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1.大結局
回到橘園,蘇應衡先下車,繞到另一邊朝艾笙伸手:“回家后休息一會兒,把今天的事情從腦袋裏凈化掉。”
她一路回來都沉浸在悲傷難過的氛圍里,蘇應衡不禁後悔帶她去警局。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好幾秒,也不見她有動靜。
蘇應衡提醒地叫道:“艾笙?”
艾笙兩手捂在肚子上,抬起頭,臉色蒼白,滿額頭的冷汗:“我……我可能要生了。”
蘇應衡臉色大變,把車門關上,繞到另一旁,朝司機喊道:“去醫院!”
醫生被他難看的臉色嚇得一抖,立刻發動引擎。
蘇應衡緊緊握住她的手,想將她抱緊懷裏,又怕她一動更難受。
像是被她傳染,他的手心裏也起了冷汗。
“別緊張,很疼嗎……你別說話,保存體力!”他說話已經毫無邏輯可言。
不讓她說話,那問她幹嘛?
難得看他這麼手忙腳亂。艾笙扯了扯嘴角。
她還笑得出來,是不是情況並沒有預想中那麼急迫?
蘇應衡吐了口濁氣,手指在她手背上摩挲着,“你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這麼十萬火急的情況下,司機發揮了他優良的職業操守,汽車穩穩地開到了醫院。
蘇應衡事先給醫院打了電話,艾笙一下車,就被扶上了推床。
“小心點兒”在往裏面走的途中,他凝聲提醒隨行的醫護。
太緊張了,以至於一直面無表情,讓周圍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醫生做了一系列檢查,說離生產還早。
“蘇太太的各項指標都很正常,羊水也沒破,先住院觀察兩天”醫生說道。
蘇應衡點頭,“麻煩你了。”
醫生十分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每晚都有醫生值班,即使晚上有什麼徵兆,也不用慌張。”
交待完之後,醫生就出去了。
“我現在又不疼了,別跟爺爺他們打電話”艾笙臉上恢復了些血氣,剛才出了汗,頭髮有些濡濕。
蘇應衡點頭:“好,我知道。累了嗎?”
艾笙其實很累,但就是睡不着:“還好。”
蘇應衡伸手幫她掖了掖被子。
聽說粉色能緩解焦急情緒,蘇應衡特地挑的這個顏色。
她整個人像陷進粉粉的雲朵里,水汪汪地眼睛有些失神,脆弱又清麗。
蘇應衡輕輕在她額頭吻了一下,“一切有我在。”
艾笙其實很緊張,她努力打起精神,怕孩子冷不防就發動了。
對於孩子的出生,內心一片激動,擔憂,緊張。
今天在警局發生的一切,此時已經被拋之腦後。
到了第二天,艾笙還是沒有生產先兆。
她的預產期也還沒到,就問醫生可不可以先回家。
蘇應衡立刻開口:“這裏什麼都不缺,我也會陪着你。在家裏萬一發動,來醫院有段不短的距離。”
他腦袋裏繃著弦,下意識地防微杜漸。
見他脊背都是僵的,艾笙拉着他坐在自己床邊:“都有這麼一遭的,我們不是都說好的嗎?平常心對待。”
蘇應衡體諒她的苦心,深呼吸一口氣:“嗯,別擔心我。”
他現在有些慶幸,艾笙是在獨立病房。
要是和別的產婦住一起,聽到生產時的痛苦哀嚎,估計會造成心理陰影。
為了能讓蘇應衡安心,艾笙沒有堅持說要回橘園。
床是很奢侈的雙人床,晚上夫妻倆也能住得下。
只是艾笙有點擇席。
一片安靜漆黑中,蘇應衡低醇的嗓音響起:“還沒睡着?”
艾笙“嗯”了一聲,“睡慣了家裏的枕頭。”
蘇應衡將她的腦袋挪到自己胸口,“睡這兒,你也常枕在我身上,不用枕頭也行。”
兩人很默契地,沒有說起生孩子這事。
都懸着心,怕越說對方心裏越沒底。
第二天早晨艾笙睜開眼,就看見蘇應悅正坐在窗邊翻書。
她眨眨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早”蘇應悅書放在桌上,朝她走過來。
“你哥哥呢?”艾笙朝外間張望兩眼,沒看到蘇應衡的身影。
“你們夫妻倆啊,還真是形影不離。分開一小會兒都不行”蘇應悅想起她哥離開前連說兩遍他很快就回來,腹誹他們夫妻倆真是心有靈犀。
艾笙:“你怎麼這麼早?”
一提起這個,蘇應悅就翻白眼,“呵,你知道他今早什麼時候給我打的電話嗎?五點!一個勁地過來讓我給你當護工。我結婚那天也沒起這麼早。”
艾笙有些不好意思,“他有點緊張。”
蘇應悅也明白第一次當父母什麼心情,“他啊,生怕你有哪兒不順心。雖然有醫生護士,但總覺得沒有自己人穩當。從來不知道他是這麼仔細的人,說你擇席,非得回去把你常用的枕頭拿來。”
艾笙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其實我是想回家住的,但他不許。”
“依他現在那股准爸爸的勁兒,我看還得折騰。”蘇應悅是過來人,十分有把握地說。
果然,蘇應衡不僅帶回艾笙的枕頭,還有一系列她用慣的生活用品。
蘇應悅背地裏朝艾笙聳聳肩,一副“我就說吧”的表情。
艾笙忍不住“噗嗤”一聲。
“這時候你剛好能趕回去送慶慶去幼兒園,辛苦了”蘇應衡對妹妹說。
“你簡直是卸磨殺驢的完美註解”蘇應悅低聲嘟囔。
蘇應衡淡淡掃她一眼:“有話說大聲點兒,別人還以為你嗓子跑肚子裏去了。”
蘇應悅知道他憋着一股氣,不是怒氣,就是懸着一顆心。
這時候反抗,無異於自殺。
清了清嗓子,她說:“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二人……哦,不,三人世界了。”
走出去她從門口的玻璃窗往裏看了一眼,就看見哥哥俯身跟艾笙說著什麼,你看我我看你的,眼裏只有彼此。
蘇應悅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可嘴角卻往上翹了翹。
事實證明,蘇應衡不讓艾笙回家的決定是正確的。
當天下午,她就被推進了產房。
孩子頭圍有些大,但又沒有到必須剖腹產的程度。
艾笙一咬牙,決定順產。
一個孩子多孤單呢,她和蘇應衡怎麼著也得再生一兩個。
蘇應衡卻急得不行,怕她疼,穿着消毒服在待產室溫聲勸道:“還是剖腹產吧,大不了你多養兩年,我們再生二胎。生理十級痛,我怕你撐得辛苦。”
艾笙已經開始陣痛了,雖然間隔時間挺長,但狀態還算好。
“我想試一試”她眼中閃耀着水汪汪的光輝,堅定,奪目。雖然有幾分憔悴,但卻有另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蘇應衡被她身上的韌勁給說服了。
他擰着眉,略顯沉重地點了點頭。
艾笙輕推了他一下,“你先出去吧,這裏有助產士,還有醫生,不會出問題。”
蘇應衡覺得讓他出去有點殘忍,“我在外面見不着你,更心急。”
他說話一向藏一半露一半,這樣直白的語言引得一旁的醫護人員面面相覷。
不過也顯得尤為動人。
艾笙牽起嘴角,笑得有些羞澀,“你在這裏,我會忍不住和你說話。”
生動的神情,活像個為自己薄弱自控能力羞愧的小學生。
蘇應衡深深看她一眼,摸了摸她的頭髮,最後還是妥協:“好,我就在外面。你什麼時候忍得住不和我說話了,再叫我進來。”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回頭沖她鼓勵似的一笑,高大的身影才隱沒在門外。
蘇應衡一出去,焦急等在外面的蘇應悅和蔡姨迎了上來。
“老首長都換好衣服了,說什麼也要來。這幾天他身體一直不太好,也不敢讓他來,戴瀾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勸住。艾笙吃過了吧?生孩子最費體力。”
蘇應悅接話道:“大舅媽也在路上了。在電話里就給我罵了一頓。說艾笙提前住院,卻沒跟她提。還好她提前從京里動身,否則她來艾笙都生完了。這會兒剛下飛機,說不用人接,她自己來。已經在路上了。”
蘇應悅完全是代蘇應衡受了過。
不過見他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產室大門,就沒像平時一樣調侃。
梁嫣來的時候,腳步大得快要飛起來。
她滿臉焦急,一來就抓住蘇應衡問:“艾笙怎麼樣了?”
蘇應衡心不在焉,心早就飛進產實力里了,“還在裏面。”
這個穩重俊氣的侄子,此時卻臉色蒼白,坐立不安。
梁嫣知道他為艾笙擔心,既覺得安慰,又十分心疼,放緩了語氣說:“女人都是要走這一遭的,艾笙年輕,不會有事的。”
蘇應衡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腦袋裏一團亂麻,一會兒想起他們初見時的場景,一會兒又挂念她之前幾次三番受傷。
心裏像被一把鐵鋸拉扯着,不得安寧。
見他呼吸越來越沒章法,梁嫣怕艾笙還沒出來,他先倒了,就跟他說話,試圖引開他的注意力:“我剛剛已經跟家裏打過電話。老爺子說要來束州,親眼看看寶寶。他一向是不喜歡特權的,這次也讓你舅舅備了私人飛機。”
蘇應衡打起精神,“外公年齡那麼大了,坐飛機不安全。等艾笙生完孩子,我和她進京探望他才對。”
梁嫣:“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可他一刻也等不及了。非要來看看,一個勁地念叨,不知道孩子像你還是像艾笙。後來又笑呵呵地,說不管像誰,肯定都好看。”
蘇應衡一直緊皺的眉頭,終於有了松下來一些。
就在兩人說話停頓的間歇,婦產科主治主任凝着表情,進了艾笙的產室。
蘇應衡心裏突地咯噔一下。
如果只是普通生產,經驗豐富的主治醫生就能搞定。
主任醫生這時候來這兒,表情也不太妙……
蘇應衡心臟狂跳起來。
不祥的預感正在心裏醞釀,產室大門被打開,艾笙的主治醫生一臉凝重地出來了,“蘇太太在待產過程中突然胸悶,難受,而後出現抽搐現象。被診斷為重症羊水栓塞,血氧飽和度極低。現在我們給了高濃度吸氧,心電監測。嬰兒和大人的生命隨時都會出現危險。必要的時候,我們會採取剖宮產手術,終止妊娠。”
聽到最後,醫生的聲音彷彿離他很遠。蘇應衡眼前發黑,周圍的一切都開始重影。
他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剛才艾笙還跟他說笑,彼此勸慰。
怎麼轉眼間,就到了命懸一線的地步。
他喉結艱難地滾了滾,剋制着情緒,聲音沙啞地開口:“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讓她們平安!”
蘇應悅被他發青的臉色,滿臉的煞氣嚇得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
醫生腳步沉重地回了產室。
他一離開,蘇應衡整個人都往下栽。
時刻注意着他動向的蘇應悅驚呼着上去扶住他。
他個子高大,一身緊繃的肌肉。兩人險些一起跌倒在地。
梁嫣還算鎮定,拍着蘇應衡的肩膀,苦口婆心:“艾笙還在裏面努力,越到這時候,你越不能慌。要是你先倒下了,她出來之後沒見到你人,還要讓她替你擔心嗎?”
蘇應衡抹了一把臉,眼底已經有了水光,都快說不出話來:“是,我知道。”
一個小時后,醫生說情況稍微好轉。順產肯定沒條件,只能剖宮。
沒多久,孩子先被抱出來清洗。
是個女孩兒。
蘇應衡來不及看孩子一眼,盡量鎮定地問:“我太太怎麼樣了?”
護士沒想到有一天蘇應衡能和自己說話,忍不住臉紅:“蘇太太身體虛弱,要被送進ICU觀察。”
蘇應衡顧不上孩子,沒一會兒,終於等到艾笙被推出來。
他趕忙迎上去。
艾笙閉着眼,臉上毫無血色,脆弱得像隨時要化作透明。
“艾笙?”他遲疑着叫了她一聲,怕她不應似的。
她一絲動靜也沒有。
上次她遭遇山體滑坡,險些喪命的惶恐再次席捲而來。
他緊緊拉住推床,固執又悲愴。
似乎有人強硬地想把艾笙從自己身邊奪走。
醫生不敢過多逗留,提醒道:“蘇先生,蘇太太需要ICU緊急看護。目前身體狀況還算穩定。”
蘇應衡跟着一直到了ICU門口。
他在艾笙病房門口守了一整夜。不吃不喝。
到了第二天,蘇應悅給他送餐,只見哥哥鬢角多出幾根明晃晃的銀絲。
天知道,只是一晚上而已。
蘇應悅心裏脹脹地難受,上前去輕聲道:“人是鐵,飯是鋼,艾笙和孩子都指着你這根頂樑柱。你可不能垮了。”
蘇應衡各個感官都是木的。昨天一整天沒吃東西,卻沒什麼餓感。
本來想說不餓,聽了蘇應悅的話,又改了主意,回到本來給艾笙準備的病房,洗了把冷水臉。
桌子上的菜大都是補氣血的良品。蘇應衡吃了兩口,味同嚼蠟。
剛要擱下筷子,蘇應悅就大喘氣地跑過來,“艾笙醒了!”
蘇應衡臉上一變,快步朝重症監護室去。
到了門口,醫生說總算渡過一劫,可以進去探視。
說完神色怪異地朝蘇應衡手上掃了一眼。
蘇應悅也替他發窘,偏了偏身子提醒:“你手裏還拿着筷子呢!”
蘇應衡這才反應過來。
不過神情卻十分自若。
將筷子扔進垃圾桶,嚼了兩粒木糖醇,又在換衣室里梳了梳頭髮,才進了各種儀器兼備的房間裏。
艾笙臉色蠟黃,呼吸費力,從蘇應衡進門,眼睛就黏在他身上,拿不下來。
蘇應衡見她嘴唇微動,趕緊握住她的手說:“你別說話。”
艾笙點了點頭,嘴唇在氧氣罩里呼出一陣白氣。
她用唇形問他:“寶寶。”
蘇應衡愣了一下。
只顧着擔心她了,還沒來得及去看孩子一眼。
也不知道長什麼樣子。
蘇應衡囁嚅一會兒,“是個女孩兒,比你強多了,雖然不比別的孩子強壯。但至少沒進ICU。”
艾笙從鬼門關轉了一圈,支撐着她醒來的強大力量之一,就是要確認孩子安然無恙。
一想到那個融合著自己和蘇應衡兩個人的小生命,她心裏變被溫暖和幸福包裹。
她還想多知道些孩子的事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緊看着他。
更多的,蘇應衡也說不出來了。
他溫暖的手掌蓋在她眼皮上:“安心養身體,其他的你不要操心。”
其實很想說,在她昏迷的時候,自己怕得要命,生怕艾笙就此丟下他和孩子。
但這個話題很沉重,反而加重她的心理負擔。
蘇應衡盡量用輕聲的語氣說:“本來想生個兒子的。這樣他就能早點兒接手公司,我也能退休,一心一意地陪你。可女孩子不行,得富養,什麼都得尊重她的意見。”
艾笙笑了,笑得很甜蜜。
蘇應衡終於有了些真實感。
她真的轉危為安,切切實實地在自己身邊。
心裏的熱望熏得眼眶一陣陣發脹。
“以後得拜託你做個嚴母。我對女兒肯定板不起臉來的。不能整天讓我冷臉對人,也得給個機會,讓我平易近人一次。”
艾笙要不是還病着,鐵定要黑臉。
這人是趁自己不能說話反駁他,故意的吧。
哼,讓她去當壞人……
蘇應衡絮絮叨叨說了很久,都不是重要事情,但艾笙聽得很認真。
她到底精神不濟,蘇應衡沒多留,說了會兒就出去了。
自動門在他身後緩緩關上,蘇應衡苦苦壓抑的淚水終於一大顆地往下掉。
剛好有人走過,他淡然地轉身把那滴淚擦掉,才往育嬰室里走。
孩子睡在襁褓里,樣子很安詳。全身紅紅地,其實不太看得出像誰。
“孩子雖說沒有足月,但並不瘦呢。艾笙身體還沒完全恢復,不能給她餵奶,這兩天吃的是配方奶粉”這兩天蘇應衡顧不上孩子,都是梁嫣和蘇應悅手把手地照顧。
一說起寶寶,她就忍不住笑。
蘇應衡輕輕將孩子的小手包在掌心。
軟軟的觸感,小小的一團。艾笙拼盡心力,幾乎搭上性命生出來的孩子……
寶寶在睡夢裏哼了一聲,小腳踢了踢。癟了癟嘴,又不動了。
蘇應衡心裏滿滿地,快要溢出來。
到了下午,醫生就通知蘇應衡,艾笙已經通過觀察期,可以轉進普通病房。
蘇應衡一直陪着她把病房挪了。
艾笙還在睡,看得出這次生產耗費了不少元氣。
蘇應衡將病房裏的加濕器打開,剛退出去,就看見蘇承源由戴瀾扶着過來了。
“爺爺,您這麼大的步子,還用拐棍幹嘛?”蘇應衡剛鬆了口氣,清俊的五官雲開霧散,終於有幾分當爸爸的喜氣。
“臭小子!”蘇承源顧忌着這兒是醫院,沒敢大聲罵出口,臉色難看地壓着嗓子。
“艾笙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們竟還敢瞞着我?怎麼,我是泥捏的,這麼不經事!”蘇承源濃眉倒豎,看來是真惱了。
蘇應衡趕緊順毛:“您老當益壯,誰敢小瞧?這不是沒顧得上嗎?”
蘇承源知道他打馬虎眼的功夫一流,橫他一眼,“艾笙身體如何了?”
蘇應衡把大致情況說了一遍。
聽到兇險處,蘇承源見慣了風浪,也一口氣提到嗓子眼兒。
最後再三確定艾笙無事,擰緊的眉毛才鬆開:“你啊,讓艾笙吃了大苦頭,可得好好護着她。”
蘇應衡知道,他指的不僅是艾笙難產這事兒。
雖然荀智淵當年的事情敗露,證明了他的清白。但蘇應衡還是沒有辯駁。
對艾笙好,本就天經地義。
兩人說了會兒話,蘇承源忽地瞪眼上下掃視了他兩圈。
“你就這樣去看我曾孫女的?”
蘇應衡整顆心都撲到艾笙身上了,哪兒空閑打理自己?
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有些狼狽。
但渡過這一劫,整個人卻暖洋洋的舒服。
“你這副尊容,也不怕嚇着孩子!”蘇承源很嫌棄地說道。
蘇應衡好脾氣地沒頂嘴,只是咧唇笑笑。
“既然艾笙睡着,我去看看孩子”一說起剛出生的心肝寶貝,蘇承源立刻紅光滿面。
蘇應衡領着他去了,孩子剛醒,餵了奶粉,皺着眉頭哼哼兩聲,卻乖巧地沒哭。
蘇承源高興得不得了,輕輕拉住孩子的小手晃悠着,臉上帶着蘇應衡從未見過的慈祥和善:“長得真好,眼睛像媽媽,鼻子像爸爸。小乖乖,我是你曾祖父。”
孩子哼哼兩聲。
蘇承源樂得合不攏嘴,“瞧見沒有,她正和我打招呼呢!”
梁嫣看着這一老一小,笑就沒停過。
下午,周震的飛機落地,梁嫣趁着孩子睡了,去接老爺子。
周震很久沒坐飛機遠行,很不適應,強撐着到醫院看了艾笙和孩子,就被蘇承源招呼着回了老宅。
兩家的老天爺走了也好,省得整層樓的人都不敢用力喘氣。
嚴阿姨拿了換洗衣物給蘇應衡。
可能來得太匆忙,竟然是一件蘇應衡很少穿的暗紅色襯衫。
艾笙一睜眼,就看見他已經修理過鬍子,清清爽爽地坐在自己床邊,正在檢查她的點滴快慢。
“你醒了”蘇應衡眼波泛出亮光,湊近,艾笙能聞到他身上須后水的味道。
艾笙身上軟軟地,沒什麼力氣。下意識地將手挪到肚子上摸了摸,癟了。
這才想起已經生完孩子。
都睡糊塗了。
沒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窘迫,蘇應衡臉上露出微笑:“怎麼了?”
“孩子呢?”剖宮產的傷口有些疼,她說話都不敢用力。
“馬上就送來了,舅媽陪着呢”說完挪過她的臉正對自己,“躲什麼?”
“我現在……一定不好看。”艾笙眼珠子轉着,躲着他黑黝黝的眸子。
“誰說的,你穿着病號服都能去選美”蘇應衡逗她。
艾笙忍不住笑,扯到了傷口,眉頭突然擰了一下。
蘇應衡立刻緊張起來,“哪兒不舒服?”
艾笙說:“我撐得住。”
蘇應衡板下臉:“不要怕給我添麻煩,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煩。你知道醫生跟我說你和孩子都有危險的時候,我嚇成什麼樣了?”
艾笙眼膜透亮,神情異常認真:“什麼樣了?”
蘇應衡卡殼,摸了摸她的頭髮,嘆氣:“你就氣我吧。我比你大十歲,可吃不消這種晴天霹靂。”
“剛才你還是不怕麻煩的。”
蘇應衡再次一頓,斜眼看她:“一孕傻三年的魔咒在你身上失效了。”
艾笙牽起嘴角,原本蒼白的臉頰生動起來。
“爸爸媽媽說什麼悄悄話呢?寶寶也要聽!”蘇應悅扮着稚嫩嗓音,抱着孩子進來了。
艾笙眼睛一亮,目光緊緊追着她手裏的襁褓。
見她掙扎着要坐起來,蘇應衡趕緊按住她的肩膀:“你現在還不能動,別著急。”
蘇應悅調笑道:“她會跑還得等一年呢!”
她上前幾步,將孩子放到艾笙旁邊。
孩子已經能睜眼了,雖然小,但雙眼皮很很明顯,眼睛亮的很有神采。
艾笙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她用臉輕蹭了一下孩子嬌嫩的皮膚,眼淚奪眶而出。
蘇應衡有點慌,讓蘇應悅把孩子抱開:“坐月子可不能哭。”
艾笙:“讓她再待會兒吧,我還沒看夠。”
蘇應衡就沒堅持,指尖揩掉她臉上的淚珠。
蘇應悅很理解艾笙的心情,讓人把孩子的小床推進來,“孩子就放在你旁邊,你一抬眼就能看到。”
艾笙點頭:“謝謝你,應悅。”
有孩子陪伴在身邊,她眼波里閃耀着別樣的光彩,讓人移不開眼。
有的人生完孩子,會各種長斑。但像艾笙這樣,圓潤了一圈,更顯得五官均勻瑩亮的,着實少見。
蘇應悅羨慕嫉妒恨,又替她高興:“這有什麼,又沒幫上什麼忙。倒是某人,生怕你有個好歹,雕塑似的坐在你病房外面,都快成望妻石了。”
艾笙怔了一下,問蘇應衡:“真的?”
蘇應衡先是警告地睨了蘇應悅一眼,又清了清嗓子,“沒怎麼注意時間,感覺我只在外面等了一會兒。”
說得輕鬆,好像時間過得飛快。
只有自己知道,每次心臟跳動,下一次都可能停擺。
度秒如年。
知道他這人向來報喜不報憂,艾笙眼底濕潤,“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
見兩口子互訴衷腸,蘇應悅識趣地退了出去。
蘇應衡這才將手撐在她身體兩側,俯身湊近,看進她眼睛裏,“是我把孩子種到你肚子裏的,該說抱歉的是我。”
艾笙吸了吸鼻子,含淚笑道:“都雨過天晴了,與其道歉,不如道謝。謝謝你啊蘇先生,有那麼優良的基因,讓寶寶這麼漂亮。”
蘇應衡忍不住,親了親她的眼睛。
艾笙:“我給孩子取了小名,就叫福寶。那麼危險的情況下,她還能安然無恙,說明是個有福氣的寶寶。”
臉埋在她頸窩裏的男人低聲一笑。
艾笙有些忐忑:“不好聽嗎?”
“好聽,和你的名字一樣好聽。”
每叫一聲,就唇齒生香。
一周之後,艾笙終於可以下地了。
身體各項指標也恢復正常,可以給孩子餵奶了。
福寶特別黏艾笙,吃了奶之後把她放進小床里,眼睛骨碌碌地追着母親。
蘇應衡心裏特別不服氣,不都說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小情人嗎?
這天蘇應衡的發小們組團來探望。
幾個都是沒結婚的大男人,看見萌萌的小公主心都快化了。
溫序手欠,非要學着抱孩子。結果福寶剛脫離了母親的手,立刻委屈地癟起小嘴。
“溫序,你長得也太凶神惡煞了,把孩子都嚇哭了”高見賢調侃着,小心地將孩子抱過來。
蘇應衡見他抱孩子的手法,笑道:“沒看出來,你還挺熟練的。”
高見賢笑而不語。
溫序湊過去打量福寶的大眼睛小鼻子:“怎麼起名叫福寶,叫福娃多順口啊?”
“想要福娃自己生去!”蘇應衡沒好氣。
“我早就預定福寶乾爹的位置,誰都不許跟我搶。”
葉庭疏淡哼,“就你這種不着調的,小心把孩子帶壞。”
艾笙要修養,他們也就沒沒多逗留。
幾人走出住院樓,溫序摸着下巴閑談:“連賈寶玉說結了婚的女人就是魚眼珠。可艾笙卻是個反例,越來越有風韻。還是老蘇眼睛毒啊。”
葉庭疏順勢踹他一腳:“背着他胡亂編排,要是被老蘇知道,非剝你一層皮。”
溫序一想到蘇應衡那護犢子的模樣,回神似的甩了甩頭,自我辯駁般地說道:“這又不是什麼壞話。”
“你又不是不知道,甭管壞話好話,他最討厭有人評論艾笙。”
樓上,蘇應衡正在手把手地收拾東西。
公司他已經好久沒坐過班,即使去也是逼不得已點卯。
價值億萬的案子,在家庭面前不值一提。
和艾笙,福寶待在一塊兒,哪怕做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覺得滿心歡喜。
艾笙把福寶抱在懷裏,寶寶身上一股奶香味,沒一會兒就哼哼着去扯艾笙胸口的衣服。
“福寶又餓了?”蘇應衡將艾笙疊好的衣服放進行李袋,扭頭含笑說道。
自打福寶出生,不僅艾笙的氣質變了,蘇應衡也煥然一新。
眼睛總是亮亮地,藏着一絲溫情,一看到艾笙母女倆,立刻洶湧出來。
艾笙“嗯”了一聲,“你收拾吧,我把她帶到外間去。”
蘇應衡卻快她一步,把裏間的門關上,英氣的眉梢上挑,“又不是沒看過,跟我還避嫌?”
可那雙深起來的眸子,分明不懷好意。
艾笙下意識地咬住下唇。
主要是他們兩個幾個月都沒有滾過床單,猛然將私密部位袒露在他面前,感覺挺羞恥。
蘇應衡長腿一邁,走了過來,“是不是今天太累,沒力氣解衣服?”
他十分樂於助人,修長的手指抓住她的體恤下擺。
艾笙一緊張,突然感覺胸口脹脹地,沒等他將衣料掀起來,胸口變被打濕了。
很明顯的,暗色的一團。
艾笙尷尬得眼睛都不知道該放哪兒。
蘇應衡知道自己太孟浪,嚇着她了,放開手,起身乾咳:“你喂她吧,我先出去。”
把裏間的門從外面合上,蘇應衡閉了閉眼,剋制住體內的燥熱。
等心裏那團火漸漸熄下去,他才趁着有空,去給艾笙辦出院手續。
等他回來,就看見福寶躺在自己小床上睡著了。也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麼好事,不時咂咂嘴。
艾笙則坐在床邊,神情略帶懊惱。
蘇應衡輕聲問:“怎麼了?”
艾笙低下頭。
她的奶水足,每次福寶喝完,還一大捧地往外淌,每天都得換好幾次衣服。
剛才喂完福寶,這會兒還能感覺到有奶溢出來。
蘇應衡見她不說話,心裏發緊:“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對於艾笙身體的那份緊張,蘇應衡已經到了風聲鶴唳的地步。
怕他擔心,艾笙趕緊搖頭:“你別亂猜,沒有。”
“那你怎麼這個表情?”
“嗯,就是……”她有些難以啟齒,“身上一股奶腥味。”
她目光躲閃,水汪汪地含着害羞。
蘇應衡心裏一動,抬起她的下巴,清楚她沒有說出實情。
“醫生說你奶水太足,供大於需,福寶吃不完?”
被他一語戳穿,艾笙臉上染了一層緋色。偏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蘇應衡將她耳邊的頭髮撩到後面,輕握住纖細白皙的後頸,朝自己這邊壓,“這種好事,怎麼不早告訴我?”
說完在她面前蹲下,撩起她的衣擺,嘴唇附了上去。
陽光靜靜撒進來,光天化日,更覺得羞恥。
他嘴唇上的力道,比福寶大多了。
艾笙推了他一下,紅着臉叫停。
蘇應衡怕她惱,戀戀不捨地放開。忽地一把扣住她的後腦勺,沉沉吻上去。
淡淡的奶腥味在唇齒間劃開,艾笙整個人都快冒煙了。
福寶的滿月酒是在蘇家老宅辦的。
請的都是自家人,和蘇應衡那幾個發小。
艾笙把韓瀟和白雨萌也邀請過來。
原本清寂軒敞的地方,飛出歡聲笑語。
“福寶睡醒了沒有?”蘇應衡臉上掛着笑容跨進門。
他身上穿着件暗紅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處。
想着抱孩子需要更穩的臂力,他每天都會在健身室訓練半小時。
小臂上的肌肉看起來更遒勁。
福寶穿着一件紅色的小衣服,短短的腿在半空中蹬着,亮汪汪的眼睛跟着出聲叫她的人轉不停。
蘇應衡將女兒抱起來,在她腦門兒上親了一口,“你媽媽呢?”
福寶哪兒答得出來,被他鏤花雕刻的袖扣吸引,小手伸過去一把抓住。
艾笙從衣帽間走出來,身穿一件紅色連衣長裙。
方領的設計,露出線條性感的鎖骨。她皮膚本來就就白,月子裏的調養,更是面頰紅潤瑩亮。
眼睛一彎,甜得快要醉人。
蘇應衡突然有些不想讓她出去跟外面的親朋打招呼。
艾笙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他:“裙子顏色會不會太扎眼?”
蔡姨本來是給他們準備了親子裝,但蘇應悅的名媛眼光立馬給否決了。
很熱心地給一家三口挑了衣服。
蘇應衡眼中閃過驚艷:“像新娘子,不過……很漂亮。”
艾笙垂下眼,隱去眼中的笑意。
蘇應衡將福寶放下,兩手捧住她的側臉,讓她抬起頭,“沒抹口紅,故意的?”
艾笙怔愣着,沒來得及反應,他的吻已經落下,先是細嚼慢咽地吮着,緊跟着越來越貪心,用力深入。
良久,兩人都氣喘吁吁,蘇應衡的忍耐也到達臨界點,才鬆開她,指尖輕輕擦去她嘴角的水澤。
旁邊傳來稚嫩的咿呀叫聲,艾笙這才想起女兒還在旁邊。
她羞惱地將蘇應衡推開,瞪他一眼:“福寶還在呢。”
蘇應衡理所當然地說:“這種場景,她得慢慢習慣。”
福寶雖然人小,但卻是個小肉團。
蘇應衡朝女兒伸手:“我來吧。”
福寶哼兩聲,腦袋往另一邊偏。
艾笙摸了摸女兒肉乎乎的後頸,笑道:“剛睡醒,有點認人。我來吧。”
蘇應衡輕捏了一下福寶的小手:“都說女兒黏爸爸,你怎麼就不走尋常路呢?”
“特立獨行,像你。”
一家三口說笑着往外走,萌萌的福寶炙手可熱,誰都想抱抱。
她也不認人,剛才喝飽了奶,心情好着呢。想睡了也不吵鬧,在曾祖父懷裏縮着小身體,呼吸拉長,黑長的睫毛輕顫着,閉上眼。
艾笙把福寶抱回後院,蔡姨說讓她別擔心,只管到前面去,她會守着福寶。
艾笙剛跨出門,就接到律師的電話,說荀智淵的案子判下來了。
無期。
外面是淋漓的燦陽,艾笙心裏卻晴轉多雲。
她本以為自己會很平靜地接受這個結果,但到底做不到毫無波瀾。
“我知道了。他在裏面的生活費,拜託您每個月打到他的賬戶上。謝謝”艾笙跟對方道別,掛斷電話。
她一進到春暉堂雖然仍是笑,但嘴角的弧度小了很多。
蘇應衡走到她身邊,低聲問:“出什麼事了?”
艾笙將律師的話原封不動複述了一遍。
蘇應衡什麼都沒說,只是緊緊握住她的手。
艾笙一抬頭,便撞進他滿是擔憂的黑眸里。
她哪有那麼脆弱。
“你們兩個你看我,我看你的,幹什麼呢?”蘇承源老花眼,只見校服起來兩相對望着,卻不知有什麼事。
堂上當即鬨笑聲四起。
和蘇應衡常玩兒在一起的幾個,自然知道他們兩個一對上眼,便當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
艾笙趕緊低下頭,不自在地抿唇,長頸婉約。
蘇應衡淡定地將她耳邊的碎發抿到耳後,“她身上落了個東西。”
艾笙不由摸了摸頭髮,“什麼東西,拿下來沒有?”
蘇應衡貼過去,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是我的心。不用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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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完結了,還有一點沒交代了,會寫在番外裏面。感謝大家一路上的支持和包容,愛你們,么么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