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6.女流氓
艾笙心裏同樣不好受,帶着愧疚和失落,竟然一夜無夢。
第二天,陽光從窗帘外面薄薄地透進來。
手搭在眼皮上,賴了會兒床才撐着手臂坐起來。
她看了一眼床頭柜上的鬧鐘,已經八點了。
這個時候,蘇應衡應該已經去上班了吧。
一想到昨晚自己的態度,她就一陣不自在。
撓了撓頭,洗漱之後開了門。
一跨出去,靠坐在牆邊的“龐然大物”嚇了她一跳。
定睛一看,原來是蘇應衡坐在那兒,腦袋埋在臂彎里睡著了。
他手長腿長,艾笙都替他憋屈。
也不知道他就這麼睡了多久。
顧忌着肚子,她慢慢蹲下身,手在他頭髮上揉了一下,“起床了。”
蘇應衡身體抖了一下,抬起頭,眼神有些茫然。
他頭髮被艾笙揉亂了,黑亮的眼眸中帶着將醒未醒時的霧氣。使他看起來少了鋒利,多了幾分無害。
艾笙心裏軟了一下,手指幫他把頭髮理順,“怎麼睡在這兒?”
“沒在這兒守多久,有點犯困”可他起身的動作,分明帶着僵硬。
艾笙心裏酸酸地,滿懷歉疚地說:“昨天,就當我來大姨媽了。”
蘇應衡掃了她的肚子一眼:“你這時候來生理期,我才真要發瘋。”
艾笙捂住唇,對哦,孕期哪兒來的大姨媽。
她討好地沖蘇應衡笑笑。
蘇應衡看嘴角的弧度並不勉強,心裏暗暗鬆了口氣。
終於雨過天晴。
真怕她鑽進牛角尖里,出不來。
吃過早飯,蘇應衡說他不出門,在家陪她。
艾笙知道自己情緒波動,還是讓他擔心了,於是勸道:“你要有事就去公司,不用擔心我。我沒那麼脆弱。”
他湊近,眼睛裏裝着一汪清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五官。
艾笙被他專註的眼神電了一下,耳朵根發紅,腦袋裏一片空白。
忽然忘記自己要說什麼。
看她獃獃地,像只剛睡醒的小貓,蘇應衡牽起嘴角,“是我捨不得走開,可以嗎?”
艾笙機械地點頭。
蘇應衡笑意更深,湊近在她小巧的鼻尖上輕輕吻了一下。
昨晚的話題就此揭過,誰都沒提。
兩人都知道,一開口就會影響心情,誰都不想破壞氣氛。
兩人在家裏看電影,畫畫,時間過得飛快。
晚上溫序打電話來,說很久沒聚,邀他們出去吃晚飯。
蘇應衡用眼神詢問了一下艾笙。
艾笙想着在家裏呆了一整天,總要出去散散,便沖他點頭。
蘇應衡跟溫序說定時間地點,沒一會兒就掛斷電話。
夫妻兩個換了衣服,乘車去了溫序的別墅。
溫序的老巢是在會館。但蘇應衡說那兒總有種燈紅酒綠的印象,不利於胎教,溫序終於想起自己還有座田園風格的別墅。
蘇應衡開的是一輛寶藍色的跑車,敞着頂棚,開得很慢,晚風徐徐地吹拂在臉上,很輕柔。
艾笙聞到一股青草的香氣。
下了車,發現今天蘇應衡的幾個發小來得很齊。
大家在一起很小說公事,總是嘻嘻哈哈。
艾笙驚訝地發現葉好好也在,站在葉庭疏旁邊。
高見賢時不時隔着黑臉的葉庭疏偷瞄葉好好一眼,自以為動作很隱蔽,其實大家都心裏有數。
葉庭疏臉色更難看。
“好久不見,你都當媽媽了”葉好好雖然和艾笙的交集不像韓瀟和白雨萌那麼頻繁,但仍然覺得親近。
她很喜歡艾笙的性格,總記得這姑娘無私地跟自己分享她的課堂筆記,還自覺幫她照料那幾盆多災多難的盆栽植物。
“是啊,離人老珠黃不遠了”艾笙開玩笑地說。
“你離那種程度遠着呢,要不是挺着肚子,看起來還以為你只有十八”葉好好不是故意說好話。
艾笙被蘇應衡照料得很好,皮膚透着瑩亮的光澤,眼底清澈,一看就知道是被隔離在風雨之外。
這種年輕代表的是另一半給予的愛意,關懷和安全感。
這種女人,沒人不羨慕。
溫序作為東道,引眾人進屋。
蘇應衡牽着艾笙的手走在後面。
他伸手抻了抻艾笙衣服上的小褶皺,在她耳邊低聲說:“什麼人老珠黃,別胡說。你都老了,我就沒法兒看了。”
艾笙好笑地睨他一眼:“我總要謙虛一下吧。”
“有我在,你儘管自大。”
艾笙看向他,眼波溫柔,捨不得移開眼。
進門后,溫序就就語氣帶酸地說道:“我說你們兩個真是夠了,當了這麼久的夫妻,還你看我,我看你地看不夠。孩子都有了,還那麼純,真是……寒磣我沒有老婆啊!”
葉庭疏心情不爽,懟了一句:“你沒有老婆,但有整個老婆預備役。”
溫序拿出手機給葉庭疏拍了張照,然後拿給他看:“老葉,看看你的表情,嫉妒得都快變形了。”
葉庭疏橫了他一眼。
晚餐吃的是家常菜,對於溫序這種饕餮大家來說,十分難得。
美中不足的是,菜色偏川式,微辣,但溫序家裏的廚師忘了燒湯。
溫序是個完美主義者,不悅地說:“看來又要換個廚子了。”
葉好好站起身:“我去燒個湯吧,簡單一點的,很快就好。”
沒等葉庭疏這個哥哥說話,高見賢立刻接話道:“別忙了,你不是最討厭油煙味?”
飯桌上忽地一靜。
葉好好臉色僵了僵,又恢復面無表情。
艾笙好奇的目光在她和高見賢之間掃了掃。心道他們兩個之間一定有事情。
否則高見賢怎麼一跟葉好好說話,麵皮都繃緊了。而且對葉好好的習慣了如指掌?
葉庭疏跟高見賢死磕到底,把玩着手裏的打火機,幽幽地說:“好好手藝不錯,沖這個也能抓緊未來老公的胃。不如在這兒先通通關。”
一句話,把葉好好和高見賢的距離劃開。
葉好好抿了抿唇,在溫序給她指點了廚房的方向後,闊步離開。
高見賢面色沉靜,但眼神很銳利。
飯後一群人坐在後院的花架下喝茶。
晚上喝綠茶怕睡不着,所以特意上的香片。
艾笙的吃喝蘇應衡卡得很嚴,只准她在旁邊聞聞味道。
溫序看她可憐,大度地說:“這些香片是家裏自己做的,你要是喜歡我全都送你,等你生了孩子照樣喝。”
蘇應衡幽幽地瞧他一眼。直讓溫序心裏發毛。
“這麼看着我幹嘛?”
蘇應衡搖了搖頭:“你自己留着喝吧。”
哼,這麼大度,豈不是把他襯得像個壞人?
艾笙最明白蘇應衡的脾氣,她壞心眼地說:“沒關係,我來者不拒。”
蘇應衡放下茶杯,輕輕揪了下她的耳朵。
他的指尖帶着握過茶杯的溫熱,把艾笙的耳垂給染紅了。
一直燙到心裏去。
沒帶女伴的溫序痛苦地捂住眼睛,哀嚎道:“又來了……又來了!”
話音剛落,管家就躡手躡腳地過來,對溫序說:“溫少,有人來拜訪。”
溫序臉色一頓,嘀咕道:“這麼晚了,誰啊?”
管家提醒道:“是一個傳媒公司的經紀人,多次來打聽您的行蹤。”
溫序不僅是著名導演,還是影視界大鱷。想見他的人多了去了。
他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說:“不見。”
管家面露為難:“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個年輕女孩兒。她身體似乎不舒服,險些倒在大門口。我只有叫保鏢先把人扶進來。”
關鍵是那女孩兒臉色蒼白,不時乾嘔。也不知道是不是懷孕了。
管家不敢自作主張。
溫序平時的嘻嘻哈哈收斂下去,眼眸深邃起來,帶着久居上位着的犀利:“不簡單呢,知道我憐香惜玉,連苦肉計都用上了。那就走吧,去會會這隻白骨精!”
溫序叫其他人稍坐,說他去去就回。
蘇應衡見艾笙小小打了個呵欠,就說:“時間不早,既然你有事,我們就先回去吧。”
溫序想了想,沒有勉強,“那好,記得把花茶帶上。”
他臉上又露出促狹的笑容。
蘇應衡連脾氣都懶得發,攬着艾笙就往外走。
要到前院,勢必要穿過別墅客廳。
剛跨進屋子,艾笙一眼定在沙發上的年輕女人身上。
趙從霜畫著淡妝,但沒有給嘴唇上色,所以看起來氣色不太好。
清秀的眉毛淡淡地擰起來,帶着清煙一般的憂愁。
如果艾笙是個男人,說不定會被她迷住。
可惜她不是。
不僅不是,還對這個女孩兒打心眼兒里抵觸。
見她突然頓住腳步,蘇應衡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臉色突地一凜。
趙從霜怎麼在這兒?
溫序作為主人,一馬當先地走過去。
趙從霜並未發現艾笙夫妻倆。一見溫序現身,眼睛立刻閃閃地亮起來。
急忙起身,動作太猛,手撐着額頭跌坐回去。
好一個勾人的病美人!
溫序不疾不徐地坐下,笑得意味深長:“趙小姐身體不適,就不用講禮了。”
還沒有自報家門,他就知道自己姓甚名誰,看來之前和荀艾笙在網上的糾葛,溫序也看在眼裏。
看來今天這一關不那麼容易過了。
趙從霜打起十二分精神,笑意款款:“沒事先打招呼,就登門打擾,希望溫先生不要怪罪。”
溫序理所當然地點頭:“招呼都沒打一聲,擱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趙從霜臉色漲紅,坐立不安。
她的經紀人趕緊打岔說:“之前您旗下有個影視公司,說要跟我們從霜合作。意向和價格都談得差不多了,可突然就擱置下來了。現在都快開機了,我們也想把事情定下來,不耽誤拍攝進程。這才厚着臉皮來問問您的意見。”
溫序張口就來:“你說的是那個清宮戲的女二吧?”
見他有印象,趙從霜立刻點頭,眼中滿是柔軟的希冀。
溫序狀似沉吟道:“這劇雖然我們是製片方,但最大投資人是瑞信的蘇先生,這事兒找我沒用,得找他。”
果然,他一說完,趙從霜臉色都變了。
她跟荀艾笙夫妻的恩怨,只要上過網的都知道一二。
讓她去找蘇應衡?豈不是羊入虎口!
趙從霜貝齒輕咬下唇,眼中很快聚集水霧,泫然欲泣的模樣。
“溫先生,我和蘇先生之間有些誤會。讓我去找他,我怕……”
“怕他會吃了你?”溫序直言道。
經紀人臉色大變,這話要傳進蘇應衡耳朵里,別說進組了,就是被封殺也有可能。
他略顯慌張地賠笑:“蘇先生大度,怎麼會跟我們一般見識。”
說完朝趙從霜遞了個眼色。
趙從霜心裏翻湧着不甘。
憑什麼荀艾笙和自己一樣,都是殺人犯的女兒,卻能得到蘇應衡的青睞,對她百依百順!
見她沒應聲,溫序嘴角透出冷意:“看來趙小姐是覺得委屈了。”
溫序的目光重重地壓在趙從霜肩頭,讓她心臟發沉。
深吸一口氣,她才擠出一句:“我哪兒敢?”
“趙小姐的不敢還真讓人摸不着頭腦”蘇應衡攜着艾笙從暗處走進客廳。
他語氣淡淡地,卻極具穿透力,震得趙從霜耳膜發顫。
“不是要見我嗎?怎麼反而嚇着了?”蘇應衡勾起薄唇,眼底毫無笑意。
“原來……原來蘇先生也在這兒”經紀人嚇得慘無人色,勾着腰,隨時要跪下去一樣。
趙從霜手指緊緊扣在一起,笑容細看起來更像是在痙攣:“真是巧。”
甜美的聲音,撥動着艾笙的大腦神經。
靠在蘇應衡懷裏,大半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艾笙僵站着,打量着笑靨如花的女孩子。
那小巧挺翹的鼻樑和紅潤飽滿的嘴唇,和自己有七八分的相似。
身材也繼承了荀家人的高挑,側影顯得很秀美。
之前和趙從霜的見面中,只覺得她眼熟,卻從來沒懷疑過……
艾笙開始懊惱自己的遲鈍。
此時趙從霜已經從沙發上站起來,來到艾笙和蘇應衡面前。
“姐夫,聽溫先生說,我要加入的那部戲,是你投資的?”趙從霜眨巴着一雙水亮的大眼睛,笑得單純無害。
“姐夫?!”溫序敏感地捕捉到這個稱謂。
艾笙心裏一下子揪緊。知道趙從霜的真是身份是一回事,但被她堂而皇之地揭穿,又是另一回事。
對方帶着絲絲惡毒的笑容,更讓她心潮翻湧。
“趙小姐口誤了,艾笙是家裏的獨女,可沒有你這麼大的妹妹。她現今懷孕了,不管事,安心養胎。如果有人故意來打擾,先跟我打聲招呼”蘇應衡聲調緩慢堅定,眸中閃着寒光。
趙從霜扛不住這番威懾,強笑道:“我也是病急亂投醫。先前網上的事情,那些水軍一口一個騙子地罵我。我是沒有辦法了,才來找溫先生求助。蘇先生,看在我和荀……姐姐關係不一般的份兒上,你就幫幫我吧!”
她越說越溜,顯然不把自己當外人。
形形色色的人艾笙見過不少,但像趙從霜這樣頂着張純潔無害的面具,厚顏要挾的還真少見。
她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剛要開口,就被蘇應衡捏住手。
“不好意思,我們既不欠你,也不想和你有任何關係”蘇應衡臉色已經冷下去,扭頭對溫序說,“你這兒的保安也跟廚子一起換了吧,省得什麼妖魔鬼怪都放進來!”
對於蘇應衡這樣直接的怒氣,溫序有點兒發怵。
他連忙點頭,趕緊沖管家喊道:“還愣住幹嘛?趕緊把人請出去吧!難不成你還要收拾屋子留人過夜?”
可以說十分不留情面了。
趙從霜是自己可以厚着臉求人,卻容不下別人踩自己一腳的那種。
聽到溫序的驅趕,她小臉漲得通紅。
到底是年輕女孩子。
好好的聚會,收尾了卻被不速之客破壞了心情。
蘇應衡不想讓艾笙繼續呆下去,和趙從霜共處一室,便低聲說:“我們走吧。”
趙從霜餘光關注着兩人的動向。
見他們想脫身,本着不成功便成仁的理念,狠了狠心,“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我知道錯了!”她仰起一張雪白的小臉,凝視艾笙,“你不知道,網上那些人罵我罵得多難聽!我還不到十九歲,還這麼年輕,難道我的前程活該就這麼被硬生生毀掉?我知道自己惹你生氣不對,可我知道錯了,你非要趕盡殺絕嗎?”
這番哭訴很不講理——我都知道錯了,你還要怎麼樣?
這時候,艾笙激蕩的血液反而平靜下來。
她一字一頓地說:“你就是活該。”
房間裏驟然安靜下來,連趙從霜也停止了抽泣。
艾笙突如其來的銳氣,讓他們猝不及防。
“不是所有的過錯都值得被原諒。先挑事的是你,不懷好意的是你,倒打一耙的還是你。即使你現在跪在我面前,其實心裏仍然是不服氣的。今天你跪我,無非是想得到強大的機會,將來有一天能把我踩在腳下。我的原諒是在給自己培養敵人,所以,我為什麼要原諒?”
說完她不再理會僵直在原地的趙從霜,輕拍了一下蘇應衡的手臂:“我們走吧。”
蘇應衡點頭,很快帶她出了別墅。
外面夜風徐徐,那陣憋悶感才逐漸消失。
“你沒事吧?”蘇應衡看她臉色不好,目露擔憂。
艾笙搖了搖頭,“只是有點累。”
“不要因為不相干的人影響心情。”
“我知道”艾笙輕聲應着,忽而定定看着他說,“以後,我們不要提起那些人和事可以嗎?只有我們兩個,還有寶寶,簡單一點,平淡一點。”
現在的她,就像只鴕鳥,把腦袋埋進沙子裏,試圖隔開外界一切的煩憂。
先前她對父親有多少關懷,依戀,在趙從霜出現后,就有多少失望,難過。
蘇應衡知道她的意思。
父親已經變了,所以艾笙就只有他和寶寶了。
這樣的艾笙,讓他莫名的鼻尖發酸。
蘇應衡摸了摸艾笙的頭髮,柔聲道:“好,都聽你的。”
昨晚沒睡好,夫妻兩個早早地洗浴完,上床。
兩人是一起洗的,難免溫存。躺到床上,艾笙側着身,呼吸還未完全平復,耳朵尖也是紅的。
蘇應衡湊過去,在她耳朵上輕啃了一下,“剛才那麼能幹,現在怎麼一點兒聲響也沒了?”
他調笑的氣息熱熱地噴在耳廓上,艾笙覺得癢,偏了一下腦袋,賭氣地說:“我要睡覺了!”
“我還沒給你唱搖籃曲呢。”
“今天我睡眠質量好。”
“是因為剛才在浴室格外賣力嗎?”
艾笙惱極了,扭身掐他,眼中帶着水汪汪的怒意,不嚇人,反而像亮出爪子的小貓。
蘇應衡笑眯眯:“以後我不健身了,省得都是肌肉,把手給你掐疼了。”
他手臂肌理十分結實,艾笙想掐都下不去手。
她哼哼着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解決。”
蘇應衡懷抱熱乎乎地攬着她,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嗯嗯,知道你能幹。”
聽他不懷好意的語氣,就知道其實在暗示剛才浴室里臉紅心跳的一幕。
怎麼樣都說不過他,艾笙撫了撫肚子,現在她就指着寶寶出生能給自己報仇了。
兩張嘴總能贏過他一個人了吧?
說好了回老宅,第二天蘇應衡下班后,就回家接了艾笙去探望老首長。
還沒到地方,像是心有靈犀,蔡姨給艾笙打了電話,叫他們回去。
“我們已經在路上了”聽蔡姨語氣有些怪異,艾笙覺得有些不對勁,“家裏有什麼事嗎?”
蔡姨:“你父親來家裏了,正和老首長在書房說話。”
蔡姨性格爽直好客,也愛說笑。每次和艾笙聊天,都是樂呵呵地。
今天她卻有些心不在焉,那父親到蘇家,肯定鬧得不太愉快。
艾笙臉上的輕鬆不在,略顯凝重地“嗯”了一聲,才掛斷電話。
蘇應衡瞧她一眼:“怎麼了?”
“我爸去找爺爺了”也不知道他在蘇家做了什麼,讓蔡姨也跟着不安。
艾笙只覺得汽車開得太慢,恨不得立刻就到老宅門口。
蘇應衡沒想到荀智淵會這樣明目張胆,直接去找老爺子。
荀智淵出獄后,雖然有時行事偏激,但到底內斂。可自從趙從霜出現,他似乎就開始失控。
現在他的所作所為,還當得起艾笙叫他的那聲“爸”嗎?
蘇應衡面上不顯,指節卻慢慢緊起來。
到了老宅,艾笙幾乎是小跑着進門的。
蘇應衡跟在她後面,急道:“慢慢走,別跑!”
艾笙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停下腳步,等蘇應衡過來。
“你是這個家的女主人,這兒是咱們自己的地盤。該慌張忐忑的是他們!”蘇應衡恨鐵不成鋼,指尖在她額頭上輕戳了一下。
艾笙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他手指碰過的地方,受教地點頭。
蘇應衡越過她,走到她前面去。
他個子高,一下子把前面的路都擋住了。
“你幹嘛?”艾笙不解。
蘇應衡扭頭,挑眉:“某人是千金之軀,我只好走在她前面,當她的盾牌。”
艾笙覺得好笑,心裏卻蕩漾起一股暖流。
到了蘇承源的書房,裏面完全是另一種氛圍。
蘇承源和荀智淵正坐着喝茶,前者老神在在,後者面色發沉。
艾笙神情複雜地叫人。
蘇承源笑呵呵地應了,荀智淵卻把茶杯不輕不重地擱在茶几上。
蘇應衡的眼底立刻聚起寒意。
到婆家來落女兒的面子,哪個慈祥的父親能做出這種糟心的蠢事?
“坐吧”蘇承源像是沒看到荀智淵的異樣,對小夫妻倆說道。
蘇應衡把艾笙安排到一邊,自己則坐在荀智淵的旁邊。
“爸,您知道爺爺最近收了些頂級金駿眉,特意來品茶的嗎?”蘇應衡先禮後兵,敵不動,我不動。
“親家是為這個來的,早說啊!”蘇承源立刻讓戴瀾重新上茶。
爺孫兩個默契十足,把荀智淵噎得說不出話。
新茶來了,荀智淵硬着頭皮喝了,品評兩句,緊跟着就瞧了艾笙一眼。
“其實我今天來,有事要拜託蘇先生”荀智淵再開口,就冷了場。
這語氣不像請求,倒像興師問罪。
蘇承源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品着,如老僧入定。
蘇應衡面上倒還是笑,但卻不那麼好說話:“能上我們家門的都是親戚,別人么,很有可能被警衛擋在外面。”
因為你是艾笙的父親,才有這個資格;但如果你是來找“蘇先生”的,很抱歉,得預約。
荀智淵像是被這句話燙到,垂下和蘇應衡對視的目光,轉而看向艾笙:“從霜還小,你們得饒人處且饒人。”
艾笙手指緊緊攥住椅子扶手,指節發白。
聽他的語氣,好像他們揪着趙從霜不放,處處跟她作對。
天知道,從頭到尾,都是趙從霜在興風作浪。
本來以為自己對於父親的偏心早有準備,但對艾笙來說,仍然是會心一擊。
“她是趙家的小女兒,和我們並沒有交集。爸,我們好久沒見,怎麼一碰面說的卻是外人?”
心裏滿是凄涼,很想大哭一場。
但這裏是蘇家,她並不想把那些腐爛的事實拿到枱面上來,讓老爺子為難。
故意裝作不清楚自己知道趙從霜其實是他的私生女,是想讓他知難而退。
“其實我也知道貿然登門,實在無禮。但因為想見你一面難如登天,我不得不這麼做”荀智淵嘴角掛上冷笑。
艾笙的手機把他屏蔽了,去橘園,警衛把他攆出兩條街去。
蘇應衡把她周圍護得鐵桶一般,他想去和艾笙理論趙從霜的事情都不成。
看着趙從霜不去上學,眼睛都哭腫了,心疼氣極下,只能找到蘇家的老宅來。
他冷漠的語氣,如同針尖扎在心上。
艾笙沒想到,他會為趙從霜不平到這種地步。
緩了緩氣,“不想見面,是因為不願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從你口中提說趙從霜的事情。您到底是我的父親,還是她的?”
艾笙氣憤地看向荀智淵,盡量剋制着情緒,不要在這裏爆發出來。
荀智淵心裏一慌,難道她知道了些什麼?
心虛地移開眼,冷哼:“從霜的身份,我之前已經跟你解釋過。你不要轉移話題。”
“爸!”到了現在,他還理直氣壯。艾笙紅着眼眶,咬着牙,生怕那口氣一散,立刻會失控地哭出來,“您對得起媽媽嗎!”
荀智淵一怔,臉色灰青,惱羞成怒:“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你和蘇應衡又對得起她嗎!”
原本對於孫媳婦的家事不好插手的蘇承源聽荀智淵話裏有話,臉色一凜,“這是什麼意思?”
艾笙和蘇應衡對視一眼。都隱隱擔憂。
江怡杉和蘇燁父子的糾葛,荀智淵並不知情。
要是他老人家知道了,非得氣得犯了冠心病。
房間裏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說話!”他們越是一聲不吭,裏面越是有貓膩。蘇承源染白的眉毛一壓,語調也帶上火氣。
那件事老人家知道了對自己沒好處。更何況,荀智淵是為趙從霜而來。
他立刻補救道:“是我話趕話,說得不對。您別跟我一般見識。”
蘇承源眼睛利得像鷹隼,哪能就這麼被糊弄過去。
他盯着蘇應衡:“你來說。”
“先開飯吧”蘇應衡舒了口氣,扯開話題。
蘇承源的拐棍重重在地上搗了兩下,“咚咚”的悶響,震到人心尖上。
“我們家可沒有當逃兵的慣例!”
自己犯的事,蘇應衡也沒想過逃避。
他對艾笙道:“你父親初次登門,你帶他出去轉轉吧。”
蘇承源沒說話,就是默認了。
艾笙擔憂地瞟了蘇應衡一眼,遲疑着應好。
老首長發起火來,整個房間都是高壓。讓人坐立不安。
荀智淵巴不得撇開蘇應衡,和艾笙私談。很快和她離開書房。
他們一出去,書房門就“嘭”一聲被關上了。
艾笙不想讓父親聽到蘇承源向蘇應衡發難,心不在焉地帶他往後院去。
荀智淵也想找個安靜地方和艾笙說話,大步往前走,絲毫沒顧忌艾笙是個孕婦。
“從霜打昨天晚上回來,就一直哭。今天也不肯去上學,說去了也是鋪天蓋地的冷嘲熱諷。她才二十歲,人生不能就這麼毀掉!”
一張口就是趙從霜,艾笙嘴裏發苦:“爸,我二十歲的時候,為了生計去快餐店打工,去餐廳給人彈鋼琴。為了能讓您保釋,整天焦頭爛額。我的二十歲並沒有比她好過。”
荀智淵卻無動於衷,“可正是因為要讓我保釋,蘇應衡才能以此為借口,和你結婚。否則你哪兒來如今的好日子?!”
艾笙氣絕,看着這個面無表情的中年男人,簡直不敢相信,他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爸,你怎麼能這麼說!”那口悶氣,堵得艾笙心口都快炸開,她脫口道,“同樣都是你的女兒,為什麼你會覺得我一無是處,卻處處為趙從霜打算!”
荀智淵沒想到艾笙已經知道這件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慌亂地張了張嘴,良久才清了清嗓子,沉鬱道:“你都知道了?”
很平靜,聽不出半分抱歉。
艾笙:“是啊,我知道了。所以終於明白,您為什麼會在我和趙從霜之間,選擇做她的依靠;怪不得趙從霜一遇上事情,你就為她鞍前馬後!爸,有時候我真懷疑,是不是只要趙從霜是你的親身女兒,而我只是你從路邊撿來的!”
荀智淵也知道理虧,沒了剛才的氣勢,但仍然站在趙從霜那邊,“你有蘇應衡,錦衣玉食,一呼百應。可她不一樣,從小就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我只能以自己最大的能力,去補償她。”
艾笙好笑地“哈了一聲,眼眶發紅,“據我所知,趙從霜被趙家收養,地位雖然比不上大小姐趙從雪,但趙家上下仍對她關懷備至。她的‘可憐’還真是讓人羨慕!”
“我知道你對她有意見,但畢竟血濃於水……”
艾笙拔高音量打斷他:“我從來沒承認過她是我的誰!趙從霜竟然只比我小三歲!怪不得媽媽過得不開心,怪不得她想到別處去找安慰!”
荀智淵淡淡說道:“別這麼激動。艾笙,你心裏終於平衡了吧?當初的家破人亡,不僅有你媽媽的責任,我也難逃其疚。所以,我就沒有立場再追究蘇應衡當年對我,對你媽媽犯下的錯事,對么?”
“你不要把人想得這麼齷蹉!”艾笙肩膀止不住地輕顫。
“你看,一說起蘇應衡,你就會失控。艾笙,有人跟我說,我和蘇應衡之間,你永遠會站在他那邊。現在我信了。所以,你也不能怪我對從霜偏心。”
這世上最讓人心痛的滋味,莫過於最親的人正站在自己前面,你卻感覺正在失去他。
事情怎麼就到了今天這種地步?
怎麼會?
艾笙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身體一軟,往下跌。
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她聽到荀智淵在大聲喊自己的名字。
艾笙迷迷糊糊地,感覺自己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但又記不起夢到了什麼內容。
直到一副熟悉的嗓音低沉地喚她,她飄在半空中的意識終於着陸。
原本冰涼的身體,像被暖水包圍,柔軟又安全。
她輕輕哼了一聲,才漸漸睜開眼,光線爭先恐後地湧進瞳孔。
眼睛被刺激得眯了起來。
“艾笙?”蘇應衡見她醒過來,湊得更近,查看她的狀況。
“唔,我怎麼在這兒?”她環顧四周,才反應過來,自己正躺在老宅的卧室。
“你暈倒了,幸好沒什麼大事”蘇應衡提起這個,就心有餘悸。
經他提醒,艾笙也想起自己剛才沉入黑暗的那一刻。
她趕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似乎感受到她的焦急,也伸出了小拳頭。
一大一小兩隻手隔着肚子觸在了一起。
霎時,艾笙心裏軟成了水。
她喃喃道:“還好,它沒事。”
蘇應衡牽着她的手,貼到自己臉上,“你簡直要嚇死我了。”
見他臉色不好看,艾笙有意逗他:“這世上還有蘇先生害怕的事?可真是大新聞!賣給狗仔不知道會有多少酬勞?”
蘇應衡扯了扯嘴角,笑不出來,問她:“餓不餓?”
艾笙摸了摸肚子,“你一說還真有點兒。”
蘇應衡立刻叫人把飯菜擺到外間去。
等他回來,艾笙抿了抿唇問道:“我爸呢?”
蘇應衡臉色沉下來,“他到底跟你胡言亂語些什麼,把你氣成那副模樣?”
見他動氣,艾笙不想把當時的情景說出來,引得他發怒,垂眸掩下落寞的思緒:“反正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
蘇應衡知道她心裏不好受,就沒有深問。
但今天的事情,絕不會善了。
蘇應衡抱着她去了外間,“醫生說有的孕婦會缺氧暈倒,平時最好不要單獨獃著。”
艾笙乖乖點頭:“今天只是個意外。”
哪兒是意外,明明就是人禍。
蘇應衡瞄她一眼,將她放在椅子上,拿了熱毛巾給她擦手。
蔡姨跨進門來,就看見一向養尊處優的蘇應衡正無微不至地伺候艾笙,扭過頭偷笑。
艾笙有些不好意思,“蔡姨,有什麼事嗎?”
“首長不放心你的身體,讓我過來看看”蔡姨打量她兩眼。
艾笙兩頰粉粉地透着瑩亮,眼睛也水汪汪地閃爍,精氣神不錯。
她也就放心了。
“我沒有大礙,現在還可以吃三碗飯”怕老人家擔心,艾笙就差表演胸口碎大石。
蘇應衡在旁邊低笑:“你要不要發個誓?”
艾笙嗔他一眼,“剝奪你的發言權。”
蔡姨見兩人說笑,沒多打擾,只說:“醫生還沒走,艾笙觀察到明天沒事,你們再回去。”
蘇應衡應了。
蔡姨沒呆多久就離開。
飯後天色都黑了,艾笙睡不着,在書櫃翻了本書來看。
時間差不多,她才回內間去。
蘇應衡正在裏面換衣服,聽見熟悉的腳步聲,立刻就快動作,把肩頭的睡衣拉上來。
艾笙看過來的時候,他沒來得及將眼底的急促收斂起來。
“你已經洗漱了嗎?”艾笙奇怪地打量他,偏頭問道。
“還沒有,正準備去”他淡然答道。
艾笙指了指他手邊的盒子:“那是什麼?葯嗎?”
蘇應衡適時將那東西收在掌心:“身上起了幾個小疙瘩,蔡姨給的。”
艾笙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試探了一句:“什麼葯,我看看?”
蘇應衡將東西裝進睡衣口袋裏,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你先睡吧,我很快過來。”
說著就走向浴室。
艾笙跟上去,一把揪住他的睡衣下擺:“怕我對你意圖不軌?急什麼?”
末了她開始汗顏,自己這副樣子,怎麼看怎麼像個打劫翩翩公子上山當壓寨夫君的女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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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終於有時間寫文了,堅決不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