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三更合一
四周靜得出奇,撩人的月光從窗外探了進來,照着孤男寡女、身影交疊,曖昧的話語還未飄散,混着沉重的呼吸在空中回蕩。
這樣的夜裏,好像理所應當該發生些什麼,只可惜,當事人一方太過冷靜,另一方又忐忑地不敢冒進。
混着酒味的熱氣撲到臉上,讓蘇然然皺着眉偏開頭,卻仍是平靜地問:“你喝醉了嗎?”
她面容平淡,眼眸沉得像一汪清潭,絲毫找不到任何害羞之類的情緒,秦悅恨得牙根發癢,恨不得就這麼把她按在牆上狠狠□□,但一對上那雙太過正氣凌然的眼,就怎麼也下去手。
可又不甘心就這麼放過她,漂亮的眸子沉了沉,索性從她鼻樑上拿走了那副他早就覺得非常礙眼的眼鏡,又貼在她耳邊,輕聲說:“這樣會比較漂亮。”
蘇然然“呀”地叫出聲,眼前彷彿被蒙了層霧,朦朧地讓她安全感頓失,連忙伸手去撈,秦悅卻帶着壞笑故意往後退,氣得她大叫:“秦悅你幼不幼稚,快還我!”
可周遭的世界突然變得十分陌生,她腦中一陣發暈,才剛剛邁步就失了重心往前面栽倒,幸好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穩穩接住,又故意把她往懷裏帶了帶。
秦悅對這種投懷送抱的行為暗爽不已,她身上有種淡淡的沐浴露味道,乾淨又好聞,讓一整晚無處安放的情緒輕輕落了地。
可還沒來得及回味,手裏的眼鏡已經被一把奪回去,蘇然然戴上眼鏡,終於找回熟悉的世界,又沖他板起臉說:“喝多了就回去睡覺,以為自己是小孩子嗎!”
她見秦悅還是沖她痞痞笑着,更是覺得不快,轉身一邊往樓上走一邊說:“還有,把你的猴子也帶走!”
秦悅這才知道魯智深居然遛到她房間裏呆了這麼久,忍不住暗想着:這猴子比我可有出息多了。
他趴在扶手上仰頭看她氣鼓鼓上樓的模樣,覺得她還是這樣比較可愛,突然又想到件事,大聲說:“我今天給秦慕打了電話,你上次說的那個小女孩,他應該可以幫忙找到合適的家庭收養。”他撇了撇嘴,又說:“我這個大哥別的本事沒有,人脈可是一流。”
蘇然然果然停住了步子:小宜的歸宿一直是她的一塊心病,想不到他竟放在心上,還替她找到了個妥善的解決法子。這麼想着,剛才被捉弄的怒氣也就淡了許多,但又想到今晚的他實在太不可理喻,於是依舊沒搭理他,只點了點頭繼續往回走。
第二天,蘇然然果然接到了秦慕的電話,他說認識一戶家境不錯的夫婦,剛好特別喜歡的女孩兒,就是擔心小宜的年齡大了些,怕她會不適應環境的轉變,所以想讓她先帶着小宜去那家看看。
蘇然然心裏記掛着這件事,特地請了半天的假,去到小宜家裏,給她換上一身新衣服,又對她解釋今天會去一戶人家拜訪。小宜是個聰明孩子,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圖,乖巧地點頭讓她放心。
但是她沒想到是,秦慕居然會專程開車來接她們,他看起來溫和斯文,說話也十分有趣,小宜漸漸不太怕他,只是緊緊攥着蘇然然的手,略帶羞怯地沖他笑。
果然,那對夫婦對這個安靜懂事的小女孩十分喜愛,聽了她的遭遇又覺得心疼,當下就決定辦理收養手續,然後帶她去看已經準備好的兒童房。
這是一間明亮而乾淨的小房間,粉色的公主床上擺着許多娃娃,小宜幾乎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房間,抬起頭驚訝看着蘇然然。
蘇然然感到眼角有些發酸,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說:“小宜乖,以後就住這裏好不好。”
小宜點了點頭,然後眼神又黯淡下來,說:“可是……我很想方叔叔。他如果回去會不會找不到我。”
蘇然然在心裏嘆息一聲,柔聲說:“我以後可以帶你去看他,他知道你過得好,也會很高興的。”
秦慕一直靠在門口看她們,等蘇然然安撫好小宜,才笑着說:“我還以為你不會安慰人呢。”
蘇然然看着正在房裏小心翼翼抱起一個娃娃的小宜,心裏一陣發酸,輕聲說:“是不太會,但我想讓她開心點。”
秦慕認真看着她道:“你雖然不愛說話,但心眼挺好的。”
他這人說出的話鮮少有不好聽的,是以蘇然然並不理會,又去找那對夫婦問了許多問題,確定他們沒有說謊,才終於放心留下小宜。
兩人走到樓下,秦慕又堅持要送她回家,直到上了車才說:“我爸硬要把秦悅扔你們家,肯定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我這個做大哥的總得替他補償一下。”
蘇然然十分理所當然地回:“他不麻煩。”
秦慕歪頭看了她一眼,又說:“我這個弟弟從小就最讓人頭疼,什麼規矩、人情全不放在眼裏,經常惹了事讓我給他善後,難得有人能忍得了他。”
蘇然然突然轉過頭,認真地說:“他不會無緣無故惹事。”
秦慕怔了怔,然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難怪他能在你們家呆得這麼安分,看來你還挺了解他的嘛。”
蘇然然覺得自己並不太解秦悅,那人好像總喜歡把真實的自己藏起來,但是她知道,他其實是個簡單的人。
秦慕是何等通透之人,只是兩句試探就已經明白她對秦悅的態度,於是識趣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又好似隨意地邀約:“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不如我請你吃頓飯怎麼樣?”
蘇然然忙不迭地搖頭,她最怕和不熟的人吃飯,見她幾乎毫無掩飾地拒絕,秦慕覺得很有意思,卻也不再強求。眼看車開到了她家樓下,他也解開安全帶,說:“我送你上去吧。”
蘇然然覺得很奇怪,沒事幹嘛要送她上去,但是秦慕已經想好了一個非常合理的理由,說:“順便去看看秦悅那小子怎麼樣了。”
秦悅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正揚起笑容,轉頭卻看見秦慕和蘇然然一起走進來,頓時就沉下臉,問:“你們怎麼在一起?”
秦慕看見他的反應,心裏又明白幾分,於是故意和蘇然然挨得近一些,說:“我們今天一起送小宜到領養家庭去。怎麼,這麼久沒見,大哥不能來看看你嗎?”
秦悅立即跳過去隔在兩人中間,抱着胸說:“現在見過了,還不快走,你不是很忙嗎?”
秦慕做出一副十分傷心的表情,“咱們兄弟好不容易見了面,你就這麼趕我走,本來還想留下來吃頓飯呢。是不是啊,然然?”
蘇然然不明就裏地轉過身,想了想,說:“家裏沒你的菜。”
秦悅見秦慕的表情僵了僵,簡直爽的不行,得意地抬起下巴說:“聽見沒,這可沒辦法了。”
秦慕仍是十分有風度地笑了笑,又衝著蘇然然說:“那今天就算了,下次我再和你一起去看小宜!”他尤其加重了“下次一起”這幾個字的語氣,然後趕在秦悅徹底炸毛之前,瀟洒地轉身離開。
秦悅心裏很不痛快,他從小就習慣被秦慕的光環壓制,漸漸的也覺得理所應當,可如果是蘇然然就不行,他不能容忍自己在她心裏是落在那人後面。
他心神不寧地想了許久,見蘇然然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在廚房找吃的,躊躇了會兒,還是忍不住問:“你覺得我大哥怎麼樣?”
蘇然然翻出阿姨留的菜,正準備熱一熱吃飯,乍聽到這個問題,愣了愣,然後很認真地想了想說:“不知道。不過他給小宜找的那戶人家不錯,挺謝謝他的。”
秦悅越發不安,又追問:“那你準備怎麼謝他?”
蘇然然奇怪地看着他說:“我已經說過謝謝了,還要怎麼謝?”
秦悅差點笑出聲,第一次慶幸她這種木木的性格,於是走到她身邊,又問:“你們剛才都聊了什麼?”
蘇然然頭也不抬地回:“你。”
秦悅心裏突然湧上些甜意,眼看她扭開了爐火,乾脆一把接過她手裏的碟子說:“我來吧,你出去休息會兒。”
蘇然然懷疑地看着他,問:“你會嗎?”
秦悅不屑地輕哼一聲,“這有什麼難的,放進鍋里翻兩下不就好了!”
於是蘇然然眼睜睜看着秦少爺把好好的菜熱得面目全非,還差點燒了灶台。
飯桌上,蘇然然瞪着眼前那一盤盤黑色的東西,忍不住問:“我們不在家的時候,你都是怎麼吃飯的?”
秦悅裝作若無其事把地那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菜夾進嘴裏,含糊着說:“用微波爐熱嘛。”
“那你剛才為什麼不用微波爐?”
秦悅的表情有點委屈:“你沒讓我用微波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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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城監獄裏,方凱跟着獄警走到探視室,奇怪地看着眼前這個陌生人,不明白他的來意。
對方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用手指在桌上寫下JM兩個字母,方凱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驚訝地看着他問:“你怎麼找到這裏來的?”
來人笑了笑,說:“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方凱深吸口氣,把胳膊擱在桌案上,小聲說了個地址,又說:“我欠你的東西就放在那裏。”
那人的目光在鏡片后閃了閃,然後點了點頭,站起身走了出去。方凱望着他的背影發了會兒呆,隨後長吐出一口氣,伸手讓獄警將他重新拷起,轉頭走回了牢房……
轉眼間三月就走到尾聲,涼爽的天氣漸轉悶熱,濕乎乎的空氣在陽光下蒸發,又化作細汗黏在身上。這一天,蘇家破天荒地來了名訪客。
那日時至黃昏,秦悅剛喂完了家裏的兩隻寵物,又去替阿爾法換水,這時聽見門鈴聲響起,懷疑是蘇然然忘了帶鑰匙,可打開門,就看見一個戴着誇張墨鏡,打扮時髦的女人站在門口,兩人均是愣了愣,同時開口問:“你是誰?”
秦悅從不會在氣勢上輸人,於是抱起胳膊說:“這是我家,因為我先問你才對吧。”
那女人更是驚訝,摘下墨鏡往裏瞅着,疑惑地問:“這不是蘇家嗎,然然不在嗎?”
秦悅這才發現這女人生得很美,五官明艷大氣,雙眸顧盼生輝,還隱隱帶了些飛揚的氣勢,怎麼看也不像和那父女倆能扯上關係的人,這讓他更覺得奇怪,“你到底是誰!”
那女人一直被他堵在門口,終於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她把墨鏡隨意插在胸前,一挑眉說:“方瀾,蘇然然的媽媽。”然後大剌剌撥開他的手走進了屋,雙腿交疊往沙發上坐下,揚起下巴問他:“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是誰了吧。”
秦悅完全傻了眼,眼前這個女人看起來最多三十幾歲,怎麼也想不到會是蘇然然的媽媽。他這才想起蘇林庭說過,他的前妻是和他們完全不同的人,這麼看起來他還真不是吹牛。
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發現方瀾還在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明顯是在等他的回話,竟一時有些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定義自己和方家的關係,憋了半天才回出一句:我是他家的租客!
方瀾忍不住捂唇笑了起來,說:“租客?且不說那個老古板怎麼可能把房子租出去,我可從沒見過這麼囂張的租客!”
她見面前的年輕男人模樣俊俏,舉手投足又自有幾分魅力,突然被喚起了八卦之心,一臉興奮地問:“你該不會是然然的男朋友吧。”
秦悅偷偷勾了勾唇角,故意繞過這個話題,替她拿了瓶水遞過去說:“他們知道方小姐今天要過來嗎?”
聽見他故意不叫阿姨,而是換了個更年輕的稱呼,方瀾滿意地笑了笑說:“看不出你還挺上道的。”她突然又一臉哀傷地說:“早知道當初就不要把然然留給那人,害得好好的女兒和他一樣,成天就是對着那些死物,性格木訥又不愛交際,完全浪費了我的好基因。”
秦悅靠上沙發,由衷地說:“我覺得她這樣挺好的。”
方瀾眯眼笑了起來,對眼前的年輕人印象又好了幾分,“不錯嘛,你很有眼光。”
當蘇然然回家時,看到的便是這兩個人相談甚歡的場景,秦悅也不知說了些什麼,把方瀾逗得前仰後合。
她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過了一會兒,才遲疑着開口:“媽,你來了。”
方瀾這才回頭看見她,眼裏還帶着笑意,說:“然然,你這是在哪裏認識的朋友,真是太有意思了。”
蘇然然不明就裏地看着秦悅,見他得意地沖她眨了眨眼睛,決定放棄探究這個問題,轉向方瀾問:“你不是在電話里說有急事找我,到底怎麼了?”
方瀾慢慢斂了笑容,嘆了口氣,說:“原本這事不該找你,但是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然後她便說出了事情始末。方瀾和蘇林庭離婚後,一氣之下去了國外進修,因為她性格開朗,交友廣闊,回國后和人合夥開了家小唱片公司,專門發掘素人歌手包裝出道。雖然暫時還沒捧出大紅大紫的一線明星,但是在圈內也算是小有名氣。
可今年以來,這家名叫“研月”的公司卻是連連遇上大麻煩。先是半年前,公司旗下最紅的唱作組合TOPS中的一名成員突然猝死,當時他正一個人在休息間練習,大門從內部上了鎖,屍體上也沒有發現任何外傷,最後被警方定義為意外身亡。
自那以後,組合的另一個成員鍾一鳴,因此而大受打擊,再也寫不出像樣的歌,直到近期才有新作品問世。
可歌迷們是最喜新厭舊的群體,這半年內新人頻出:賣顏值的小鮮肉、人氣爆棚的選秀派,各個使盡渾身解數爭奪着市場的眼球,鍾一鳴以個人身份復出后,新歌根本賣不動,只能勉強接到一些拼盤式的商演維持收入。
可TOPS組合是公司創立之初就簽下的元老級藝人,也曾經是研月的一塊金字招牌,雖然這塊招牌在時間洗鍊里蒙了塵、缺了角,方瀾還是不想放棄他,於是盡量給鍾一鳴創造機會,推他參加各種音樂類綜藝比賽,可結果並不盡如人意。
鍾一鳴因此越發自暴自棄,開始沉迷上了賭博,以公司的名義在外欠了很多外債。這段時間,經常有討債公司找上公司鬧事,方瀾實在不堪其擾,又怕報警會鬧出醜聞,只得暫時忍耐。
可就在前兩天,鍾一鳴突然收到一份死亡威脅,公司里也開始出現很多奇怪的事情,比如空無一人的錄音室里,突然自己發出聲音。又比如,有人會在晚上看到“鬼影”,弄得晚上沒人敢進錄音室。方瀾懷疑是討債公司所為,但也找不出證據,這時想到蘇然然正好是警察,就想讓她幫忙找同事去解決。
蘇然然聽完皺起眉說:“這種私人的事,我不方便讓同事去做。”
方瀾嘆了口氣,明白自家女兒就是這麼一板一眼的固執個性,於是故作哀怨地說:“那媽媽可就真沒辦法了,只能自己去對付那群流氓了。”
蘇然然拿她沒法子,說:“要不我先陪你去看看吧。”這時,秦悅也很感興趣地湊上來說:“我和你一起去!”
蘇然然知道他就是閑不住,想找樂子玩,可上次同學會的事讓她得到了教訓,於是十分乾脆地拒絕:“你不用去。”
方瀾的眼神在兩人身上打轉,看得頗有趣味,又幫腔說:“讓他去吧,多個人多份力,好歹是個男人。”
最後,秦悅還是死皮賴臉跟了過來,蘇然然奈何他不得,只有再三強調,一定不能和人打架,不許自作主張胡鬧。
研月旗下的當紅藝人都有專門的練習房,方瀾直接帶他們去了鍾一鳴的練習房,可還沒進門就聽見裏面傳出激烈的爭吵聲。
隨後,一個打扮前衛的年輕男子從裏面摔門而出,一看見方瀾就氣沖沖地說:“方總,我正好要找你,論人氣,論作品我哪點不如他,憑什麼這次上'天籟之聲'的機會給他不給我。”
這人名叫周瓏,選秀比賽出道,擁有一批忠實的腦殘粉,目前風頭正勁。他說的‘天籟之聲’是某衛視新開的一檔音樂節目,目前收視率節節攀升,研月很難得爭取到一個推送藝人上台的機會,結果卻把這個名額給了他認為最看不上的鐘一鳴。
方瀾擺出官腔,說:“這是公司的安排,公司有自己的考量標準,希望你能接受。”
周瓏怨恨地朝裏面看了一眼,又掛上一個諷刺的笑容,說:“好,我倒要看看,你們硬要扶上台的那坨爛泥,就抱着他那副破架子鼓,到底能不能通過初賽!”
方瀾看他賭氣走遠的背影,忍不住按了按太陽穴感到頭疼,周瓏少年成名,又被一群小女孩在網上瘋狂追捧,正是心高氣傲的時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轉過彎來。
蘇然然這時往練習房裏探了探頭,只見一個男人低頭坐在裏面,長相還算英俊,可神情卻十分頹廢,正用一塊布仔細地擦拭着面前的那副架子鼓。那架子鼓明顯很舊了,很多地方都出現了破損,可他擦得十分專註,似乎在藉此緬懷着什麼。
方瀾抱胸走進去,冷冷質問:“你那些破事處理的怎麼樣了,再不解決,公司都沒法正常運作了!”
鍾一鳴抬了抬眸,用沙啞的嗓音說:“我問了那些人,他們說不是他們做的。”
方瀾徹底被他惹怒,指着他氣憤地說:“你又喝酒了!你到底還想不想唱歌了!公司好不容易給你爭取了這個機會,多少人都盯着你,你這次要是搞砸了,誰也救不了你!”
鍾一鳴放下手裏那塊布,冷笑一聲,說:“我早說過我一個人不行的,除非他回來!”
他手指的正是那副架子鼓后,那是他曾經的搭檔坐過的地方,他們曾在舞台上相互支撐,一起開創了一個屬於他們的時代。如今那裏已經空無一人,而他再也找不回曾經的光彩。
方瀾氣得雙唇發抖,低低罵了句:“不可理喻!”
秦悅卻很有興趣地看着那副架子鼓,但始終未發一言。這件事說到底也是研月內部藝人的爭端,外人沒法插嘴。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有人在大聲嚷嚷着什麼,方瀾臉色一變,嘆了口氣,說:“又來了!”
幾人走到公司大門處,只見幾名胳膊上帶紋身的壯漢,手上拿着木棍,如幾尊門神般,大喇喇堵住門口。前台的小妹由保安陪着,正怯怯地勸說他們離開。
可那幾人也不打不鬧,只是翹着腳坐在那裏,抽着煙,順嘴調侃幾句葷話,氣得小姑娘直跺腳,回到位子上偷偷抹眼淚。
保安原本想要出頭,被他們揮着木棍一嚇,也只得縮起頭嘟囔着退到一邊。
方瀾皺眉看着公司同事全被他們逼得繞道而行,於是昂着脖子走了過去,義正言辭地說:“你們還來幹嘛!我說過了,鍾一鳴欠債和公司無關,你們想要錢找他要去,找我們沒用!”
那為首的壯漢咧開一嘴黃牙說:“我們不管,他是用你們公司的名義做擔保借錢,他還不出錢我就只有找你們,你們這麼大個公司,難道連這點錢都出不去!”他用猥瑣的眼神在方瀾身上轉了轉,又說:“實在沒錢,你陪我一晚也可以啊。”
方瀾氣得發抖,但又拿對方無可奈何。蘇然然也被激怒,正準備走上亮出警察的身份,卻被秦悅一把攔住,他歪頭對她笑了笑說:“這個你不行,他們不怕警察,對付無賴就得用無賴的法子。”
然後他大步走了過去,問:“他差你們多少錢!”
那壯漢專業要債,眼光獨到,一看他穿着就知道是個有錢的主,連忙答:“連本帶利大概30萬吧,怎麼?你要替他還。”
秦悅聳了聳肩,十分坦然地說:“我沒錢。”
那壯漢不樂意了,站起身走過去,吼着:“沒錢你插什麼嘴,找抽啊。”
秦悅笑容不變,突然把手腕上的表捋到地上,說:“哎呀,你嚇到我了,害我表都掉了,這表剛好值30萬,你要是賠不起,就正好抵欠債吧。”
壯漢瞪大了眼,幾乎不敢相信這人敢這麼對他碰瓷,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領,罵罵咧咧地說:“小子,你找死!”
秦悅依舊是痞痞笑着,目光卻有些凌厲:“打我很貴的,你打得起嗎?”
那壯漢呸了一聲,“你誰啊你!以為我真不敢打啊!”
秦悅挑了挑說:“你認識秦南松嗎,他是我爸,秦氏集團在黑道白道都有關係,你猜你如果打壞了他兒子,他會怎麼對付你們?”
壯漢愣了愣,秦南松他倒是聽過,但是隨便冒出個人就說是他兒子,當他是三歲小孩啊。
這時他身後一個跟班,機智地掏出手機來百度,秦公子名聲在外,隨便就能搜到不少新聞,他一看新聞圖片就驚訝地瞪大了眼,連忙遞到那壯漢面前。
那壯漢低頭看了看,也立即變了臉色,明白這不是個自己招惹的起的角色,硬是忍下口氣,連忙陪着笑臉說:“原來真是秦公子啊,剛才多有得罪,這事本來也和您無關,您大人有大量,別和我們計較才是。”
秦悅嫌惡地拍了拍被他弄皺的衣領,又撿起地上那塊表扔過去說:“這事我還管定了。這個當利息先還你們,省的說我仗勢欺人。還有,我以後會經常在這裏,我這人一聽見吵聲就容易頭暈,萬一我頭暈起來,不小心有個摔傷碰傷,可都得算在你們身上。”
那壯漢捏着手裏的舊錶,一張臉快漲成豬肝色,在心裏罵道:這特么還不叫仗勢欺人,什麼首富家的公子,怎麼比自己還無賴呢。
可他反覆權衡,還是決定不要惹這種有錢有勢的主兒,於是只得自認倒霉,帶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方瀾這才回過神來,眼看困擾了許久的麻煩就這麼解決了,激動地對着秦悅就是一頓猛誇。圍觀人群也發出歡呼聲,連帶看秦悅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崇拜。
秦悅回頭一臉邀功地看着蘇然然,見她歪着頭對自己笑了笑,頓時覺得心滿意足,於是走過去,說:“沒事了,他們短期內應該不敢再來了。”
蘇然然點點頭說:“嗯,那回家吧。”
方瀾原本還想留他們多玩會兒,但這時她的助理跑過來對她說了幾句話,只得嘆了口氣,帶着歉意說:“現在還有點急事要辦,不能送你們了,改天一定好好謝你。”
兩人出門攔了輛出租,秦悅靠在後座,感覺蘇然然正扭頭瞅着他,略不自在地輕咳一聲說:“你看我幹嘛?”
蘇然然收回目光,淡淡說:“沒什麼,就是覺得你那樣剛才挺MAN的。”
秦悅忍不住揚起了嘴角,溫柔的風從窗外吹了進來,吹得心扉上開出一朵朵彩色的小花,過了一會兒,又裝作不滿地說:“難道我以前不MAN嗎?”
蘇然然認真想了想,想出一個她剛學會的網絡詞彙,於是答道:“以前是——浪!”
兩人原本以為這件事就此會告一個段落,誰知第二天蘇然然又接到了方瀾的電話,她的聲音還帶着些許顫音,“然然,錄音室裏面真的鬧鬼了,這次是我親眼看見的!”
蘇然然素來堅持科學,絕不相信鬼神之說,可聽方瀾的語氣也不像有假,只得在忙完了警局的工作后,又趕去了研月。
整間公司上下都充斥着壓抑的氣氛,每個人都對昨晚那事諱莫忌深。方瀾坐在辦公室的大班椅上,雙手交握擱在桌上,臉色發白,提起那件事,還顯得驚魂未定。
“昨天你們走了以後,助理和我說鍾一鳴那邊又出狀況了,我當時很氣,這邊才給他收拾好爛攤子,他居然一點都不知道感恩。於是我帶人過去找他,結果他是和他的經紀人吵起來了,兩人就在練習室外吵得很兇,許多同事在旁邊勸架,就在這時,有人突然驚呼起來,那個鼓,自己響了!”
她想起當時的場景,又緊張地捏了捏手指,繼續說:“所有人安靜下來,都聽見咚咚咚的鼓聲,然後,我們親眼看見,那架子鼓裏的吊鑔,突然自己振動了起來,雖然幅度很小,但是它肯定是在動。可那間房裏面明明一個人都沒有。然後鍾一鳴突然沖了過去,大喊着:是你回來了嗎?你回來找我了嗎!他很激動,可大家都被嚇壞了,怎麼想怎麼覺得詭異。”
蘇然然聽得皺起眉,說:“這世上沒有鬼。”
方瀾苦笑起來,說:“我當然知道沒有鬼,可那件事怎麼解釋,我們那麼多人都親眼看見的。”
蘇然然聽起來也覺得無法解釋,正準備和方瀾一起去事發地看看,辦公司的門突然開了,秦悅擠進個腦袋,問:“我沒來遲吧。”
蘇然然驚訝地瞪大了眼,隨後看見方瀾一臉熱情的迎了上去。原來昨晚的事件后,方瀾就對這個年輕人很是信任,於是今天也特地把他叫來,想着也許能幫上忙。這正好對了某人盼着湊熱鬧的心思,於是二話不說就趕了過來。
幾人走到事發時的練習室,鍾一鳴並不在裏面,那架“鬧鬼”的架子鼓就擺在牆角,桌子旁站着個圓臉帶眼鏡的年輕女孩,正在給杯子裏添水,一看見幾人進來,連忙恭敬地喊:“方總,你來了。”
方瀾向兩人介紹,這個女孩是鍾一鳴的助理,蘇然然點了點頭,卻並不急着去看那副架子鼓,而是繞着房間認真地檢查着每一塊地方,牆角地板都看的十分仔細。
終於她在那架子鼓旁發現了一些白色的碎末,沾了些在手上仔細分辨,這原來是從牆上落下的牆灰,她於是轉頭問方瀾:“這房子最近裝修過嗎?”
方瀾搖了搖頭,說:“公司已經很久沒裝修過了。”
蘇然然低下頭若有所思,沒有裝修過,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牆灰落下來。
她站起來又朝四周看了看,並沒有找出其他異樣,正準備去檢查那副架子鼓,突然聽見門外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誰准你們動我的鼓!”
鍾一鳴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梗着脖子擋在那架子鼓前面,大聲嚷嚷着:“這是他的東西,誰也別想動!”
方瀾氣得冷哼一聲,說:“這鼓是公司出錢買的,理應是公司拆產,憑什麼我們不能動。”
鍾一鳴臉上陰晴未定,卻又不好和她頂撞,於是把火全發到那個圓臉小助理身上,沖她不斷吼着:“你是怎麼看東西的,隨便就放任進來,你還想不想幹了!不想干,就給我滾!”
那助理委屈地低着頭,但明顯是被他吼慣了,還是唯唯諾諾地陪着笑臉,方瀾看不過眼,把她護在身後說:“我公司的地方,誰能擋着我不讓進!你現在真是越來越囂張了,以後連公司都不管你了,你就等着自生自滅吧。”
鍾一鳴突然盯着她,眼神陰鬱地笑了笑,說:“你敢嗎?”
方瀾怔了怔,竟一時沒有回話,正在這時,練習室外突然衝進一群記着,架着□□短炮,把鍾一鳴和方瀾圍在中間,連珠炮似的拋出幾個問題。
“聽說這間練習室里鬧鬼,那架子鼓會自己響是嗎?”
“那鼓是TOPS組合已故成員袁業的吧,為什麼會突然自己動了,是不是他的死有什麼內情。”
“方總你對這件事有什麼解釋,是故意炒作嗎?”
原來,昨晚有人偷偷錄下那架子鼓“鬧鬼”的視頻,傳到了微博上。這種涉及到娛樂圈的詭異事件十分吸引眼球,轉眼轉發就過了萬,迅速登上熱搜,媒體們也蜂擁而至,希望搶到個大獨家,挖出更多□□。
方瀾板著臉,好不容易才從記者的包圍里逃了出來,轉頭一看,那群人已經轉攻鍾一鳴,而鍾一鳴表情哀傷,卻還是堅持了接受每家媒體的採訪,說到最後幾乎聲淚俱下,說他知道這個好兄弟一定會回來陪他,他堅信“袁業”會再度在舞台上出現,和他並肩作戰。
她不由抱着胸冷笑一聲,秦悅湊了過來,笑嘻嘻地說:“看來這件事倒是因禍得福,憑着這次的熱度,他參加那個什麼之聲應該會人氣爆棚吧。”
方瀾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她被這一屋子人吵得頭疼,準備帶着兩人離開,秦悅卻好像對這裏很感興趣,纏着方瀾帶要去錄音室看看。
空蕩蕩的錄音室里,只有一個調音助理正在調音。秦悅隔着玻璃,看着裏面的話筒和keyboard鍵盤,突然回憶起很久以前的一些往事。
他轉頭看見一臉無趣的蘇然然,突然來了興緻,問方瀾:“我能進去試試嗎?”
方瀾驚訝地看着他,但沒有拒絕,秦悅走進錄音室,用手指在鍵盤上輕輕滑過,閉起眼感受着這久違的音符,然後衝著外面站着的蘇然然大聲喊:“喂,你最喜歡聽什麼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