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靜心

第二天早朝，魏子術坐在皇座上，第一件事就是宣佈批准了王檢請假祭拜友人的奏摺，“王參政與謝丞相膠漆之分生死不渝，朕很感動，有知己如此想必丞相泉下有知，定會十分欣慰。昨日有奏摺上書永州有一小鎮今年有人染了瘟疫，朕會派太醫與王朗中同行，丞相故里與永州相鄰，這件事就放在郎中身上了。”

堂下的王檢挺驚訝，他以為皇上還等他三告五求，或者是拖到不能拖再准許他的奏摺呢，沒想到這麼簡單就答應下來了。王檢不記得永州是什麼樣子了，但想想有災的地方最容易發生民亂，就立刻上前：“謝主隆恩，永州瘟疫可能會引發民亂，還請陛下多派些武臣護衛。”

魏子術當然答應，“朕准了，王參政覺得要帶多少人退朝後寫個摺子遞上來。”

謝寧的前半夜都在魏子術身上，雙手工作，他一直眯着眼睛吸收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直到後來發現鬼怪的身體吸收東西可能是有限的才停下來了。現在他在魏子術的身體裏面，這種感覺有點奇怪，就像是靈魂變成了有形的東西，被裝在了一個容器裏面。和真正容器不同的是，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魏子術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血液的流動，肌肉的舒張，呼吸的快慢……

對這種感覺他還挺新奇的，一會兒摸摸這裏一會兒摸摸那裏，感覺隨時只要一個念頭就能從中穿過，溫熱的感覺不會有絲毫很舒服。居高臨下，這樣從皇上的位置往下看確實不同，官員的表情小動作都一覽無餘。

退朝以後魏子術沒有如往日一般去御書房，而是回了壽成宮，揮退了太監宮女，他站在了銅鏡前面。

宮中多巧匠，就是這樣一面簡簡單單的鏡子，在普通人家可能也只能有半身大小，最多照出一個模糊的輪廓，而放在壽成宮這面鏡子足足有一人高，鏡面光滑，照出的人影纖毫畢現。

謝寧看着鏡子裏的人，高大挺拔、修眉薄唇，魏子術不動聲色穿着這身龍袍的時候還是很能唬住人的。

不過，這個孩子已經是九五之尊了，就算是最簡單的舉動也可能被人解讀出幾十種意思來。

看着那面如同往日一般照出自己身影的鏡子許久，魏子術緩緩開口，他這聲音甚至有點低啞，“謝寧，我知道你在的。”

如他所願，鏡子裏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以這樣一種方式看到這個熟悉的人，他說不清楚心裏應該是什麼感覺。

謝寧清楚的感覺到了魏子術驟然加快的心跳，聽了一瞬間的呼吸，於是他緩緩露出了一個微笑。

魏子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抄寫的大悲咒今天早上被宮裏負責洒掃的太監宮女都整整齊齊的收起來放在桌案上了，不過還差一些，紙錢是早就準備好的，他要不要現在就燒？腦子裏一跳，又想到了今天早上起來時候床鋪上的白色，被扔到地上的褻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夢。

“先生，可是對陰世有什麼不滿意？”魏子術問這句話的時候有點小心，但又有點叛逆，他無禮地將鏡子裏頭的謝寧從頭打量到尾。

謝寧翹起嘴角，“我不滿意的地方多了。”

“是因為還沒有入土為安，才到現在還不能轉世？”魏子術仔細觀察謝寧的臉色。

謝寧嗤笑，“活着位高時尚不得安寧，化成鬼魂又哪裏能得到安寧？”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魏子術轉過身走到書案邊拿出紙準備繼續抄佛經。

魏子術皺着眉，往硯台裏面倒水磨墨，他的動作不急，甚至比平常更緩慢些。

“要抄佛經？”謝寧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

“嗯。”魏子術磨墨。

“是改信佛了？”謝寧調侃他。

“我只相信自己。”魏子術口氣毫無波動，心跳卻停了一拍。

“佛經對我沒用。”

“對我有用。”魏子術蘸墨提筆。

謝寧真有點好奇，聲音里也就帶出來了，“佛都講究心誠則靈，你不信能什麼用？”

“靜心。”

“你倒是第一次這麼坦誠。”曾經謝寧知道魏子術慌亂，卻很從沒有聽他親口承認過。

魏子術不接口，他覺得自己以前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