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儀式

第五章 儀式

上帝在關閉一扇門的時候,總會打開一扇窗。

大多數人的窗,不過是個通風管道,總是要人舍了驕傲,縮了身子拱出去才能脫身。========================================================================

……

精靈女王海黛?西拉雅已經有五百歲了。

五百年對於人類來講很漫長,完全能容納一個家族,乃至一個朝代的誕生,繁榮,衰退,滅亡。可對精靈來講,五百歲的她剛剛走完自己的青年時期,正直壯年。從一百四十七年前,她承接上代女王遺志,接掌族群開始,兢兢業業,如履薄冰,生怕自己有疏忽的地方,行棋布錯,帶領全族走向滅亡。

一百多年了,每隔七年她就主持一次生息儀式,年輕一代的精靈幾乎都是她看着長大的,族群中的每一個精靈她都認識,都能叫出名字。

可是今年,唉~

海黛吸了一口氣,胸口就像堵着一塊石頭,悶悶的。七年前,一共埋下去三十四個生息之種,可到了今年卻只有兩個族人誕生。族人本來就不多,這樣的情況分明就是雪上加霜。難道精靈一族終究還是免不了滅亡嗎?

精靈女王一動不動,默默觀望下面的人。

每一對精靈夫妻都沒有開口,無聲地挖掘着生息之冢。這冢里早已經沒了生氣,變成了親人長眠不醒的墳冢。女性精靈們眼裏蘊着淚水,盈盈欲墜,卻倔強地懸在眼眶裏不肯落下。男性精靈嚴肅地幹着活,一言不發,卻小心翼翼地挖掘者泥土,一層一層淺淺刨開,生怕傷到睡着的孩子。

整片場地靜得落針可聞,樹葉被風吹動,“莎莎”作響,明明暗暗的光線順着大樹間隙投射進來,說不出的寂寥蕭瑟。

可憐天下父母心。不論是精靈,還是人類,感情是一樣的。失了孩子,就像是活活挖出父母的眼珠子,黑暗一片,痛苦絕望得連呼吸都喘不過來。

趴在母親懷裏的梁小夏安安靜靜的看着這些精靈動作輕柔地挖掘,一個接一個小小的包裹被挖掘出來,黑褐色的皮緊緊裹着,勾勒出幼兒稚嫩蜷縮的外形。

沒有一個精靈放聲痛哭,卻心碎得像是被碾壓過。父親們挖出小小的襁褓,幫它理乾淨了身上的泥土,低下頭,軟軟地吻了吻自己尚未出生便長眠的孩子,母親接過抱在懷裏,也柔軟地親吻孩子的額頭,似在唱歌,似在道別。他們的眼神灰暗得沒有任何神采,空洞得就像漂亮的玻璃珠,沒有焦點。最後,一個個幼小的生命被放入精靈帶來的藤籃中.

看着那些還沒出生就死去的孩子,看着他們的父母輕柔地動作,受到氣氛感染,梁小夏緊緊咬着嘴唇,心情從剛開始見到父母的喜悅中重重落了下來,:。

這些孩子,沒有生的機會,沒有未來。都是她的同族,本該在父母的懷裏牙牙學語,乖巧小意,說不定還會成為梁小夏的朋友玩伴。可現在,他們只是隔着一層韌皮,卻再也無法凝視相望。這一層皮,只是裏面和外面的距離,卻也是生和死的距離。這層皮,是無法跨越的鴻溝,悶死了光明,扼殺了希望,困他們於內,傷親人與外。

如果她梁小夏當初不奮力一搏,如果她梁小夏長醉於甜夢不醒,如果她梁小夏不奮力破土求生,那麼等待她的,是不是也是這麼一個下場?只能被受着錐心之痛的父母挖出來,淡淡地親一親,從此天人永隔?將來也沒人會記得她梁小夏是誰,她的存在不過是塵埃。

第一次直面死亡,還是這種大規模的,梁小夏的心就像被重重的鼓錘敲了一下,震驚后怕不已,她自己也不過是險險逃生,和死亡打了一個擦邊球。

精靈女王海黛向下面掃了一眼,沒有錯過梁小夏那驚懼,惋惜,複雜的眼神。最後看着她慢慢恢復平靜,眼底不再有任何波瀾。心裏不由得一贊,難得剛剛出生的精靈就這麼懂事,似乎對於事理道理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理解力。雖然初生,看着怯懦,心思也多變,卻能很快安靜下來。最開始進入祭壇的時候看到的,好像也是這個小精靈把那個小的護在身後,對人有種天生的高警惕心。有意思,很有意思。這小東西給人的感覺不太像精靈,倒像是南邊大路上的人類種族一般多變多慮。

對了,那個東西,留在自己這裏,不如送這小傢伙吧,希望是個有緣分的。

梁小夏可不清楚就這麼短短一會兒,自己就被精靈女王放在心上考量了。精靈女王海黛一生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沒見過,閱人無數,大風大浪經歷多了,只要看人一眼,對方的心思很難瞞過她。可人類重生成精靈這樣的事情她可真的沒遇到過,看着梁小夏聰明,只當是自然賜予,其他書友正常看:。大概是普卡提亞的月亮聽到了精靈族傷子痛心的哭聲,特地補償一個聰明的給精靈族,將來說不定也是優秀的。

千百年來,多少驚采絕艷的人物最後都像流星一樣隕落了,精靈女王對梁小夏的欣賞也不過一瞬間,面子上絕不會顯露出什麼,臉定得平平的,掛着慈祥的微笑。

這個時候,挖掘已經結束了,所有的精靈都提着籃子,圍在祭壇下面。女王走下祭壇,從萊斯蒂娜的懷裏接過沉睡的小精靈,慢慢地又踱步上階。

泥球還是睡得死死的,換了個懷抱也沒感覺。女王將泥球平放在白色祭壇上,修長的手指在她額頭輕輕一點。片刻,靜止不動的三座雕像各自泛起不同顏色的光,中間的雙刀精靈女子和右邊背着弓箭蹲着的精靈女子雕像居然動了。背着弓箭的綠衣精靈彎身站起,對着小精靈微微頷首,短髮紅衣的精靈雕像也收回了伸在胸前的雙手,點了點頭。一紅一綠兩道光線從雕像身上射出,圍着泥球的身體打轉,沒入她的身體消失不見。光線消失后,雕像也靜止不動,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

梁小夏瞪大眼,乖乖,原來這雕像還是能動的,是某種機關嗎,還是一種神奇的魔法?

精靈女王待一切靜止后,將泥球從祭壇上報了下來,又交還給萊斯蒂娜。轉個身就向梁小夏走來。

梁小夏看着精靈族的最高首領向著自己走過來,眼神意味不明,頭皮一陣發麻,這該是輪到自己了。精靈女王看到梁小夏緊張,窘迫的樣子,眼睛裏笑意更濃。原來這還是個愛害羞的。

當了二十多年人的梁小夏可不想被抱着上祭壇,太丟份了。更何況她本能地有點怯這個面目和善的精靈族頭頭,總感覺她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在想什麼。

精靈女王海黛伸手準備抱梁小夏,被她稍微掙扎,推脫了一下,就不再勉強她,放她下來,讓她自己走,只是手牽着手上祭壇。

梁小夏在祭壇站定,女王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輕輕地在她頭上一點,:。和剛剛泥球遇到的情況一樣,三座雕像開始泛光,不同的是,這回三座雕像都動了。三個精靈雕像看到另外兩個也動了,同時都愣了一下。左邊拿着權杖的紫色精靈一愣過後柳眉輕蹩,好像有點不情願地想了一會兒,最後點了點頭。中間紅衣精靈愣過以後,咧開嘴大大地笑了一下,開心地點點頭,右邊的綠衣女子微笑着點頭,還對梁小夏眨了眨眼。

紫,紅,綠三道光束射向梁小夏,纏着她的身子繞了一小會兒。這時的梁小夏覺得自己就像理髮店門口迎客的三色轉桶,彩條纏繞,錦旗飄飄。伸手想要碰一下這些綵帶,根本碰不到,眼見三色沒入身體消失。閉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自己好像有了什麼變化,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儀式很順利,精靈女王領着梁小夏走下祭壇,拍了拍她的手,又將梁小夏還了回去。梁小夏不太清楚儀式上三個雕像奇怪的動作,轉回頭打量自己的父母。母親的耳朵微微翹着,圓圓的眼睛亮閃閃的看着梁小夏,深情專註,眼裏根本容不下別的。父親還是嚴肅的冰山臉,低着頭,看起來若有所思。從父母的表情上看,三座雕像的反應,即使不是好事情,也應該不會是壞事。

梁小夏心裏隱隱地有個猜測,動作的雕像和之前她喝掉石盆里的水有某種關聯,說不定是喝哪盆水,哪座雕像在儀式上有所反應。

還有手裏的東西,梁小夏左手緊了緊,乖巧地回歸母親的懷抱。

儀式結束,精靈女王帶着一大幫人走出生息之地,除了梁小夏的父母和泥球的父母,精靈們提着裝着孩子的籃子走在後面,面容平靜,臉上的悲傷絕望被深深藏在心底,除了眼睛裏偶爾閃過的悲痛之意,再不哭泣。梁小夏被母親抱着,攥着拳頭有些緊張。

走出這裏,她,梁小夏,不再是一個人類,過去的二十年將被放下,作為一個美好的回憶,永遠珍藏在心底。她有了新的身份,新的生活,作為一個精靈,將開始另一段生命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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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界魔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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