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杜修竹不由失笑,他這個小媳婦腦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麼,怎麼別的不問,偏偏問他要多少銀子。
他默默嘆了口氣,示意跟上來的夥計上菜,再牽着安寧到桌邊坐好,才笑道:“放心,請你吃頓飯的錢我還是有的,今日你且寬心坐着便是。”
安寧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只坐着靜靜的看他,身後的窗戶開着,陽光透進來,將他的身影映襯得十分高大,側臉的線條稜角分明,眸光似水,真真是好看極了。這些天相處下來,她已經練就了一身定力,現在可以一直盯着他看了。
被她看久了,杜修竹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清了清喉嚨,說:“明日會試開考。”
安寧點頭,可這跟來吃飯有什麼關係嗎,她想了想,問:“吃些好的補腦子嗎?”
杜修竹有些無奈,沉默了半晌才道:“會試分三場,每場考三天,這三天吃住都在考場裏,不能回家的。”
說到這裏安寧似乎明白了些什麼,隨即她又搖了搖頭,這還是跟來這吃飯沒什麼關係啊。
杜修竹顯得有些無語,看着安寧懵懂的樣子,他想了想,終究將滿腹的話語咽了回去,抬手捋了捋她的頭髮,“家裏的飯菜每天吃,有些膩了,就帶你來吃頓不同的。”
安寧將信將疑的點頭,總覺得他話里還有話,偏他又不說了,她嘆了口氣,該知道的以後總會知道的,不必急在這一時。
一頓飯自中午一直吃到太陽快要落山。
安寧將帷帽戴好,就着杜修竹的手起身往外走。
走出蓬萊閣的格門,忽然一股酒氣撲面而來,安寧轉頭看去,隔壁正好也出來一個人,手裏拿着酒壺,滿身的酒氣。
杜修竹帶着她往旁邊讓了讓,安寧抬頭看他,他又變成了一貫清冷的模樣。
“喲,我當是誰,”那滿身酒氣的人走到他們身邊卻停了下來,一臉不屑的看着杜修竹,“這不是杜家那個“世外高僧”嗎?”
安寧這才看向那個人,隔着帷帽那人五官有些模糊,但她還是認了出來——他是武信侯的世子朱伯炎,也是她繼母的親外甥。
“旁邊這個小娘子是誰啊,這身段……嘖嘖,真是標緻?”朱伯炎繼續說道,語氣甚是輕浮。安寧今日穿了件茜色的襦裙,外面罩了件白色的半臂,身段玲瓏畢現,十分好看。
安寧感到杜修竹握着自己的手緊了一緊,他的聲音還是一貫的清淡,聽不出任何情緒,“世子喝多了,她是我的妻子。”
朱伯炎想了想,似是想起來有這麼一回事,笑着說:“我道是誰,原來是安寧妹妹。”說罷,就要來摘安寧的帷帽。
杜修竹趕緊將安寧拉到身後,朱伯炎臉色頓時一僵,語氣也生硬起來,“你做什麼,我又不是沒見過安寧妹妹,在謝府那會,我們可……”
“世子請自重。”杜修竹打斷他的話,再讓他說下去安寧的清譽只怕就要受損了。
這時候樓下已經聚集了好些看熱鬧的人,武信侯世子是出了名的蠻橫紈絝,這人被他纏上斷不會有好果子吃。杜修竹剛回京不足一個月,認識他的人還不多。
安寧掃了眼樓下,又看朱伯炎身後連個跟着的小廝都沒有,她暗中拉了下杜修竹的手,說:“朱表哥看來喝得不夠盡興,不如我們進去繼續喝,如何?”
被她這麼一說,朱伯炎立即又笑了開來,“還是安寧妹妹心疼我。”說著,徑直進了蓬萊閣。
杜修竹跟着進去,安寧走在後面,反手將格門關上,“朱表……”
話音未落,只聽身後傳來一聲物體倒地的身音,轉身掀開帷帽,就見着朱伯炎軟軟的倒在地上,杜修竹朝她走過來,牽着她往外走。
上了馬車,安寧還是不能平靜下來,不知那朱伯炎是不是死了?
“放心,他沒死,只是暈了。”杜修竹淡淡的說。
怎麼想什麼他都知道,安寧禁不住腹誹,想了片刻,她又不禁擔心,“你將他打暈了,他要找你尋仇怎麼辦,他那個性子我知道,是睚眥必報的。”
杜修竹解開她的帷帽,伸手揉揉她的發心,說:“放心,他醉成那樣,肯定不記得我們了。”
“酒樓那麼多人,他只要想問,總歸可以問出來。”安寧可沒那麼樂觀。
聽到這話杜修竹又笑了,剛剛在酒樓里她不是表現得很從容嗎,怎麼現在反倒怕起來了。他說:“問出來也沒關係,我們先離開了,至於誰敲暈了他,我們也不知道。”
呃……
安寧一陣錯愕,杜修竹一本正經說這話的樣子,仿若人真不是他敲暈的。
成親前覺得自己要嫁的是一個整日只知念經誦佛的僧人,成了親才發現卻是個帥公子,除了沒有圓房,說起情話來竟絲毫不比戲文里唱得差,行事作風更是沒有一點僧人的影子,安寧仔細將他又看了一遍,傳言果然誤人。
回到南嘉院的時候天色也快黑了,綠菊見她安然回來,懸着的心終於落了下去,笑着將二人迎進去,與安寧說了這半日府里的動靜。
文毅院裏人影重重,杜老太太連問了三遍,“可確定?”
對面鬚髮皆花白的老郞中也連答了三遍,“確定,老朽行醫多年,這點脈像豈能號不準,確是已經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其實杜老太太也不是不相信老郞中,她是怕空歡喜一場,盼了兩年沒盼來,這以為不可能了,現在卻有了。
陸氏躺在床上,臉色有些白,她還愣着神,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杜清竹坐在床邊陪她,這兩日陸氏胃口不太好,本是請了郞中來給她瞧病的,沒想到病沒瞧出來,卻瞧出了喜脈,他也是很高興的,原本以為自己絕了后,現在卻發現陸氏懷了,他內心的激動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李姨娘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的兒子終於有后了。
“另給郞中加五十兩紅封。”老太太吩咐身邊的丫頭,她實在是太高興了,“再派人各房各院通知下去,我大孫媳婦懷了身孕,各房各院都注意些,有什麼都得緊着這邊。”
錢嬤嬤端了杌子放在床旁,杜老太太坐下拉着陸氏的手,笑得合不攏嘴,“我就知道你是個有福的,這些年沒白疼你。”
陸氏笑了,說:“祖母,孫媳婦是託了您的福。”
安寧他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小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安寧也沒甚在意,左不過是與自己無關的人和事,理她作什,平日遇到遠遠的避着就是。
第二日,安寧天沒亮就起來了,將丫頭收拾好的東西又檢查了一遍,今日會試開考,杜修竹的隨身物品可馬虎不得。
臨出門前,杜修竹去了趟聞音院,劉氏聽說他要去考科舉竟也愣住了,與他說了些話,便讓他出了門。
直到這時,劉氏才知道,這些年父親瞞着所有人一直在暗中教導杜修竹,心中感激父親,卻又不知如何說出口,父親瞞了着她,說是瞞着杜家的人,這點她是明白的,若是杜家的人知道,只怕又會生出事端,劉氏再怎麼不濟,這點道理還是想得通的。
她知道父親是心疼她的,她就這麼一個兒子,等她老了兒子便是她唯一的依靠,兒子若有了出息,她的後半生也就不用愁了。
直到看不見杜修竹的身影,安寧才將劉氏扶進院中,一會兒還要去給杜老太太請安,杜家除了她們倆,還沒有人知道杜修竹要去考科舉的事情,不知道待會杜老太太知道了會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