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九章
成親第二年的秋天,曇華被診出了身孕。不僅是朱弦,景和太后等人也是歡喜異常。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曇華到底沒能去參加朝華的婚宴。只打發了已經嫁做人婦仍舊在曇華跟前做事的春梅去送禮。另外,也正好將勤哥兒接上京城來讀書。
朱弦知道曇華對勤哥兒的重視,倒是積極的替勤哥兒找了個好師傅——雖然是個清流,官職也不大可是學問卻是着實好得很。就是天子也是交口稱讚的。而且,那人的幾個弟子都很優秀,尤其是大弟子,曾經做過狀元郎,如今仍是被天子重用着。
這樣好的機會,自然是不能放過,所以曇華立刻便是拍板下來,讓勤哥兒上京來讀書。就是周老夫人——縱然再捨不得,可是為了李家的未來,為了勤哥兒的前途,卻也是十分支持。
好在如今勤哥兒已經大了,雖未曾脫去孩子氣,可是比起一般的孩子,卻又顯得另外懂事乖巧些。
只是勤哥兒這麼一走,朝華也出嫁了,李家的孩子就剩下楊氏膝下那個女孩兒。倒是顯得多少有些冷清。
不過曇華卻是知道——李恪非偷偷在外頭養了一個外室,那個外室,可是已經懷孕了。至於為什麼李恪非不敢帶回家去,大約是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女人了。畢竟,又有哪一個女人,喜歡和別人分享一個男人?如今鄭氏雖然被幽禁了,可是楊氏卻也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曇華出嫁后,楊氏越發的有了當家太太的派頭。
不過曇華卻是並不在意這些——楊氏再怎麼厲害,那也是個妾侍。就算鄭氏去了,她也不可能被扶正。畢竟出身就那樣了。而那個懷孕的外室,更不必擔心。孩子生下來,縱然是個男孩子,抱回去養着了卻也只能是個庶子。而且,外室生養的庶子比起府里的妾侍更低幾分。而勤哥兒如今大了,地位穩固,沒有什麼能威脅到的。
不過鄭氏倒是讓曇華有些吃驚——原本以為鄭氏經歷了那樣的打擊后,說不得會失去鬥志和生機而且身子又損傷得那樣厲害,就是一命嗚呼也不讓人奇怪。
可是鄭氏卻是一直苟延殘喘着,始終吊著一口氣。只是每日裏除了靜養,卻是什麼也不能幹。生活的地方,也被限制在一個小院子裏,了無生趣的。每日都不知道該怎麼打發時間。
而且,曇華聽說自從定親之後,朝華埋怨鄭氏,一直沒再去見鄭氏。每日裏不是指桑罵槐就是發脾氣的摔打東西。
曇華想,這樣的情況下,鄭氏這個做母親的,心裏該是有多難受?自己的孩子都討厭自己,怨恨自己,光是想一想就讓人覺得不能忍受了。
尤其是曇華如今懷孕了,越發的能體會到鄭氏的感受。
不過,至此她心底的恨意卻是早就淡了。再想到鄭氏和朝華的時候也並不覺得如何憎恨了。就是曾經不知道讓她從噩夢裏驚醒過多少回的那些前塵往事,也似乎漸漸的模糊了,淡化了。甚至有時候努力回想,卻已經記不得當時的情景。
這麼著,算是放下了。
不過,她放下了。可是朝華卻依舊不得不替鄭氏的算計而付出代價——和鄭家那頭的親事,是着實沒法子退的。
曇華甚至聽人說起鄭長君似乎腦子有些毛病,不僅是個跛子,還是個傻子。
曇華也悄悄的讓人打探了一回,得到的消息果然是鄭長君當初被朝華砸的那一下子根本就沒好利索。平日裏看着似乎是好好的可是突然就會變得瘋癲起來,打狗攆雞,調戲丫頭,甚至有一回,光着身子在府里攆丫頭,拉着丫頭強行的要行那事兒。完全是不知道什麼叫做廉恥了。就算別人唾罵也只是笑嘻嘻的。
曇華覺得,與其是這樣讓人厭惡,倒不如直接成了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更好些。想想那些事情,又如何是人能做得出的?光是一想,就覺得心頭嫌惡了起來。
可是朝華卻是要和這樣的人過一輩子。等待她的是什麼,自然不言而喻。
曇華甚至忍不住的對朝華多了幾分同情—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並不覺得自己當初做錯了。
她又不是聖人,做不到什麼都不在意的寬宏大量。充其量,她就是個小心眼的女子罷了。被人欺負到了頭上,她還是覺得要以牙還牙才好。
而且就算是後悔,那個人也不該是她。而是鄭氏和榮氏才對。
不過,想想以朝華的本事,就算丈夫是個不靠譜的,可是她也未必就能吃虧。說不定最後反倒是榮氏後悔將朝華娶進門也不一定。
曇華的確是沒猜錯。朝華的確是將鄭家鬧了個雞犬不寧。聽說成親后第一天,朝華做的第一件事請就是將鄭長君以前沾染過的丫頭都發賣了。而這麼一發賣,竟然是賣了鄭家足有三分之一的丫頭。甚至,不僅僅是鄭長君院子裏的,就是榮氏身邊的和另外幾個主子那兒的,同樣也是不能倖免。
這件事情被當做是笑談一樣迅速傳來—一部分人是覺得鄭長君果然是個風流種子,竟然這樣厲害和不知道禮義廉恥。而另外一些人,自然是看朝華的熱鬧。更幸災樂禍鄭家竟然娶了這麼一個潑辣的媳婦進門。而且,不管是誰,都頗有些看好戲的意思——
為了這個,甚至曇華也受了不少影響。有那些素日就和她不對路的,便是明知故問:“那個鄭家的李朝華,聽說是你妹妹?她在娘家的時候也是這樣潑辣?”
曇華雖然不至於因為這個難堪,可是被問得多了,到底是煩不勝煩,最後索性藉著養胎的名義不大出門。這樣一來,自然也就清凈下來了。橫豎她本來也不怎麼喜歡交際應酬這樣的事情。
不過,即便是如此,朝華的各種“光榮事迹”仍是源源不斷傳入她的耳朵里。有一次,聽說朝華竟然當著榮氏的面,將鄭長君狠狠的揍了一頓。甚至鬧到了休妻的地步。
可是這件事最後卻還是不了了之。曇華自然知道榮氏肯定是不會將朝華休棄的。要知道·鄭長君這樣子,還能找得到什麼媳婦?總不能真提拔一個丫頭上來吧?那成了什麼了?
所以,榮氏不得不咬着牙憋屈的退讓了。
可是換來的,卻是朝華的變本加厲。朝華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你若是退一步·她肯定不會也退步,反而會更加得寸進尺。再則,讓了一次之後,下一次自然也就挺不直腰板,只能再讓。
這麼讓着讓着,榮氏不知不覺的就讓朝華成了家裏的霸王。不僅是榮氏要退讓,就是其他人也同樣被朝華收拾得灰頭土臉。
甚至·聽小道消息說,鄭瑜為了這個,險些休妻。最後雖然是平息下去,可是卻聽說鄭瑜另外買了一處院子,乾脆每日也不回去了。而鄭長海也一併跟着去了。
於是,在那個家裏,朝華徹底成了絕對的霸王,沒有人敢動一根手指·敢說一句重話。就是鄭長君,也是服服帖帖沒辦法,不聽話就要挨打·打着打着,也就怕了。
曇華聽着聽着,漸漸的也就麻木了。只是時間久了,她甚至想去朝華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一個滿臉橫肉粗鄙的潑婦,而不是朝華原本的樣子。後來,她也就不想再聽這些事情了。橫豎也和她沒什麼關係了。朝華過得好或是不好,那是朝華自己的事,不是么?
只是在曇華生下長子朱安禹的之後沒多久,卻是又被朝華震驚了一回—朝華竟然跑了。將鄭家的財產幾乎偷走了一大半·悄無聲息的就消失了。
鄭家的損失可以算是極為慘重——除了莊子田地,以及家中不好變賣的古董,所有能換成銀子的東西都被朝華變賣了。同時,賬面上能拿的現銀,也全都拿走了。
榮氏氣得中了風,留下極嚴重的後遺症·下半輩子都只能一動不動的癱在床上——甚至連話也說不大清楚,更別說罵人了。
而鄭長君徹底的成了沒人管的——不發病的時候還好,一旦瘋癲起來,那就是真的徹底沒人管着,什麼荒唐的事情都做得出來。甚至跑到大街上,看見漂亮的女子就上去拉扯。常常為了這個挨打。
興許是覺得丟人,鄭瑜竟然真的休妻了。而且,還不認鄭長君這個嫡長子了。
若不是顧忌着鄭氏那一層,曇華估計鄭瑜大約得鬧得李家家破人亡才算完事兒——
不過,曇華覺得,也許正是因為知道鄭瑜不敢鬧去李家,所以朝華才做得這樣明目張胆。甚至於是無所顧忌。
至於朝華的去處自然也是眾說紛紜——有說是跟野男人私奔了,有說是不願意過這樣的日子,所以才幹脆走了去別的地方討生活去。還有的人說,興許是被人呢騙了,後頭又被謀財害命了。畢竟朝華消失得也太徹底了,竟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曇華讓人悄悄地打探了一回,可是同樣也沒有個結果。朝華像是人間蒸發了。不過朝華倒是也不值得人擔心,她敢這樣做,想必是早就安排妥當了,也有個周詳的計劃。再則,只要有銀子,哪裏還愁過苦日子?
起初曇華還以為朝華會想要報復她,可是卻是沒有。不知道朝華到是怕了,還是不想再讓人知道她的存在。
等到曇華多年後再想起當初的這些,倒是覺得有些像是戲劇里的事情,竟是有些不真實了。
而且,也讓人覺得發笑——實在是有些荒誕不經。鄭氏當初一個態度,竟然就造成了這樣的後果。真真是造化弄人。
鄭家的變故也好,或是鄭氏自己身上的那些事情也好,其實說白了,起因就是因為最開始鄭氏的態度。所以說,因果循環,果然是沒錯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不管朝華最後如何,或是鄭氏以後如何,又和曇華有什麼關係?她不過還是過着自己幸福恬淡,相夫教子的小日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