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章 飛壑木橋

第二六七章 飛壑木橋

神法異術,從分類講,是屬於玄學的一種。它最先是從《周易》中脫變出來的方法,而後經過幾百年的流傳演變,再經道家流派思想的浸染錘鍊,終於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天陽地陰,法由心生’之理念。隨着時間推移,神法異術被一代代玄學奇才加以改進、推演、總結,與其他武功一樣,也分化出許多流派,呈現百花齊放的局面,但無論其中正邪,或是神鬼,終究還是被世人認可,成了一門千古無上絕學。

神法異術玄幻神秘,自古雖修者無數,但除了神秘無比的鬼谷子,蜀漢時期的諸葛亮外,成者卻屈指可數。越是難成,越是吸引人。但成千成百萬的人難有大成,其中雖有資質不佳,庸者居多之原因,可若從神法異術的修鍊難度係數來看,亦屬正常。

儘管很難,但此道仍有高手。遠的不說,且說近百年間,還是有人將神法異術修到了登峰造極。比如,百年老鬼和寄居在少室山的凌菊染這二人,已經有了不凡成就。

不過,神法異術雖然厲害,神秘莫測,但對親身經歷過此道的人來說,卻還是好一些。

李玄對此樣經歷已有數次,儘管已見怪不怪,但巨型吊睛黃紋虎被自己一劍刺死,瞬間消失不見,還是讓他大感意外。巨型吊睛黃紋虎突然真真切切出現在自己面前,又真真切切地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見了。這等奇事,非親眼所見,誰人可信!

老者尚無憂顫抖着從樹后探出半個身子,看看李玄,又看看頭頂溫暖如舊的陽光,一臉驚訝的低頭想了想,似乎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事,但又不得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事。

李玄收起烏神寶劍,佇立在原地,舉頭望了望漸漸散去的烏雲,見密林上空滿布陽光,嘰嘰喳喳聲中,一群五彩斑斕的鳥兒振翅輕輕飛了過來,落在泛綠的枝頭上,那些本來無精打采叢生的野花,此時忽然有了精神,熏熏微風吹來,自由搖曳着。

老者尚無憂見李玄破了虛幻之虎,大喜過望,嘖嘖稱讚道:“少俠真乃神人也!不過很是奇怪啊!這隻詭異的老虎怎麼轉眼就不見了呢?”李玄淡淡地笑了笑,緩緩道:“世間本就有許多讓人奇怪的事,既然讓人奇怪,咱就以平常心來看待,如此怪就不怪了。”老者尚無憂贊道:“少俠有此心態,其實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啦!”

李玄不再言語,望了望落滿陽光的林間小路,道:“此時天色尚可,若再耽擱,只怕趕路不及。”

老者尚無憂點了點頭,走了幾步,忽然回頭問道:“少俠可曾看見一支紅色的羽箭穿雲而來么?”李玄盯着老者尚無憂,緩緩道:“彼時我正在虎背上,哪有餘暇看到什麼紅色羽箭。”老者尚無憂嘆道:“適才確實驚險。不過那支羽箭來的奇怪,當真奇怪。”

二人說著,不覺已到了密林盡頭。

密林盡頭是一處深不見底的溝壑,溝壑兩側相距有五六十丈,一座枯木搭成的獨木橋搖搖欲墜,連接兩頭。此時有風吹來,獨木橋‘咯咯’作響,看樣子莫說承受人之重,恐怕落上一隻鳥雀都會將其壓垮。老者尚無憂指着溝壑對岸一片沒於光影深處的亂石高崗,道:“那邊是神仙谷,據說幾百年前有個神秘鹽幫曾被圍剿於此,死了約有幾百人呢。”李玄奇道:“一片承載孤魂野鬼的地方,為何被稱作神仙谷?”

老者尚無憂看着神仙谷方向,目光深邃,半晌才道:“對於受苦受難的人來說,死是種解脫,比活着強萬倍。當受苦受難的人死去,最想去的地方肯定希望是神仙住的地方。”

李玄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死雖是一種無法選擇的選擇,但人活着,就要承受苦難,就要想辦法活下去,而不能因為早晚有天會死掉,就想着解脫,輕易的選擇去死。嗯,至於神仙谷這名字,在我看來,不過是活着的人對死在那裏人的一種希望寄託。”

老者尚無憂不解,道:“一種希望寄託?”

李玄緩緩點了點頭道:“每個人都不願自己死了下十八層地獄,所以無論是誰都會對死去人的世界,相像的美好一些......神仙谷,神仙谷啊!人無論死在黃土或是江河,無論雪山或沼澤,都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隨波消散,從此無影無蹤罷了。哼,那有什麼神仙谷,風水寶地!”

老者尚無憂搖搖頭道:“少俠言下自相矛盾了。既然你說誰都不願下十八層地獄,那麼肯定便有神仙谷風水寶地之處。你看,我們生在這個動蕩不安的塵世間,在選擇如何活下去的理由越來越少時,就不免多了選擇死了之後埋在什麼地方的幸福嚮往。”

李玄默然不語的走到深不見底的溝壑旁,長嘆道:“或許是你對了。但我仍認為,一片承載孤魂野鬼的地方不應該叫做神仙谷。”老者尚無憂問道:“那該喚作什麼名字呢?”李玄冷冷道:“鬼地。”老者尚無憂聞聽‘鬼地’二字,眉角不易察覺地跳了一下,呵呵大笑,道:“少俠幽默。嘿,人家喚作神仙谷,你卻要將其喚作鬼地!”

陽光斜斜照過來,二人落在地上的影子拉長很多。

李玄盯着有些搖晃的木橋,默默計算了一遍,道:“按照這木橋晃動的速度來看,應該走到四十七八丈的地方最危險。”轉頭對老者尚無憂道:“埋葬野鬼之地不是鬼地么?”

老者尚無憂笑道:“鬼地就鬼地吧!既然人人死後並不能得道成仙,也只有做鬼了。”

李玄點點頭,道:“要是咱們能繞過這溝壑該有多好。尚前輩,這溝壑自古沒水么?”

老者尚無憂道:“百十年前,這深不見底的溝壑本來是清流滾滾,溝河兩側綠柳成蔭,四周更有良田無數,人們在此可乘船通達黃河,過着世外富足悠然自得的日子。這裏被稱為小世外桃源,其實這也是對面被稱為‘神仙谷’的其中一個原因。不過這裏卻被朝廷發現了,近二十年來盤剝的厲害,人們種的糧食往往不夠上繳,所以只能另謀砍柴生計,你看看,現在除了因為敬畏我們身後這片‘寶林’而不敢砍伐外,這溝壑兩岸已成了現在光禿禿的樣子。嘿,所以,溝河中水沒了,溝河變成了溝壑,渡船沒了作用,變成了獨木橋,陶然而樂的生活隨着壓榨與砍伐也沒了,變成了塵霜滿面的苦日子。唉,繞不過這裏的,就像繞不過苦難一樣。”

李玄黯然道:“若是飛翼鵬鳥還活着,渡過這裏不過輕易而舉。尚前輩,有好法子?”

老者尚無憂沉吟片時,嘆道:“一個方法是我們順着溝壑下去,穿過溝底到對面去,但這樣時間難免不夠。另一個法子便是,走上獨木橋,以最快的速度冒險過去。”

李玄淡淡道:“第二個法子雖然冒險,卻是最合我意。”老者尚無憂道:“穩妥與冒險要看如何選擇。”李玄道:“人在江湖,其實每時每刻都在冒險中不斷做出選擇。”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既然我選擇由你帶路,來到了這裏,就必須冒險。”

老者尚無憂眼中閃過一絲刀鋒光芒,道:“這就是你的與眾不同!最好讓我這把老骨頭先過去探探路,來試試這腐朽的獨木橋到底能不能承載我們,讓我們過去。”說著,自懷中取出一根白色堅韌的細繩,又道:“我若是過去了,會一路將繩子拴在木橋上,有了這根繩子輔助,你過去的話可扯住這繩子......但若我死在這裏,你不可強渡。”

李玄見他要踏步上去,擺了擺手道:“還是我來吧!”說著,從他手中將繩子拿過來,飛身到木橋頭。他將繩子一端牢牢捆在一塊巨石上,深吸一口氣,躍上木橋。

老者尚無憂見李玄身輕如燕,輕輕上了獨木橋。獨木橋腐朽不堪,百十斤的人落在上面,發出‘咔咔’的令人恐懼的聲音。李玄人在橋上,提足一口氣,如蜻蜓點水,更如飛燕掠水,整個人飛也似地奔向對岸。五十幾丈對於一個身負絕頂武功的人來說,本來不算什麼,但若腳下是搖搖欲墜腐朽不堪的路,及深不見底的溝壑,便不同了。老者尚無憂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李玄,屏住呼吸,眼角不住跳着。

李玄一路疾奔向對岸,雖然不過眨眼間的事,卻明顯感覺迎面有風阻擋。阻擋的風如一道道幕牆,穿過一層又一層,一層比一層阻力強大,一層比一層陰暗潮冷。這風似乎是凝固的,又似是旋轉不停的,總之,每穿過一層風牆,他必須運足空相洗髓功,並以極陽內息對抗裹身而來的寒氣。獨木橋的‘咔咔’之音及他穿透風牆的‘**’之音不斷響起,眼見橋頭僅剩三丈,忽然間冰冷的風牆厚重起來。

風牆似乎很高也很厚,若能丈量,恐怕要比長安城樓還高百倍,厚百倍。人在大自然面前的力量總是微弱,但人在危急關頭爆發出的力量卻又是無窮盡。人定勝天,雖是豪氣,但並非不可能,更何況這冰冷的風牆來得詭異,似是有人傾心操縱。

最後這道風牆雖比不上朱渙凝息而成的真氣壁壘堅韌,卻詭異的讓人自心底往外冒着恐懼的寒意。

李玄大喝一聲,顧不得腳下腐朽的獨木橋是否能承受住自己瞬間發力帶來的壓力。他身形掠起來,在空中化成個一字,雙臂並住,雙掌合一,將所有空心洗髓功內息聚積在雙臂,利用不到五尺的距離,彈射出去。這一彈射,必須要能夠破解無形風牆,這一彈射,更要如鋼鑽一樣穿透冰冷厚重的風牆,這一彈射,如不成功,也只有墜崖。

他聽到‘波’地一聲巨響,似有高山冰川坍塌在自己身前,隨後便傳來緊閉城門隆隆開啟的聲音。

李玄感覺合併如刀的雙掌劇痛,整個人竟有種在長長隧道中滑行,且滑行中有不斷顛簸起伏之感。生死關頭,無暇顧及所有。穿透冰冷風牆的遭遇是他前所未有的遭遇。適才,自他飛起再到橋頭不過是半個呼吸,但對於突破阻力的李玄來說似乎有幾百年久。

老者尚無憂遠遠見李玄已快速飛奔到了橋頭,感覺心下一緊一緊的收縮。他緊緊握着雙拳,口中‘嗬嗬’不絕。待見李玄身形飛起,洞穿最後一道厚重的冰冷風牆時,‘嗬嗬’之音忍不住更加響亮。他似乎承受不住驚險的刺激,抑或是替李玄擔心,更似緊張中不斷發力,總之,當李玄如被無形之手托着緩緩穿過了冰冷風牆,落在地上,他竟汗濕重衫,臉色臘黃,雙手不斷顫抖,整個人搖搖晃晃,看上去有些虛脫。

李玄穩穩落地,只覺渾身重若灌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見十指指尖隱隱有血滲出。最後這道冰冷風牆的阻力竟如此堅韌強大!他心下暗道:“看來若凌瓏沒有給我服食過回天丹,恐怕只是這座獨木橋上的風阻之牆,便會將我內息消耗殆盡。”

他環顧木橋這端,見除了連綿的黃土塵埃便是年久腐爛,連個芽尖也生不出的樹樁。再往遠處看,霧靄沉沉,天地灰少光,仔細觀察,隱約可見其中有一些散落的畸形怪狀的石頭犬牙交錯的堆積在一起。堆積的石頭,看去像是或傲然或沉睡或機警的怪獸。

李玄看看佇立在對岸的老者尚無憂,朗聲道:“尚前輩,這獨木橋上有詭異的風,你拉着繩子走着試試看......”老者尚無憂長長吐了口氣,道:“少俠請寬心,我武功雖不如你,但你已經趟開了路,老夫不會有事。”口中說著,飛身上了木橋。

老者尚無憂武功低微,遠不及白衣陳豐年,自然無法與李玄相比。不過,李玄見他縱身上橋,輕功相當不錯。老者尚無憂上了橋,一路拉着李玄懸留在橋上的繩子,向前疾奔。獨木橋依舊‘咔咔’作響,但因沒了風牆阻擋,又能拉着懸留在空中的繩子消減自身重量,所以儘管老者尚無憂奔速遠不及李玄快捷,卻也平安的過了獨木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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