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祖母訓話
蘇念語和蘇映月一齊問了安,蘇老夫人點了點頭,讓她們在一旁鋪了厚厚大棉蒲的椅子上落了座。
有丫鬟上了熱熱的茶水。
蘇老夫人眉目淡淡的,和剛剛說說笑笑的模樣天差地別,她看着蘇念語,臉上有了一點笑意,卻透着淡淡的一抹疏離。
“語姐兒,身體可好些了?”
“托祖母的福,一切都好。”蘇念語回道。
老夫人又淡着眉眼問了些身子的情況便作了罷,蘇念語乖乖應着,不吵不鬧。兩人如此一問一答,一板一眼,有些冷了場。
蘇念晴忙打了圓場,笑道:“二妹妹可羨慕姐姐了,剛剛和祖母說著話,還在問您恢復得怎樣了,祖母如此關心,我都恨不得也病了一場,也讓祖母念叨念叨。”
蘇老夫人聞言,臉上的笑容深了些,笑道:“呸呸呸,說那些不吉利的話做什麼!無論是誰身子不爽利,祖母都是心疼的。”
話是如此說,蘇老夫人卻只是看着蘇念晴,是不是對誰都一樣關心,這點她不妄自揣測。
倒是被蘇念晴這麼一插嘴,氣氛明顯輕鬆了許多,蘇念晴嘴甜,又會說話,很快就又讓蘇老夫人眉眼展開;蘇念語坐在邊上,時不時會被蘇念晴拉着插上兩句話,蘇映月則是含着淡笑,靜靜看她們說話。
正說著話兒,六姑娘蘇明月終於由方姨娘抱着過來了。
六姑娘才五歲大,還是個撒嬌耍賴的性子,甫一進屋來,她還趴在方姨娘的肩頭上,雙眼紅紅的,眸中還含着兩泡眼淚,顯然是剛剛哭過。
奶娘把她放下地,蘇明月這才含着哭腔脆生生問安,“祖母安好。”
“乖,來祖母這裏。”蘇老夫人滿臉慈祥,到底是看不得自己小小的庶孫委屈得直癟嘴的模樣,招着手讓蘇明月過去。
蘇明月看了看方姨娘,見她沒有反對,這才從地上爬起來,邁着小短腿走到了蘇老夫人的身邊。
蘇老夫人一手抱着蘇明月,哄了哄,這才問道:“明姐兒這是怎麼了?瞧這小眼神委屈的。”
方姨娘低垂着頭,面有愧色:“明姐兒早上哭鬧着不肯下床……”
蘇老夫人便道:“天冷,明姐兒還是個孩子,難免會耍小性子,讓屋裏的人都耐心些。”
方姨娘道了聲是,始終不敢讓蘇明月在蘇老夫人的懷裏待得太久,生怕惹得老夫人厭煩,遂,聽得老夫人又柔聲哄了蘇明月兩句,便把她帶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蘇念晴總是能找到話頭,她笑着道:“還是祖母有辦法,看看六妹妹,臉上都有笑容了。”
蘇念語隨着蘇念晴的話,看了蘇明月一眼,果真那兩泡眼淚沒了蹤影,正沒心沒肺地咧嘴笑着。
蘇老夫人自然又高興了一番。
屋裏的人又說了會話,蘇老夫人便要讓她們各自回院裏去。
而在這之前,蘇念語暗中留意着蘇老夫人的一舉一動,實在想不通。祖母面對着她之時的那副冷淡眉眼根深蒂固,雖偏愛蘇念晴,可她對其他庶女也都談得上親和,為何偏偏就是不喜她?
難道就因為她性子不好,總是頂撞她的緣故?
可蘇念語下意識就在心裏否定了,自她懂事以來,祖母對她就是一副眉眼淡淡的樣子,印象中祖母甚至都沒抱過她,那時她還小,又何來的性子不好之說?
定是有什麼原因的!
蘇念語正欲往外走,卻被蘇老夫人喚住:“語姐兒,你暫且留下。”
她腳步一頓,一同來問安的幾位姑娘陸陸續續走出了屋子,蘇念晴落在最後面,還投過來了一個眼神,之後消失在門外。
蘇念語轉過身來,老夫人正飲了一口熱茶,熱氣裊裊。
她卻覺得有些許的不自然。
上世她再怎麼走都只能在玉蘭苑裏,和祖母單獨面對面坐着都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蘇老夫人見她愣愣站着,蹙了蹙眉,“語姐兒,可是身子不舒服?”
蘇念語這才搖了搖頭,又聽得蘇老夫人說道:“先落座吧。”
蘇念語尋了個就近的位子坐了下來,蘇老夫人看了看她,眉心依然皺着,“坐近一些,祖母與你說說話。”
說話……怕是要訓她吧!
蘇念語不自覺就想起了之前她摔壞的事情。
前世的自己嬌縱慣了,上樹撿風箏她不覺得自己有錯,甚至還頂撞了祖母,導致祖母生了氣,好長一段時間都不睬她。如今,她已不是當年那個被當槍使的小丫頭。
一個翰林院侍講學士的正經嫡女竟然當著眾大家貴女的面爬樹並摔暈了過去,沒規沒矩的,哪有半點閨房小姐的模樣?傳出去的話,不論是對她或者蘇府的聲譽都有不小的影響。
祖母雖把蘇府中饋交了劉姨娘,自己常伴青燈,吃齋念佛,到底是蘇府的老夫人,關心着蘇府的一切,出了這樣會影響蘇府聲譽的事兒,她生氣、怪罪她也是預料之中。
只怪她當時年紀小看不穿,私以為是因為祖母不喜她,遂處處針對她。
祖母欲讓她坐得近一些,她自然照做。
父親是個孝子,和祖母的關係十分好;而自己又是父親最疼愛的女兒,因着她和祖母不對盤,父親一直十分苦惱……
若是能和祖母的關係緩和一些,父親定是歡喜的。
念語如此想了想,決定自己先示弱。
一抬頭,卻發現祖母手中捻着一串禪珠,面色淡淡地靜靜盯着她,眼神很是犀利,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老夫人手中的禪珠不緊不慢地滾動着,“語姐兒,你已經十四了,過幾個月就要及笄了,你還要一直不懂事下去嗎?別忘了,你可是蘇府嫡女!”
若是前世的自己,只怕又要跳起腳與老夫人爭辯了。
可若是靜下心來想想,蘇老夫人的話並不過分。
但凡是個懂事的,定不會當著眾小姐的面做出爬樹的事情來,更何況她是蘇府嫡女,一舉一動關乎着蘇府的門面。
祖母嫁於祖父,一生都為蘇府的榮辱興衰而努力,她生育了兩子一女,一手抓科舉,一手抓女紅,成了當時有名的嚴母,這才有了入主翰林院的父親。
不過是祖母的一貫作風罷了。
蘇念語站起身來,福了福身子,“祖母,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