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今日的杜府非常熱鬧,府里的嫡子娶親,娶的還是伯府的嫡女,怎能不好好熱鬧一番。
安寧被嬤嬤扶下轎,接住她的是一隻寬厚有力的大手,顯然是男人的手,她的手有些小,竟被他整個握住。
安寧不禁赫了一跳,趕緊往回抽手,奈何那隻手握得極緊,她怎麼也掙不開,心一急,眼淚就不禁涌了出來,杜家的人怎的如此無禮,她還未過門就急着給她難堪嗎?
看到這一幕,媒婆趕緊走上來,“呦,杜公子竟親自出來接親了。”說著,她又走到安寧身邊,“小姐,公子出來接親可是天大的榮耀,自大曆開朝以來,有如此禮遇的女子可是兩隻手都數得過來的,小姐真是好福氣。”
杜公子?杜修竹?
蓋頭下安寧的嘴角扯了扯,好福氣什麼的她是不想了,只想着在杜家能有個立足之地聊此一生也便罷了。
他的手伸過來,蓋頭下剛好可以看到,安寧瞧過去,那隻手瑩白溫潤、骨節分明有力,說不出的好看,手竟這麼好看,不知它的主人到底長什麼樣子,安寧不禁有些愰神,任由那隻手牽着,直到入了洞房,才將將反應過來。
將她引到床邊坐下,聽得他到門外小聲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綠菊就進來了,“小姐,姑爺說您要是餓了可以吃些桌上的點心,他去去就來。”
安寧點頭,卻知道並不能真的吃那些點心,免得將來被人笑話一輩子。
外面的熱鬧之聲不時傳來,安寧坐在床邊都可以感受到那邊的喧囂,她不禁問:“外面人很多嗎?”
綠菊笑出了聲,“小姐,杜府很重視的,外頭的席面足足有五十桌,據說還有貴人送來了賀禮,只不知是哪位貴人。”綠菊很高興,相比於伯府的不重視,杜府能擺出這麼大的排場已經很不錯了。
安寧卻笑不出來,她從袖中抽出昨夜父親送的那支白玉狼毫,神情有些戚戚然,“不過是謝伯府扔出來不要的女兒,哪擔得起這樣的熱鬧,日後若杜家發現我並沒有什麼價值,今日越是熱鬧,他日我的日子就越是艱難。”
綠菊連忙“呸”了兩聲,“小姐,大喜的日子不可說喪氣話。”
安寧把玩着筆,搖了搖頭,“你以為父親為何要送我這支筆,他就是明白的告訴我,與我的那點親情一筆勾銷,從此兩相陌路了。”
綠菊吃驚的看着安寧,眼淚又流了出來,“小姐……”應該是小姐理會錯了伯爺的意思,伯爺怎會不要小姐了呢?
“我沒事,”安寧小聲的說著,“於我來說這倒未必是壞事,本還下不定決心與那邊一刀兩斷,如此倒真沒什麼念想了。”
綠菊十分心疼這樣的小姐,卻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只能在一旁靜默的陪着。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響起了腳步聲,主僕倆匆匆收拾好情緒時,門就被推開了。
安寧先看到一雙大腳,然後又看到了好些雙小腳,大腳在安寧跟前停下。
“可累着了?”
安寧身子一怔,這是……他的聲音?如珠如玉,潤物無聲,很是好聽。
“少爺,可以掀蓋頭了。”說這話的應是位嬤嬤。
安寧可以感到他先點了點頭,然後俯下身,小聲的對她說:“稍等,一會就好。”
話落,安寧看到大腳轉頭離去,不過片刻又轉了回來,緊接着,頭上的蓋頭被掀起,她看到好些人站在新房裏,看着她笑,臉頰突然就燙了,她趕緊低下頭,從看到那隻手她就很好奇他長什麼樣,如今卻是不敢去看他了。
“請少爺、少夫人喝了這合巹酒。”說話的還是剛才那個嬤嬤。
聽了這話,安寧頭放得更低了,她似乎感覺他嘴角扯了一下,才將兩杯酒端來,遞了一杯給她。
手臂交錯,她飛快的掃一眼他的臉就趕緊斂了目光,將一杯酒一飲而盡。
見二人喝完,一眾人紛紛道了賀,才依次退出去。綠菊不知何時也隨着眾人一同出去了,安寧還沒反應過來,房中就僅剩下了他們二人。
“可累着了?”杜修竹又問了一遍。
安寧搖頭,剛剛那一瞥,她已將他的面容看了個七七八八,此刻,她的心正“咚、咚、咚”的跳着,根本說不出話來。
匆匆一瞥,猶若驚鴻。
不是說與一般的和尚無異,怎麼看着不像?
正想着,脖子上忽然一輕,安寧抬起頭,就見鳳冠已被他取下放到桌上,他的背影被燭火映照,顯得十分高大,她不由看得怔住。
冷不防杜修竹回頭看過來,安寧才猛然驚覺,迅速將頭低下,只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杜修竹走過來,見安寧似做錯事的小孩一般坐着一動不動,她的臉色微紅,應是被他瞧見羞的,眼眸低垂,睫毛輕顫,看着若無其事,可手卻緊緊絞在一起,泄露了她的真實情緒。他想起了寺院後山的那隻兔子,被他捉住時也差不多是這樣的表情。
安寧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跳得更加厲害,她是嫁給和尚的,本已做好了守活寡的準備,可和尚卻變成了帥公子,這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一定是在做夢,對,是在做夢。
這樣想着她就不緊張了,交疊在一起放在下面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幾乎同時,她倒吸一口涼氣,真的疼,不是做夢嗎?
杜修竹忽然兩個大步就跨到安寧面前,一把抓起她手,她的手細白瑩潤,摸起來柔若無骨,他的心忽然就跳了一下,再看剛剛掐過的地方,那裏已經紅了一大塊,紫紅的瘀血,刺得他眸光生疼。
安寧被他的動作嚇到,竟忘了緊張,怔怔的看着他,一下子撞進了他的眼眸,他的眸光深遠幽長,如莊嚴的千年古剎,祥和又似拒人於千里之外,裏面的情緒一閃而過,她來不及捕捉就錯過了。
杜修竹拿着她的手看了看,復又放下,那雙眸子沉靜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緒,“以後別這樣了。”
安寧點頭,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坐在床邊等他開口。
杜修竹也在床邊坐下,房間裏寂靜無聲,安寧似乎可以聽到屋外地龍破土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杜修竹站起身,自顧自脫去了喜袍,“早些睡吧。”
安寧一聽頓時羞紅了臉,走到格扇後去換衣裳。
回來的時候,杜修竹已經躺在床裏邊,身上蓋了半床被子,閉着眼,不知睡著了沒有。
應是沒睡着吧?安寧猶豫片刻,也躺進了被子裏,身子卻不由顫慄起來。
兩個人挨得很近,杜修竹忽然握住她的手,“早些睡,明日還要早起。”
他的聲音似有種穿透力,安寧聽了真的就安定下來,不知不覺睡去了。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安寧就醒了。她睜開眼,看着陌生的環境不由一驚,隨即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成親了,這是婚房。
轉頭向床里看,裏面空蕩蕩的,哪有杜修竹的人影。
“醒了?”杜修竹的聲音自屏風后響起,喚了張嬤嬤進來伺候她更衣,“張嬤嬤從前是跟着我母親的,後來隨我去了寺里照顧。”
安寧應了聲,向他的方向看去,她看見杜修竹遞張雪白的帕子給張嬤嬤,張嬤嬤接過看了看,然後笑容在臉上綻了開來,“恭喜二少爺。”說著,她將帕子揣在懷裏,才進來給她請安,“恭喜二少奶奶。”
安寧起身,知道她是杜修竹信任的人,便任由她給自己梳妝打扮。
綠菊端了洗臉水進來,一放下就給安寧道了賀,這才忙碌起來。
杜修竹這裏沒有近身丫環,所以一切除了張嬤嬤外,還是綠菊在打理着。
安寧知道他給張嬤嬤的是元帕,昨日李嬤嬤隱晦的和她說過,她弄不清楚杜修對她的態度,新婚之夜兩人躺在一張床上,他竟沒有碰她,難道真如傳言的那樣……清心寡欲?
細想剛剛張嬤嬤的態度,元帕上應是有東西的,是他做了手腳嗎?
等一切收拾妥當,杜修竹帶着安寧慢慢的往正堂去,另派了小廝前去支會,“待會不要緊張,跟着我叫人就行。”
安寧點頭,這樣的杜修竹真讓人捉摸不透,不碰她,語氣卻又是關心的。
等二人走到時,正堂上已經坐了好些人,主位上,杜老太太笑咪咪的看着她,看上去十分和謁可親。
張嬤嬤將元帕呈上去,杜老太太就笑得更燦爛了。
杜修竹牽着安寧走過去,跪下給老太太瞌頭,“孫兒修竹帶新婦謝氏叩見祖母,給祖母請安。”
話落,自有丫環遞了茶盞上來,二人依次給老太太上茶,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給了二人叫錢,又拉着安寧的手將她前前後後瞧了又瞧,“瞧這身段,多半是個好生養的。”
老太太這話一出,底下眾人皆跟着應和,安寧卻瞥見遠遠的一人臉色頓時沉了,正要看過去,杜修竹卻拉着她走到右邊的位置上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