已經看開了很多事，那些不重要的東西她在已經不在意，真正能讓她在意的，也便只有真正疼她護她的娘親和不久后出生的弟弟方若安！
因為居住的地方比較偏遠，所以方若素到李秀梅房裏的時候竟是一個人都沒有遇到。盛夏時節，午後的陽光依舊毒辣，方若素淺色繡花鞋踩在被太陽炙烤的有些滾燙的地面上，灼熱的溫度透過鞋底傳至她的心間，讓她心頭多出了幾分深思。
停在破落的院門前，方若素抬眼看去，之間兩扇紅漆斑駁的破門虛掩着，透過門縫，她可以看到院子裏荒涼一片，盛夏時節，院中長滿了雜草，然而，一株株腳踝高的雜草此時已被連根鏟起，成片倒在了院中。
一灰裙女子手執鋤頭正費力地一下一下鋤着院中的雜草，大太陽之下，她頭上沒有任何遮蔽物，汗水已經浸濕了她素凈的臉頰，柔美的脊背上那灰色的衣服也被浸濕了大片汗漬。
雜草倒在她的腳邊，汗水浸濕了她的長裙，明明是官家老爺的妾室，此時卻幹着鄉下人才幹的活計。
方若素的眼眶瞬間就紅了，雙手用力地推開門，她兩腳邁進院子裏，哽咽着開口道：“娘……”
“啪！”
李秀梅手中的鋤頭落地，她顫抖着身體回頭，驚訝地看向出現在門裏的方若素，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直到確定那便是朝思暮想的女兒，這才捂着嘴哭出了聲：“素兒，你……你怎麼來了？”
方若素從來不知道，在自己沒有踏足娘親的小院兒前，娘親過的竟然這般辛苦，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兒，她咬咬牙不讓眼淚掉下來。
走上前，她握住李秀梅不知何時變的粗糙的雙手，深吸了口氣吞下了酸澀的感覺，沉聲問道：“娘，你怎麼會幹這種活計？這院子裏連個使喚用人都沒有么？”
李秀梅擦了擦眼淚，卻沒有回答方若素的問題，顧左右而言他道：“素兒，你爹爹不讓我們母女見面，若是你爹爹發現了你在我這裏，又得生氣了！你快些回去吧！”
娘親永遠都是這樣懦弱而謙卑，卻又全心全意地為她着想着。
方若素心裏一酸，口中卻道：“娘，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這院裏沒有使喚的傭人么？怎麼會讓你一個姨娘來鋤草？”
李秀梅不在意一笑，道：“無妨，這裏太過僻靜，若是不找點事情做，我就要閑的骨頭都散架了！素兒，你能來看娘娘很高興，我在這裏一切都好，你還是快些回去吧！免得被別人看到，又要多出一些是非了！”
李秀梅三十齣頭的臉上已經沾染了歲月的痕迹，比不得風月出身的三姨娘年輕漂亮，也比不得出身高貴的大夫人會保養。
看着娘親眼角出現了細碎的紋路，方若素心如刀絞，卻也知道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咬咬牙，她沉聲道：“娘，你相信我，遲早有一天，我會將你帶出這裏，給你安定的生活！”
說完，方若素轉身便走，蘭兒猶豫地看了李秀梅一眼，提起裙子跟了出去。
方若素並非不想留下里陪着娘親，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娘說的對，現在她沒有根基，也沒有資本，若是被人發現出現在這裏，只會給娘親帶來麻煩。
當務之急，她是要想辦法提高在府里的地位，又或者，想辦法弄些銀子帶着娘親搬出去。
夏日的午後燥熱煩悶，方若素心煩意亂地停到一處，忽聞到一陣清新的芬芳，她舉目望去，只見不遠處有一片池子，池子裏盛開着說不清的荷花。
踱步至池邊，方若素在蘭兒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脫下鞋襪，提起裙擺坐到了池邊，一雙纖纖玉足伸進了池子裏。
從遠處看，那素衣少女神態悠然，悠然的氣質與清新的蓮花相映成趣。
躲在暗處的人眼神暗了暗，忽然輕笑一聲，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