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眼前的人身材纖細,不施粉黛也沒華麗的美服,只單單這一身白衣白帽就有一種與眾不同的美。再看五官恰到好處的鑲嵌在白皙標準的鵝蛋臉面上,鼻翼上一枚小巧的棕痣使得整個人都青春充滿着活力。
好漂亮!
老天是聽到她的祈禱了嗎?真的又給了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而且對她很不薄,給了她前世想都不敢想到的好外貌!那她決不要辜負老天的美意,這輩子,她要活出個人樣來。
可鬥志沒多久,她就想到了現實問題,她現在要怎麼做,以後的路該怎麼走。這個跟她同名同姓的夏浩語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有着怎樣的家庭背景,有沒有自己喜歡的人?
她突然皺起眉頭,抬起手點了自己一下腦門,撇了下好看的嘴巴在心裏嘀咕:
姑娘啊,你起碼要在這個腦袋裏給我留點護理專業知識啊,現在要我怎麼在醫院混啊?
對啊,這彷彿才是最大的問題,醫院裏可沒小事,動輒關乎生死,可不是鬧着玩的,要不然找機會辭職算了,只會畫畫不會打針的護士會不會很怪啊,但是她穿護士服真的很漂亮啊……
“現在什麼樣的病人家屬都有,人沒搶救過來就不付醫藥費嗎,死在醫院就是我們治死的?我真是服了。”
“就是,就是。奇葩年年有啊!病人送來就有些遲了,更何況受傷那麼嚴重,手術開始前就死了,關人家余醫生什麼事啊!就為了不付那點醫療費在人家辦公室鬧呀鬧的至於嗎,唉!”
夏浩語一聽,走到門框邊往隔壁的開水房裏瞅了一眼,見兩個護工模樣的姑娘邊接着熱水邊八卦着。
夏浩語疑惑地走出衛生間,她們說的好像是自己的事情又好像不是,她看了看周圍的標識,原來是H市的第一人民醫院啊,她之前來過,所以有些印象。她想了想,加快步伐朝醫生辦公室走去。
醫生辦公室,醫生辦公室,夏浩語根據門上的提示牌,一路疾走,很快找到了心外科醫生的辦公室。
還沒走近,就聽到裏面亂鬨哄的一片吵嚷聲,夏浩語快步上前透過玻璃窗往裏望去。
大姑?姑夫?表哥?
還有大姑夫家的幾個男親戚。他們怎麼都在這裏?
只見夏浩語的大姑夏紅梅潑婦般地盤腿坐在一張桌子上滿臉通紅地怒懟着圍在她四周的醫生護士,護士長正在跟她解釋着什麼,被她一抬手打斷換成她在激烈爭辯。
看到這一幕,夏浩語突然好難過。雖然她一點也不喜歡大姑一家人,一直想長大逃離開她們家,但再次見面竟然是這樣的身份和情景,夏浩語忍了忍沒讓眼淚掉下來,輕輕推開門進去了。
“不可能的,人送來的時候明明還有氣,沒救活我們還反過來跟我們要搶救費,沒門!現在我不光不付費,還要告你們,讓你們賠我們的人命。”
“就是就是……”
“對,賠命賠命……”
在家裏對大姑言聽計從的懦弱的大姑夫和他的親戚在一旁附和着。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要考慮一下我們醫院的規章制度和我們的醫護人員,他們都不容易,就像余醫生,昨天晚上剛值了夜班,現在應該是在家裏休息的時間,就因為一個電話二話沒說就趕過來搶救病人……”
“我不聽,我不聽!那他搶救的病人在哪裏我問你們,在哪裏啊?我可憐的語啊,這麼年輕就走了,留下我可怎麼活啊!”
夏紅梅打斷了科室主任鄭周梁的說話,竟自顧自地哭喊起來,表哥順勢攬過他那哭得鼻子眼淚的媽,蹬着牛眼看着眼前的大夫護士。
夏浩語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很了解夏紅梅的為人,絕對是那種不佔便宜就吃虧的人。她們那拆遷時她家是堅守到最後一戶的有名釘子戶,跟開發商死磕到底,開發商沒辦法最終給了她們家比別人多一倍的價錢才作罷。
出了這種事,作為夏浩語唯一的監護人,夏紅梅又拿出之前的做派想要多訛點錢,就算不多訛,起碼是不打算付搶救費的。所以夏浩語不知道,此刻夏紅梅的眼淚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為她而流。
夏浩語上幼兒園大班的一天,她的父母在午休時煤氣罐泄露中毒,雙雙去世。那一天放學回家她就成了孤兒,也由活潑開朗的性格變得鬱鬱寡歡,膽小懦弱,很早就學會看別人眼色,小心翼翼地迎合著周圍每個人。
一開始她本來是跟着爺爺奶奶的,隨着爺奶的相繼去世,初中時她就交由她的大姑管了。
夏紅梅管她的條件是夏浩語家的房子必須有她兒子一半的繼承權,而夏浩語的條件是必須讓她讀書考大學。雖然夏浩語沒少受到夏紅梅的謾罵苛待,但這樣的交易使得兩人平穩地過到現在,夏浩語順利地讀完大學找到工作,本想可以脫離夏紅梅的,沒想到是這種陰陽決絕的方式。
“你們賠命啊!還我們的命啊……”
夏浩語看看夏紅梅還在鬼哭狼嚎,她沒讀幾年書,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撒潑打滑。在她意識中,醫院救人就如市場買菜一樣等價交換,付了錢必須拿到菜或看到成果才行。沒救活人哪有付錢這一說。夏浩語突然一陣心煩,剛要上前……
“如果你們對我的搶救措施有異議,可以到衛生行政部門提出申請,讓他們來鑒定死者的死因,看醫院需不需要賠償你。”
一個聲音比夏浩語想說的話搶先發出來,夏浩語也隨着眾人一起看向說話的人,他背對着辦公室里的其他人,正用一次性紙杯接飄窗上咖啡機里的咖啡。從後面看,個子很高,白大褂都被他向上提高了一個尺度。
“你說什麼,你就是……”
“我就是當時的急救醫生,有什麼話有什麼要求你可以跟我說。”
說話的人將手裏的紙杯靈活地轉了一圈後放在了窗台上,轉過了身。
餘生,原來他就是餘生。
夏浩語在這一刻突然想到賈寶玉初見林黛玉時說過的話,換她身上就是:這個哥哥她見過。她彷彿真的見過他,絕不是臨死被搶救時,大概也是在夢裏吧。
她也突然想起在雜誌社時曾看過的一句話,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都很符合她此刻的心境。如果說是相遇,那她與眼前這個穿着白衣的男子也應該是前世今生的那種吧。
夏浩語獃獃地看着餘生,突然理解了李曉萌之前對他的種種傾慕,確實好看,不去當演員白瞎了,還來當什麼胸科醫生……
“奧,是你啊!
夏紅梅一聲大喊把夏浩語從思緒中拉了回來,只見她從桌子上跳了下去,跨了幾大步就到了餘生面前,惡狠狠地蹬着他:
“說說吧,你想怎麼處理,怎麼賠償?”
餘生有些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哼,他吸了吸高挺的鼻子,還是客氣地開了口:
“我剛剛說了,如果您有異議,就找衛生監察部門介入,是我的責任,該怎麼賠怎麼賠。”
“什麼?一看你就是個混子醫生,不學無術,上班時間還喝咖啡,我讓你喝我讓你喝……”
大概夏紅梅被餘生冷靜的語氣所激怒,她一把把窗台上盛着咖啡的紙杯打翻在地,口裏罵咧咧地扯七扯八,還抓緊了咖啡機的把手準備往餘生身上砸!
餘生伸手摁住了夏紅梅的手腕,夏浩語的表哥和他們一群人迅速包圍了餘生。表哥肥胖的身軀向前一拱,伸出手就要打餘生,餘生一個攥拳鉗住表哥的手,表哥的身子就隨着餘生手的力度逐漸向地下壓去,伴隨着表哥殺豬似的嚎叫。
夏浩語突然感覺很好笑,眼前的這對滑稽的母子明明是這麼不堪一擊,她卻在他們家白白受欺負這麼多年
其他的親戚見狀都不敢莽撞上前,領頭的大叔還是大伯乾咳了幾聲,往後退了幾步。
夏浩語算看出來了,其實這裏面就數夏紅梅厲害些,其他人充其量就是來撐個場壯個膽兒的。
“啊,啊,放手!”
夏浩語的表哥受不了疼痛大喊起來,餘生皺了皺眉頭。
各種醫鬧每天都在醫院上演着,但今天是上崗以來第一次針對他的,確實有些棘手,餘生皺緊了眉頭。
“阿姨,你不了解,我們外科醫生連續做手術,有時候連飯都耽誤了吃,就指着這咖啡吊著精神呢!你這可就冤枉我師傅了。”
“對啊……”
胸外科的兩個實習醫生劉光兆和付明明為自己的帶教老師餘生申辯着。
“這兩位同志不要動手,有話好好說,不然我叫保安了!”鄭周梁主任也湊上前擺手說道,順便阻止住大姑夫和他的親戚們再往前走。
夏紅梅掙扎了幾下被餘生鉗制住的手腕,看了看自己壯碩的兒子身子被壓地那麼低,臉也漲得通紅。顯然她知道此時的情勢不利於她們方,慢慢放棄了掙扎,把手離開了咖啡壺,餘生也鬆開了手,放了夏紅梅和她的兒子。
夏紅梅不再說話,眼睛四處看着,不知道又要搞什麼名堂。突然她看到了牆上並排掛着的錦旗,看名稱大部分是給餘生的。長得又矮又胖的夏紅梅此時卻如一隻動作敏捷的母猴踩上凳子爬上桌子,向下撕扯亂拋着錦旗,喉嚨里還發出類似奈她何的低吼:
“還妙手回春,草管(菅)人命還差不多,我讓你華佗在世……”
夏紅梅潑婦又無知的形象直接刷新了整個辦公室包括夏浩語在內的所有人的認知高度。
“你鬧夠了沒有,趕快下來!”
餘生有些生氣,真是莫名其妙,這都是什麼事!
其他的人都圍了過來,鄭周梁從口袋裏掏出電話轉身走了出去。剛才說話的劉光兆剛想要上前協助餘生捉住撒潑的人,被一旁看熱鬧的另一個副主任醫師王勇攔住了,他低聲說道:
“年輕人,他們的矛盾讓他們自己去處理,醫院什麼地方,還輪不到你個實習醫生出頭。”
劉光兆被他的話堵得滿臉通紅,停下了動作。
在他旁邊的夏浩語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十分不解,難道堂堂的H市第一人民醫院就隨便讓這幾個潑貨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