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缺月20

21.缺月20

丹綾聞言,微微變了臉色。她是頭一次聽見如此荒謬的話語,忍不住抬頭向辰霖看去。辰霖既不承認,又不反駁,更是神色清冷,眉眼雖未變,丹綾卻覺得自己似乎不認識他了。

辰霖平靜道:“前輩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海瓊派掌門凄厲道:“我胡說?便是風陽,也不可能一劍斬殺一派長老!更別提你的符籙,這符籙我在海瓊派見過,是衡越當年所作,製法並未流傳下來,你怎麼會?你怎麼可能會!”

辰霖道:“家師乃祖師摯友常儀真人,當然能學會。”

海瓊派掌門還在喃喃着“不可能”和“衡越回來了”這兩句。眾人正不知所措,天空中忽傳來了一陣輕蔑而狂傲的笑聲。

岑星踏空而來,大笑道:“他這是想救世主想瘋了,抱着個和常儀有點關係的就瞎叫。也不想想,衡越都死了多少年!”

她衣決飄飄,張揚不可一世。有人認出她正是逍遙劍派的靈珂,但她身上穿着的衣服早已不是逍遙劍派的長袍,而從袍角就染上了黑色,上面濺着點點紅花,看起來竟有種陰暗詭譎的美。

旁人不曉得她衣服上的“紅花”是怎麼來的,但聽天審複述場景的黎鴻卻知道。

那全是玄昀的血。

岑星來了。

若說先前眾人還有心思一戰,此刻這位站在魔道巔峰的老妖怪一出現,所有人都心如死灰。

這世上,能與岑星有一戰之力的,僅僅只剩下逍遙劍派的掌門,可逍遙劍派的掌門竟允許被製成了屍將的執劍長老帶着這魔星進入合虛谷……這位掌門現今如何,也大抵能想到了。

“天道之劫,這真是天道之劫!想我閬風悠悠千年,就要自此斷絕了嗎!”

岑星聞言,不屑道:“少給自己臉上貼金。天道輪迴,不以吾等生,自然也不會以吾等滅。你們的道是道,我們的就不是了?當年若不是有風息水和衡越,一千年前,這正魔之別就該倒過來寫了!”

黎鴻沒心思看岑星在上面表演,只是問天審:“護山大陣還能修起來嗎?”

天審點頭:“我正在努力。好在這些年我把大神的留下的典籍看了不少,岑星能破壞的地方有限,應該能修回來。”

黎鴻便放心的點了點頭。雖然這方世界並非她的世界,算到底與她無關。但這裏畢竟也活着鮮活的生命,她不願這裏也遭遇到她曾遭遇到的事。

——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電子競技,人民已經夠可憐了。如果連會庇護他們的道家都沒了,該有多無聊呀。

岑星看起來已經懶得再和這些人糾纏。她看着自己被擋在界外的屍將手下,冷冷一笑,屈起一指輕輕一彈。

“班門弄斧。”她眉眼間帶着嘲笑,“這點缺月掌,可別拿來丟人現眼了吧。”

她那一指彈去,如一撮電雷直往這界上最脆弱的地方攻去!

然而她那一指還未擊倒要害,便先被飛出的寒星劍攔了下來!

岑星眯起眼,看見了收回寒星劍的辰霖。她冷笑:“小子,你倒是敢。”

辰霖道:“這界乃我派掌門而化,便是我派掌門。於情於理,我都不能看着尊者動手。”

岑星見狀,莞爾一笑,忽抬起一掌,照着他的天門劈下!

“既然如此,我就送你去見你的掌門!”

黎鴻大驚,手指掐訣便要催動所有樹木去救下辰霖!然而辰霖面對這雷霆一擊竟然不閃不避,他的目光鎖定這貌若少女的老妖怪,從嘴角發出一聲輕笑,散漫道:“你這是要和我動手?”

岑星的掌風已經迫近辰霖額發,卻在最後一刻生生停住!

她盯着辰霖,神色不定,驚疑問:“你到底是誰?”

辰霖微微一笑,目光冷透。他反手一劍,竟是將自上而逼近的岑星直接抽下了主台!岑星被這一劍擊向論劍台,竟然將這檯子撞得生生移位!而後跌落在泥濘的草地上!

她捂着受傷的部位,一張口便是吐出了污血。而辰霖則仍舊站在台上,居高臨下,略帶憐憫的看着她:“你說我是誰?”

這一句說的輕而淡,卻令岑星止不住的發起抖來。

她還記得。記得衡越一人一劍殺進魔宮,踩着無數魔修的鮮血,站在魔宮最中央,看着那顆金雕玉琢的寶樹,再自然不過的折下一枝,嘆息道:“都說這東西肯定不好看,還偏要。”而她躲在一旁瑟瑟發抖,當時的魔宮尊者見此,也是如她先前那般大聲喝斥,而後衡越怎麼回的?哦,他收起了那根樹枝,居高臨下的問了一句——“你說我是誰?”

岑星忘不掉那一夜。

偌大的魔宮,幾乎被一個正道人修血洗了一遍!無論是誰攔着他,要收拾,都只是一息的功夫。什麼是強?在岑星心中,衡越就是強。什麼理?衡越的劍就是理。

她對衡越的恐懼——或者說,他們那一代人對衡越的恐懼,都早已刻進了骨子裏。無論日後再怎麼看似風光,那根弦只要輕輕一拉,便是天崩地裂。

她止不住的纏着,嘴裏喊着“不可能”,卻是再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那是衡越啊!是衡越!!

岑星怕得雙眼發紅,這一刻她甚至忘記了自己已是魔宮尊者,她只記得衡越的劍,衡越那可怕的劍!

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丹綾,她看着辰霖不敢置信。但事實擺在眼前,她不得不認。除了衡越,又有誰能一劍擊退岑星呢?雖不知為何辰霖變成了衡越,但她認識即刻跪下,拜稱“祖師”。

丹綾道:“祖師爺萬安!此正合虛谷危急存亡之際,還望您援手!”

那些掌門見辰霖一劍擊飛了岑星,還令岑星忌憚的至今不敢再起,更是齊齊拜下口稱“衡越真人”!

只有黎鴻站在原地,一句話也不說。

辰霖握着劍的手吱嘎作響,但他面上卻依然掛着衡越略帶諷刺的散漫笑意。

黎鴻便不忍地嘆了口氣,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心,柔柔道:“別怕。”

辰霖一驚,他低頭看向黎鴻。黎鴻卻依然笑着,就像初見一般,輕輕拍着他的手,道:“霖兒,別怕。”

是的,這是辰霖,並非衡越。哪怕他可以做出衡越的樣子,他也是辰霖。

辰霖聞言,竟是再也忍不住,一口淤血吐出,寒星劍脫手墜地。岑星是何等大能,即使是她的掌風也足以叫辰霖內臟翻江倒海。只是辰霖猜測岑星懼怕衡越,便半步也不敢退,更不能退。即是受了傷也得忍住,好抓住機會拼盡全力使出那一劍,扭轉戰局!

他鬆了口氣,任憑自己失力靠在黎鴻的身上,聲音有點兒委屈:“師父。”

黎鴻伸出手抱了抱他,溫聲道:“嗯,我在這。”

岑星倒在地上,心神不寧,戰意全無。黎鴻見狀,趁機便讓周圍的樹伸出的枝椏將岑星給裹的嚴嚴實實。更是毫不留情,命一截樹枝直接穿透了岑星的肩胛,將她暫時制住!

岑星反應過來,看着站在衡越身旁的黎鴻,竟是眼露悲色,她哀鳴道:“常儀姐姐,你要殺我了嗎?”

黎鴻一怔,方才想起在衡越的記憶里,常儀是遇見過岑星的。只是岑星那時還小,因而見到靈珂,她也半點未能認出。

黎鴻記得,常儀本想帶岑星回合虛谷,卻被衡越兩三句帶偏而後便忘了。衡越為了不讓她和作為魔修之後的岑星有更多接觸,竟是一手承包了岑星的衣食住行。後來,衡越為帶常儀回合虛谷,便連夜將岑星送回了魔宮,回頭卻哄騙常儀說將岑星送去了旁人家撫養。

黎鴻忍不住就想起了,岑星裝作靈珂時和她說的話——“我這樣的小孩子,吃起來最補。”

她確實沒有說謊。在魔宮那種地方,不得庇護,就是死路。

岑星淚盈餘睫,黎鴻卻只是嘆了口氣。

她輕輕道:“靈珂,你這次……太過分了。”

岑星聞言,面容竟全然扭曲,她尖聲道:“衡越難道不過分嗎!辰霖難道不過分嗎!為什麼你都能縱着他們,卻不能多看看我呢!”

她有些瘋魔道:“我等了那麼多年,才敢想着接你回家。你為什麼不要我,你為什麼不要我!?”

黎鴻被這一連串的質問給問住,加上岑星因為情緒波動驟然掙扎了起來,這合虛谷的樹木竟似要綁她不住!

黎鴻正有些緊張,忽得一雙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輕輕道:“不看。”

黎鴻愣住了,眼睫竟然順着他的心意緩緩閉上。

因閉着眼,她只能感覺道有白芒刺目而過,而後天地間——萬籟俱寂。

黎鴻等了一會兒,拉下了遮住自己的手掌。她向前方看去,岑星雙目無神,雖有呼吸,但卻像是沒了神智。她略一側耳,便聽見閬風劍派的低喃道:

“缺月掌,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缺月掌!”

攝人心,取神魄,造一界。這一招,竟是將岑星的神魂全部縮在了幻境!這岑星尊者縱有千年修為,如今也不過只是個廢人了!

閬風派掌門驚嘆不已,世人皆懼岑星尊者的“入魂功”,卻不想與缺月掌的最後一式相比,“入魂功”竟只是個三流仿貨!這般想來,創立缺月掌的衡越真人與魔尊岑星,到底誰才是最可怕的那一個?

黎鴻抬起頭,看見辰霖含笑的眼,她頓了頓,篤定道:“衡越。”

被一眼認出,衡越笑得十分開懷。他低下頭,輕輕蹭了蹭黎鴻的鼻尖。黎鴻嫌棄的不行,下意識就要避開,卻被衡越困住了身形,她有些惱怒,但衡越卻半點不惱。

他的眼神十分溫柔,像極了辰霖,更像極了某個神經病。

黎鴻的動作停了一瞬,便給了對方機會。

衡越低下頭,輕輕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不等黎鴻發火,便先一步放開了她。

他笑着叫她:“鴻鴻。”

黎鴻臉色巨變。她忍不住向前一步扯住了辰霖的袖子,質問道:“你叫我什麼?你叫我什麼!”

辰霖緩回了神,見黎鴻湊得如此之近,不由一怔,連忙問:“師父怎麼了?”

黎鴻咬牙道:“你叫他出來,你叫衡越出來!”

辰霖面色微暗,但仍去尋了衡越,片刻之後,他的表情變得非常奇怪。

黎鴻問:“怎麼了?他還不肯出來了?”

辰霖搖了搖頭,他張了張口,又閉上。好半晌,才在黎鴻迫切的眼神中,低聲開口:“師父,祖師他不在了。”

“不在?不在是什麼意思!”

辰霖低低解釋:“他消失了,從我的意識里,徹底消失了。”

黎鴻鬆開了手。

她厲聲質問天審:“怎麼回事,衡越為什麼會知道我是誰!?”

天審頓了會兒,委屈道:“我怎麼知道。不過衡越原本就是大神,他知道你的名字並不奇怪吧?”

黎鴻擺明不信:“可辰霖就不知道!”

天審崩潰道:“辰霖和衡越不一樣,衡越就差飛升了,他差點打破這個世界的禁錮,你說他到後期察覺到自己是誰,有什麼奇怪的?他察覺後知道你是誰,又有哪裏不對了!?”

黎鴻就是覺得不對。

但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容她多想了。

在不得停歇的攻擊下,玄重的結界已經搖搖欲墜,風陽已經點齊了弟子,同雲松一道立於最前線,只等着結界一碎,便沖入廝殺。

“岑星雖死,但魔宮這次傾巢而出,想來已經是背水一戰。”丹綾判斷道,“我們必須修復護山大陣,否則即使贏了這一仗,損失也太慘重了。”

辰霖看向黎鴻:“師父可有修復護山大陣的辦法嗎?”

黎鴻正要點頭,天審卻叫:“不好!”

黎鴻一怔,問他怎麼了,天審苦道:“岑星做了點手腳。”

黎鴻問:“什麼手腳。”

天審咬牙:“她把破壞陣法的那根樹枝和靈脈連起來了,如果想要重修陣法,我們得炸開靈脈!”

黎鴻說:“那就炸啊,反正我又不在乎這靈脈。”

天審憤憤道:“你懂什麼,你以為炸靈脈就是放水嗎?靈脈炸開那一瞬間的能量,可以把任何人撕碎!要不然你以為玄重為什麼要找岑星?他們兩個根本一個都沒安好心!”

黎鴻心有餘悸,但她拒絕的話甚至沒有說出口,便意識到了一件事。

辰霖五年都沒能心滿意足,是不是就是因為合虛谷的這次劫難。如果這次劫難過去了,辰霖是否就會心滿意足?

黎鴻面色微沉,對天審道:“賭不賭?”

天審沒明白:“賭什麼?”

黎鴻斬釘截鐵:“我們去炸了靈脈,修復護山大陣,去把玄重想做沒做成的事也做了。”

天審大驚:“你瘋啦,你那根樹苗苗可承受不住九級地震!”

“對,我可能會死。如果死了辰霖的好感度都沒滿,我們大不了從頭再來。可要是成功了,我們就能收工,也不在乎死還是活了。”

天審:“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黎鴻:“試嗎?”

天審:“試!”

黎鴻道:“我知道怎麼修復護山大陣,丹綾,你去拿海藍花來。”

辰霖不解:“師父要海藍花做什麼?”

黎鴻:“有用,你不必多問了。”

“不行!”

一聲厲喝從後方傳來,合虛谷常年居於後山不聞世事的妙清長老疾步趕來。她因為看不慣玄重與玄昀的做法,已將近有百年未曾離開過後山,如今甫一出現,若不是丹綾行禮口稱“師父”,在場竟沒人識得她。

黎鴻看了她一眼,轉而對丹綾道:“去拿吧。”

丹綾看了看自己的師父,又看了眼黎鴻,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妙清聽見了黎鴻的話,目光嚴厲,緩緩道:“我在後山寂寞,別得未曾敢說,但對於陣法還算是略通一二。常儀真人要修我派的護山大陣,是當真有辦法修嗎?”

天審不過研究了五年陣法,便能想到了這一點,妙清長老自然也懂。合虛谷遭此大難,她匆匆從後山趕來,卻不防聽見黎鴻這樣兒戲的一句話,顧不得長幼尊卑,便先喝出了一句!修復護山大陣是何等兇險之事,便是她也毫無把握,這位常儀真人到底明不明白合虛谷危險成了什麼樣,竟然還要胡鬧!

但她萬萬沒想到,黎鴻竟然十分平靜,甚至問了一句:“不然我要海藍花做什麼呢?”

妙清猛然睜大了眼:“常儀真人,你,你……”

黎鴻頜首:“我和衡越相處數百年,如何不知怎麼修復護山大陣?”

妙清聞言,神色觸動,她低低道:“常儀真人,你可要想清楚了。這沒有回頭路。”

黎鴻便好脾氣的問:“你們還有別的辦法?”

妙清語塞,神色頹然:“……是徒孫們無用。”

“很不錯了。”黎鴻微微笑道,“你看,即使掌門是玄重,合虛谷也有丹綾和辰霖。這些都是你的功勞。”

妙清吶吶說不出話,最後只是搖了搖頭。

黎鴻和這位女修也確實不熟,她會說這些也多是看在丹綾的面子上。於是她對丹綾道:“去拿花吧。”

丹綾看向了妙清,妙清向她微微點了點頭。

丹綾得了黎鴻的命令,很快便取回了海藍花。因玄重本就打算在今日用上,這海藍花已完全盛開,躺在玉盒中,竟是說不出的較弱美麗。

黎鴻看了一眼,便合上蓋子,對眾人吩咐道:“我回禁地修復陣法,你們務必擋住這些屍將魔修,莫要讓人擾我。”

眾人稱是,黎鴻便微微頜首,打算即刻趕回禁地。

辰霖看着黎鴻的背影,心中忽有些不安。等他回過神,他已經叫住了黎鴻。黎鴻微微回頭,眉間帶着絲絲疑惑,她的眼睛像是翡翠,容貌似是最嬌艷的那朵花。

他就這樣看着黎鴻,彷彿永遠都看不夠。直到黎鴻開了口,他方才笑道:“無事,只是忽然想叫師父一聲。”

黎鴻便有些無奈的嘆息。

辰霖看着她,便覺得心裏有十分的滿足,連這鋪天蓋地的屍將魔修都不足為懼了。

他又低低叫了一聲“師父”。黎鴻覺得他年紀大了,反而比以前跟黏人了些,只好踮起腳尖,伸出手輕輕抱了他一下,耐着性子溫聲回道:“好了,去吧。”

辰霖的臉微微紅了紅,他點了點頭忽道:“師父,等此間事了,我有事想告訴你。”

黎鴻有些驚訝,她沒想到五年辰霖都沒有願意和自己分享過小秘密,然而她剛打算去修這護山大陣,他便願意了。雖然來得有些遲,但這無疑為她的選擇更添了幾分信心。於是她也笑着道:“好。”

她想了想又對妙清道:“我只有這一個徒弟,實在放心不下,若是方便,你陪他同去吧。”

妙清聽出了黎鴻的言下之意,她向黎鴻鄭重行了一禮,承諾道:“徒孫省得。”

辰霖與妙清相攜而去,丹綾注視着他們的背影,問黎鴻:“前輩,這一劫,合虛谷渡的去吧?”

黎鴻頜首笑道:“我在這裏,你怕什麼呢?”

丹綾頓時心安不少,向黎鴻露出了笑顏。黎鴻見到這般美麗的丹綾,心想,合虛谷陣法修復,魔修敗退,掌門已死又有妙清長老支持,辰霖以常儀真人之徒繼任掌門已是可以遇見之事,之後他身邊還有丹綾相陪,想來也該是一生順遂幸福美滿了吧。

想到此處,黎鴻便頭也不回,往禁地深處而去。

黎鴻道:“我的背影是不是看起來特別偉光正?籠着一層敢於犧牲的榮譽之光?”

天審:“……”

黎鴻嘆了口氣,最後看了辰霖離開的方向一眼,幽幽道:“不知道他想說的小秘密到底是什麼,聽不見有點可惜。”

天審:“八卦重要回家重要?”

黎鴻意志堅定:“回家!”

風陽立在所有人的最前面,直面着擠壓在結界外的屍將,他面色凝重,盯着逐漸產生裂縫的光幕,手在劍柄上越攥越緊。

終於,咔嚓一聲,結界碎了!

腐臭之息鋪面而來!風陽的劍也在同時出鞘!

三千白骨英雄塚。風陽從未這麼使過大荒劍,但在這如同沙場一般的打鬥中,他竟然隱隱領會了風息水殘留在息水劍上的劍意。

在千年前那正魔交戰、混亂而強者為尊的世界裏,風息水以這一柄劍,走遍了天下山河,看遍了天下之事。手中劍雖有短寸,心中劍卻無盡頭。這是千年前的豪氣與壯志,若非遇見這般以一當千的絕境,恐怕風陽永遠無法理解息水劍骨子裏那股戰意。

但人不是屍體,風陽已感到了疲憊,息水劍察覺到了這點,劍身顫動長嘯,它在尋找同伴,尋找當年與他共戰的朋友。

風陽心中感謝,但卻知這時候無人可幫他。正在這時,斜里刺出一把長劍,與他的劍勢照相呼應,兩者一左一右,竟是清開了一路!

風陽驚喜:“辰霖!”

辰霖手指寒星劍,向他微微一笑。風陽見了他,便覺得十足的暢快,兩人合力竟是將操控屍將的魔修們迫回了一步!

辰霖的到來無意緩解了風陽極大的壓力,他看着辰霖,心中暢快。辰霖也是一樣。人生在世總得有一兩個知己,他們二人對於彼此,都是這樣的存在。

合虛谷陣前,大荒劍勢初止便又有一劍攬大荒而至!這磅礴劍意如山般不可摧垮,又如海般洶湧而至!

進不得,卻也退不得!

桃源弟子得了空,便即刻在妙清的指導下以腰側軟件於陣前織起了一道金繩,好攀住敵人的腳步一二,為辰霖等人爭得喘息之機。

這一戰,戰至日落山頭,合虛谷內的人已經極盡疲憊,若護山大陣再不起,合虛谷內這些弟子被屍將吞滅的結果只是早晚罷了。而魔修們也發現了他們可用之人有限,只能防住一處。加之結界已碎,腦袋聰明的魔修已經驅起烏雲,試圖繞后襲擊,從東側攻入!

風陽和辰霖心中一凝,辰霖手中的寒星劍已經沾滿了血,他的手腕在抖動,卻仍開口道:“風陽,我去東邊,這裏交給你。”

魔修正在往東邊轉移,東邊的戰場只會比這裏更惡劣。風陽道:“好,那我和桃源守這裏,我逍遙劍派的弟子,隨你去東側!”

辰霖心中觸動,向風陽抱了一拳,轉身便走。有些話,不必多說。

辰霖率部先魔修趕到了禁地,寒星劍未曾歸鞘,便又是一場惡戰!逍遙劍派的弟子不愧為最強之名,他們得了風陽的命令聽命於辰霖,便是這世上最利的劍!逍遙劍派的太虛劍陣于禁地前起,便將第一批落下的屍將絞成了血霧!

辰霖盯着天上隱藏身形的魔修,高聲道:“岑星已經死了,你們現在為誰賣命!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你們退去,我等還可放出一條生路!”

魔修們聞言竊竊私語,知道有一位魔修站了出來嬉笑道:“說假話也不打草稿,若是尊者沒了,我等早就死了,還等你們放我們一條生路?”

他厲聲道:“把合虛谷攻下!得此人頭顱者,尊者重賞!”

這句話如同一劑強心針,全注入魔修的心中。他們高喝着,再次前仆後繼衝下。逍遙劍派的弟子疲於搏命,原本光華溢彩的太虛劍陣竟然都在這屍將的攻擊下,隱隱出現了裂痕。

辰霖心下微沉,正欲破釜沉舟,卻忽然聽見了一絲奇怪的聲音。那聲音如珠落玉盤清脆的很,更好聽的很。

他正欲探究,合虛谷忽然一陣地動山搖!與此同時,金色光芒自地表而起,剎那間便如同一把利劍,將合虛谷內外分了個乾淨!大部分魔修皆備這光罩攔在了合虛谷外,而被直接裝上這光幕的魔修屍將,則直接是被陣法蘊含的威力在瞬間蒸成了煙霧!!

辰霖聽見妙清激動道:“是護山大陣,是護山大陣,她成功了,她成功了!”

辰霖抬頭看去,如同琉璃罩般的護山大陣流光溢彩,其上隱有星辰閃爍,整個結界美得像是織女從天際摘下了一片星辰,再以星辰白雲織就出這道光幕。

有逍遙劍派弟子讚嘆不已:“不知這陣法到底是如何佈置,竟可如斯美麗!”

辰霖本該是不知的,但他心裏卻隱隱有了答案。

是星宿。合虛谷的護山大陣是根據星宿的排列而佈置,因為“他”覺得這兒日後就是“她”的家了,得好看才行。

護山大陣雖起,但地動還未完全停止,辰霖源頭似在禁地一側,心中放心不下,便想先往禁地而去,卻不妨被妙清一把攔下。妙清冷冷道:“你答應了風陽什麼?又答應了你師父什麼?敵人還未退乾淨,你倒先想撤退了?”

辰霖無法,只得先組織逍遙劍派的弟子絞殺剩下那些谷內的那些屍將魔修。因他們失了外援,又在陣法的壓制下修為受限,頓時被這些尚且年輕的修士們壓得毫無還手之力,不消片刻,便被肅清了乾淨。

當他們趕回西側,西邊也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丹綾和桃源少主正在組織人手搬運治療那些受了重傷的弟子。他看見了風陽,去問了一句:“情況如何?”

風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雲松真人重傷,別派掌門也死了好幾個。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吧。”

辰霖便道:“我們還活着,合虛谷與逍遙劍派還在,那就算不上壞。”

風陽聞言點了點頭,他想要站起身,卻不小心牽動了傷口,掉出了懷裏放着的一截桃花枝。

風陽:“……”

辰霖:“……”

風陽有些尷尬,試圖解釋:“常儀真人不小心掉落,我尚來不及還她便出了這事,所以、所以……”

辰霖面色不改的從地上撿起了那截桃枝,對風陽道:“沒關係,我正要去見我師父,我替你還她。”

風陽:“……好。”

辰霖看出了風陽的不情願,但這一刻就算是兄弟也不行,看見了也要當看不見。

他剛想往禁地去,又冷不丁看見了面色冷凝的妙清長老,無奈道:“長老,現在我可以走了吧?”

妙清長老看了看已經恢復平靜的合虛谷,半合著眼,微微向辰霖點了頭。

辰霖剛邁出一步,她想到禁地可能發生覺得事,又忍不住提醒道:“入了禁地……記得多看一眼。”

辰霖有些莫名,但還是應下了。他捏着那枚樹枝,心中便有十分雀躍。桃源少主見他如此,忍不住問了一句:“你這是要告訴常儀真人了嗎?”

旁人聽不懂她這話的意思,辰霖卻即刻懂了。他點了點頭,對桃源少主道:“我非少主良配,少主日後定當會遇見更好的人。”

桃源少主的眼眶微紅,她很想說不會有比你更好的人了。可事已至此,她身為桃源少主,也有相應的骨氣。只是她還是想問一句:“如果她不接受呢?”

辰霖的腳步頓住。

桃源少主道:“如果她不接受你……如果她愛着衡越,你要怎麼辦?”

辰霖駐足,他想了會兒,才道:“沒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你聽到了你們的談話,衡越真人其實已經死了對不對?之前是你裝得對不對?她愛着衡越,難道你——”桃源少主猛地截住了話頭,只覺得心尖抖得厲害,她竟是不敢再看辰霖的雙眼,顫顫道:“難道你,難道你要一直裝下去嗎?”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絕望,但辰霖卻一點兒都不能理解她的絕望。

他微微笑着,輕聲道:“我倒是想。”但她卻分得很清。

黎鴻一眼就能看出他是辰霖,也一眼就能看出衡越。正是如此,辰霖才覺得自己越陷越深,有時候他都分不清自己是誰,但她卻可以。她總是能看清自己。

桃源少主的眼神看起來幾乎要死了,她低低道:“怎麼能這樣,怎麼可以這樣。你是辰霖,不是衡越啊?”

辰霖搖了搖頭。他知道桃源少主理解錯了他的意思,但他也不想解釋了。

辰霖快步向禁地走去,越到禁地便越覺得先前地動勢頭之大。禁地里許多樹都已被拔根而起東倒西歪,辰霖本有些擔心,但見着崑崙木的樹冠一如往常舒展茂盛,便也放下了心。

禁地對他並不設防,他再輕快不過的走了進去。

黎鴻站在樹前,仍然穿着那身綠色的衣服,靜靜地看着他笑,甚至喚了他一聲:“辰霖。”

辰霖便也高興起來,他開口道:“師父,我有話要對你說。”

說著,他自己又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偏開了視線,但又冷不丁想到了妙清的話,便又移回視線,喏喏道:“雲松真人說‘時不待我’,經過這一戰,我覺得極是。天道殘酷,便是祖師爺也沒能對抗過天命,更妄論我。”

“師父,也許我說了后您會生氣,會罵我,甚至會自此後拒而不見。但我仍想告訴你,我不想錯過。”他的目光溫柔,重新看向了黎鴻,輕輕道:“我心悅你。”

禁地里響起清脆的鳥叫聲,地動之後,她們又飛回了禁地,站在崑崙木的樹枝上,好奇的看着樹前滿面通紅的修士,唧唧喳喳。辰霖等了很久,都沒能等到一句回答,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去:“師父?”

黎鴻的幻相一觸即散,半點不存。辰霖渾身僵硬,視線向幻相消失后暴露出的樹心看去。

崑崙木的樹心處原本待着一顆越有九寸高的小樹苗,這小樹苗晶瑩剔透宛若玉雕,而在離樹苗最近的那棵樹枝上,則有一綠衣女子,懶洋洋地趴着曬太陽。

但此刻綠衣女子沒有了。

樹心裏,一朵流光溢彩的海藍花盛放。

辰霖隱隱想起,海藍花是天地至寶,除卻可以引駐靈脈之外,它還可寄託相思。

握着它而亡的人,會留下一抹幻相,直等讓相思之人見到了最後一面,才會消散。故而也曾有魔修,因得不到心愛之人,而讓其手握海藍花而死,他心愛的女子等不到心上人,便只能久久遠遠的留存着幻相永遠陪伴在自己身邊,直到海藍花枯竭。

辰霖怔怔的站在原地,臉上血色盡褪。

而黎鴻的幻相似乎還在溫聲喚他,“辰霖”。

辰霖。

··衡越辰霖番外··

“衡越,你執念太過,難證大道。恐怕逃不開坐化消亡的結局。”

風息水說這句話的時候,衡越只是一笑而過,並不為意。風息水以為他是自信太過,實則不然。

他一早就看清了自己的結局,比誰都清楚。

死亡可怕嗎?在衡越看來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連死都沒有意義。

衡越幼時,便常常被夢境困擾。夢裏他見到了一處與此事截然不同的地方。夢裏沒有修仙者,但他們卻用另一種手段統治了自然世界。但衡越關注的並不是這些,他總是重複的夢境一個人。

有時只有背影,有時只有側面,有時他能看見她的整副面孔,卻只能看得清眼睛,其餘的部分,就像籠在一層紗里,總是摸不着。

但衡越認為,這個人總是美得。

在夢裏,他看着這個人,從她尚且青澀時一路至她長大成人。他們一併成長,有時衡越還會和她說一些不高興的事,雖然得不到回應,但有人陪伴的感覺總是很好。有時候,她也會不高興,衡越便坐在她的對面,聽着她自言自語。

就這麼過了好多年。直到有一雲遊道人,見他常年沉迷於夢境,不忍良玉蒙層,點醒了他。

衡越自此方明白了何為三千世界,何為終不可見。

道人說:“傳聞崑崙有瑤池仙境自為一界,若你能得入此界,或許能尋得夢中所在。”

於是衡越開始前往崑崙。他年紀小,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到了崑崙時已是衣衫襤褸。即使如此,他仍在上山前,在山低的小溪洗乾淨了顏面,而後上山。

這一走,就是三百多個日夜。

三百多個日夜,衡越終於因因緣巧合入了瑤池仙境,然而他不過剛入,便知道這裏不是自己想要找的地方。

瑤池寬大,他與池邊見到了一株小苗,心想即使不是,帶株仙草走也是好的。於是他從瑤池偷了仙草,便匆匆而下。仙草在他手心流光溢彩,衡越見了心喜,便想將它吃了。

只是在他動手之前,那柱樹苗動了一下,而後化成了一名女童。

衡越見到那名女童便愣住了,這個人是他夢裏的人——或者說,是他想像中的夢裏人。尤其是眼睛,和他曾見到的一模一樣。

難道我找到了嗎?

衡越有些激動,但他和這棵樹交流,聽着這棵樹說著的話,心裏頓時又落了下去。

即使眼睛一樣,衡越就是知道不對。

不是那個人。

後來衡越步入仙途,查閱典籍,方明白這顆樹苗名為“若木”,與扶桑神樹為一對,乃生於太陽落下之處。雖不知為何瑤池會有若木樹苗,但可以肯定,若木本身並無神智,但它們為了求生,得了月神常儀織夢的能力,可以窺視到旁人心裏所想,而後幻化物相——以搏生機。

也就是說,他眼前的常儀,便是他夢中的“常儀”——一個完全按照他的理解而來的仿製品。

即使如此,衡越也忍不住沉迷進去。若木需要大量靈氣滋養,於是他尋到了崑崙木,建立了合虛谷,更認識了風息水。

風息水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也曾認為他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

——直到風息水知道了“常儀”到底是什麼。

若木在成年後,便會擁有自己神智,當衡越帶着的那棵樹苗展現出了成人的姿態,衡越的眉頭便再也未曾舒展過。他曾以為自己可以接受,但當若木漸漸展現出他夢中的人絕不會展露的神色后,他竟然感到了無比的焦躁,就像屬於自己的東西被旁人佔據了一樣。為此,他不惜下了陣,強行將這顆自我意識越發強的若木打回了原型,將她鎖進了崑崙木里。

風息水震驚道:“衡越,你瘋了嗎?”

衡越冷靜道:“這件事,你不需要插手。”

風息水氣急:“我怎麼可能不插手,常儀也是我的朋友,你問過她想做你的‘常儀’嗎!?你既如此對她,倒不如放她回瑤池去!”

“我為她尋的崑崙木,為她斬的靈脈,如今我只是請她睡一睡,這也不可以嗎?”

風息水的手指都在顫抖,他半晌才道:“衡越,你瘋了。”

因為常儀,風息水與他割袍斷義。但衡越並不在乎,他潛意識總覺得夢裏的人會來,而他總要為她準備住的地方。“常儀”若是不能住了,她該去哪兒?

壓制若木並非容易的事,衡越完成了一切,也離消亡不久了。風息水試着解開他的陣,卻無功而返。他對衡越道:“無論是對常儀,還是對合虛谷,你都虧欠。沒關係,你不還,我總會替你還。”

衡越漫不經心,就像快死的人不是他。

他最近又開始做夢了,夢到的更廣,知道的也更多。隨着修為的加深,他能觸碰的,看見的也越發多了起來。比如他終於聽見了夢裏人的聲音,知道她叫黎鴻。又看清了她的臉——和常儀不像,但在他眼裏,也是美。

“她回來的,這一次不來,那就等下一次。”

衡越聽見有人這麼說,而他也這麼認為。於是他準備好了一切,毫無留念的坐化。只是衡越在臨終前,總是恐慌着若是重生的自己勢弱尋不到常儀,又擔心重生的自己忘記常儀,便將自己的神魂割裂了一部分,存在玉簡里。

等他尋回來,常儀就會醒。如果黎鴻來了,那麼常儀也該長大,如果黎鴻沒來,常儀便應該繼續睡着,直到他來。

衡越本是這麼想得。直到他悠悠醒來,藉著轉世的自己,再一次見到了常儀。

只是一眼,他就知道等到了。

衡越本以為自己會心滿意足,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你執念太深。”

風息水對他的評價一字未錯,衡越發現自己竟然恨上了辰霖。

為什麼我等不到,而你卻能一眼便見到她?

這點隱隱的惡意,在他看見黎鴻對辰霖的呵護備至后達到了巔峰。一方面他希望辰霖能夠完成他沒能做到的事情,另一方面,他又恨着為什麼是辰霖而不是他。

當年的執念慢慢發酵,終於引出了鋪天蓋地的惡。

衡越一眼便認出了靈珂是誰,他偏不提醒。他也看出了黎鴻送出了樹枝被掉包,也不願說。他擁有的,只是一個他夢中的黎鴻與他的回憶,而辰霖卻能擁有真正的。

既然他沒有,憑什麼辰霖可以有?

衡越放任辰霖修習神識的功法,卻在暗暗等着惡果開花的那一天,甚至在黎鴻想要找他的時候,也刻意的不出來。看啊辰霖,她在找我,你憑什麼?

只是他沒想到,被靈珂害死的竟然不是辰霖,而是黎鴻。

衡越被辰霖徹底逐出了腦海,憩息在一枚玉簡之中。

辰霖成了合虛谷的掌門,進退得宜,堪稱正道領袖。

合虛谷在他的手下,竟隱隱有着要壓過逍遙劍派的意思,但辰霖為何如此強勢,衡越知道的很清楚。

他在恨,和自己一樣恨。

但他不知道該恨誰,只能恨上當日來襲的那些魔族。

作為合虛谷的掌門,本應維持正魔秩序,但辰霖非但沒有這麼做,還對魔修趕盡殺絕。

衡越看着覺得有趣,哈哈大笑道:“辰霖,你還說你不是我,當年我都沒有你做得絕!”

原本還會翻臉的青年如今早已喜怒不驚,他只是擦着自己的劍,淡淡掃過去一眼,對衡越道:“閉嘴。”

衡越並不怕他,正如他自己沒法殺了辰霖,辰霖最後也只能驅逐他一樣。他們是一個人,無法殺了對方,便只能相互折磨了。

衡越道:“風陽倒比風息水能忍,但他還能忍你多久?你這‘見魔即斬’的原則再不改,風陽恐怕就要與魔宮結盟來對抗你了。”

辰霖聞言,眼都未抬,只是淡淡道:“他們不該死嗎?”

衡越笑而不言。

辰霖便道:“你也該死。”

衡越只覺得有趣,心想,你到底是覺得我該死,還是你自己也該死呢?

辰霖沒有再說話,這些年來,他寡言的要命。丹綾敲響他房門的時候,他也只是敲了一下桌子,沒多說一句話。

丹綾見着了他,眼眶便忍不住有些微紅。

她看着這位曾經的師弟,如今的掌門,近乎哀求道:“辰霖,正魔乃是陰陽兩極,缺一不可。你若在這樣下去,會引起天罰的。”

辰霖就像沒有聽見一樣。

丹綾又道:“我知道你向來記人好處,你且想想我昔年如何待你,我只求你這一件事,你放手可好?”

辰霖微微抬起了頭,向丹綾笑了笑:“師姐,你不要怕,就快了。”

丹綾聽見這句話,淚差點落下,她看着辰霖蒼白的面孔,提聲道:“什麼叫就快了!你這些年修為漲得這麼驚人,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嗎?你這樣亂來,可想過若是前輩還在,她會在怎麼想!?”

“海藍花織就的幻相,只會在見到此人最挂念的人後消散。她,她喚了你辰霖後方才消失,為了什麼你還不清楚嗎?”

“前輩為你而起的護山大陣,你如今要讓她白白犧牲嗎?”

辰霖微微笑道:“師姐說得對,當初我選擇了保護山門,所以師父才選擇了起陣,我不能辜負她。”

丹綾微怔。

辰霖問:“如今合虛谷如何?”

丹綾低低道:“如日中天。”

辰霖笑了笑,又低下了頭。

丹綾見着他,忍不住問:“你後悔了嗎?”

辰霖想了想,搖頭道:“沒有,保衛山門,本就是我等的職責,再來一次,我還會那麼做。”

“那,那你如今——”

“我只是後悔,為什麼自己總是瞻前顧後,畏畏縮縮。”辰霖輕聲道,“如果我聽雲松真人的,早些說,你說師父會不會就不會死。她既然最後都等着我,想必知道了,定是捨不得的。”

丹綾聽到這話,嘴唇顫抖,說不出話。衡越靜靜聽了,倒忍不住笑了。他心想:哪裏會捨不得,辰霖這自欺欺人倒做得好。以黎鴻的個性,恐怕只會死得更乾脆。但是不是也正是這個行為,越發證明了她在乎辰霖呢?

衡越竟然覺得心傷,但又覺得快意。

她一心為你如何?你還不是同我一樣,如今只能坐在這裏。

辰霖道:“師姐,我記得師父曾送過你一枚玉簪。”

丹綾點頭。

辰霖便道:“你將簪子給我,我答應你。”

丹綾聞言,連忙將頭上的發簪塞給了辰霖,她抹着眼淚道:“好,好,那就好。我這就去和風陽說,你改主意了!”

辰霖笑着頜首,末了還從座上取了一枚新的玉簪,贈予丹綾,這些年來難得的真心實意道:“師姐,我祝你與風兄白頭偕老。”

丹綾聞言,臉紅了紅,低低道:“你知道。”

辰霖點頭:“風兄為人如浩然清風,是良配,我為師姐高興。”

丹綾看着他,竟然又要哭了,她說:“我是好了,你呢?你怎麼辦?”

辰霖有些無奈:“師姐怎麼和現今的桃源主人以前一般了,她如今撐着桃源,倒是不哭了。”

丹綾擦了擦眼角,低低道:“不哭,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辰霖送了丹綾出去。丹綾見他今日話多,只當他想開了,眉眼間也添了喜色。

倒是衡越非常清楚,他開口問道:“決定了?”

辰霖道:“你還是溫柔,岑星早該死了,魔宮也沒什麼存在的必要。”

衡越道:“你可想清楚了,即使是我當年也不敢毀魔宮。你若毀了魔宮,天道必降下懲罰。”

辰霖輕笑:“那又如何?你不是已經看得很清了嗎?我也是。”

“她不會回來了,我們為什麼還要在這裏?”

衡越聽着竟笑了起來,他對辰霖道:“你看,我早說過,我們是一個人。”

新曆元年,魔宮毀,魔道斷絕,合虛谷掌門辰霖引天罰,沒。

魔道自此被斷了根基,直至三百年後,方才有一機緣者,因緣巧合得了傳承道,重興魔道。但也懼於昔年辰霖之名,改魔道之名為心道,與正道千年交好,以期和平盛世。

···

黎鴻是被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給驚醒的。

她剛睜開眼,就聽見一聲爆喝:“是真是假,給天師看看不就知道了!天師在這兒,什麼妖魔鬼怪也要顯形的!”

黎鴻被推搡了一下,險險站定,定睛一看,就見一名苗族少年衣衫凌亂,正被另外幾個大漢壓着跪倒在地上,整張臉都被地上的石子嗑出了血痕。

黎鴻看見這仗勢,被嚇了一跳。然而還不等她開口問一句天審,那些壓着少年的大漢便畢恭畢敬對她道:“天師,這鬼子我們幫你抓來了,是燒是淹,您給句話!”

黎鴻:“!???”

一上來就要搞出人命!?不要嚇我行不行!

黎鴻看了看被壓在地上的少年,見他衣衫簡陋,除了身量單薄些和普通少年也沒什麼分別。她看着周圍苗寨的打扮,想起以前看過的文獻,說是不少苗寨都有鬼(蠱)女的傳說。而這些傳說就和西方當年的巫女之亂一樣,多是無稽之談,只是因這些人孤僻了些古怪了些,便成了村落里的犧牲品,被冠上鬼子,從而凄慘一生。

黎鴻自然是把這個少年也當做了這類事的受害者,她見那些大漢還在等自己的命令,遲疑了片刻,道:“這倒不用。”

苗人:“???”這和先前說好的不太一樣?

黎鴻看出了他們的疑惑,輕咳了一聲,故作高深道:“我又仔細看了看,發現這孩子只是被附身,並非沒得救,教給我,我能救他。”

那些個人掃了一眼這少年,咧咧道:“哪裏勞得天師這麼費神了,這孩子的媽媽就是被鬼給娶了,生下的他即使不是鬼子,身上的鬼氣也濃的很。天師何必浪費力氣,直接念咒燒了便是了。”

黎鴻:“……”我看你手上戴着手錶,這裏是文明型社會吧?殺人犯法啊大兄弟!

黎鴻見說不通,便乾脆沉下了臉,氣道:“怎麼,你們不信我的話?”

她做常儀真人久了,如今裝起神棍,倒是有板有眼。這些人顯然被她嚇住了,連說不敢。壓着少年的大漢鬆開了手,但仍然踹了這孩子一腳,威脅道:“天師願意救你是你的運氣!你要是敢對天師不敬,老子立刻活剮了你。”

少年聞言,仍然趴在地上就像死了一樣。

黎鴻看着無端有些不忍。她將那些人都哄了出去,關上了院中的竹籬,這才看了看自己在哪兒。

她似乎在一處苗寨中,院中也有自來水管的痕迹,看起來應該是在現代社會的某個山坳坳里。

黎鴻叫了兩聲天審,天審唉了一聲。

見天審答話,黎鴻問:“什麼情況?”

天審道:“辰霖回去了,你居然賭贏了。”

黎鴻:“廢話,如果輸了我現在應該還在合虛谷讀檔,還會在這兒?我問這裏是什麼情況。”

天審便說等等,他去看了下情況,然後對黎鴻道:“如你所見,二十一世紀。”

黎鴻:“……那我是什麼?”

天審遲疑了一刻,謹慎道:“二十一世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繼承者,捉鬼天師?”

黎鴻:……好了直接說我是騙子就行了。

黎鴻問:“這孩子是什麼情況?”

天審說我看看,結果看了一眼就說不出話了。

黎鴻:“……是他啊。”

天審沉重點頭。

黎鴻:“……你老實告訴我,他真的是神靈嗎?怎麼一次比一次還倒霉!”

天審委屈:“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黎鴻算服了天審了:“你說說你有什麼用,甚至不如系統文里的系統!”

天審竟然認真的想了半晌,然後答:“任意門?”

黎鴻嘲諷道:“還是得完成任務后,地點不定是吧?”

天審:“……你要求能不能不要太高。”

黎鴻懶得理他。

她走了過去,那少年還躺在地上,眼睛深處一片死寂,竟然和死了一樣。黎鴻想到辰霖,心中不忍的情緒便越積越深。她嘆了口氣,伸出手對少年道:“能起來嗎?”

少年轉動眼珠看見了她,然後聽她的緩緩站了起來。

黎鴻見他這模樣,不由便更不忍。

她嘆了口氣對少年道:“你叫什麼?”

少年低低回答:“鬼。”

黎鴻聞言皺眉:“哪有人叫鬼的?”

鬼輕聲道:“我就是鬼。”

黎鴻:“……”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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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不戀愛就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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