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相看白刃血紛紛
齊俊忍住笑道:“是,是,皇子妃說的是。你們兩個還不退下?”說完自己也逃難一般旋走而出。任是個瞎子這三天也能看出殿下和皇子妃之間大有問題:明明是一對夫妻卻宿於兩個營帳之中,這華翼殿下倒沒有像傳說中的那樣去招惹皇子妃,反倒是這皇子妃時不時的藉機找些小茬和殿下爭上幾句。今天又要親自給殿下穿衣戴甲,誰知道還會鬧出什麼事來?說不定就要在這帳中做些愛做之事,還是早早躲開為妙。
這明光甲樣式很多,繁簡不一,這齊俊給皇子殿下準備的鎧甲自不敢馬虎了事,各個部位包括臂護、吊腳都很齊備。
盧香寒招呼小刀、小劍將左右胸甲披掛整齊,她則在給華翼束緊甲絆,上上下下忙活了好一陣才把臂護、腰帶、膝裙等裹縛整齊。不單盧香寒三人忙活出一身汗來,連華翼也感覺到熱最後,盧香寒拿起兜鍪給華翼戴上,華翼後撤半步,笑道:“還是我自己來吧。”香寒不可耐。不應,鼓起櫻唇,瞪了他一眼。華翼無奈只得微微低下頭,任她將兜鍪給自己戴整齊。香寒的身材本來就較華翼要矮上一些,即便是華翼低下頭,香寒也需要貼近身子才能夠得着。淡淡的體香讓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馬,眼前的佳人吐氣如蘭、面如桃花,一縷香汗打濕的髮絲貼在白嫩的腮邊。想到眼前的佳人幼時喪母,如今其父又戰死上陽郡,華翼的心中不由湧起一股憐惜,他伸出手將她面上的髮絲撫到耳後,忍不住又在她滑嫩的臉上摩挲了幾下,華翼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讓盧香寒一下子僵在那裏。華翼也馬上發現了不妥,連忙拿開手,尷尬的打個哈哈,“今晚的天氣,哈哈,哈哈。”盧香寒早已經緋紅滿面,輕“呀”一聲,奪路而逃。“噯——”華翼跟上一步,卻沒有想到這明光鎧分量竟然不輕,他身子本來就弱,在沒有適應和準備的情況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香寒餘光覷到,輕笑失聲。華翼也放下心來——佳人似乎並非責怪自己的行為唐突。他微微凝視右手,似乎暗香仍留,雖說比起那次沐浴時發生的事情,這次兩人的舉動根本說不上什麼,但是其中的那份旖旎和曖昧卻遠勝之。
華翼信步走出軍帳,外面已經是月上中天了,皎潔明亮的月光讓他想起了小時候跟着父母連夜在田地里收麥子的情景。父母在面前忙碌,他則坐在捆好的麥子上哭鬧着要回家,彼時家是鄉村中那幾間父母親手蓋起的瓦房,可是現在,他不知道身在何處,更不知道家在哪裏。
“將軍。”正自出神間,齊俊打斷了他。沉穩的中年將軍竟然還沒有卸甲,佩刀打在甲衣上,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
“齊將軍,有什麼事嗎?”
“將軍,借一步說話。”華翼的眉頭一皺,心中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探馬剛傳來消息,京城被攻破了!”齊俊急急的說道,雖然是刻意壓低嗓音,但是其中的驚惶卻依然暴露無疑,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卻讓他覺得口乾舌燥,不由乾咽了一口唾液。
“這不可能?!”華翼像被火燒了屁股一樣,幾乎跳了起來,京城城高12米以上,厚度更是達到了18米,周長約20公里。城牆每隔120米修敵台一座,東西南北四座城門都建有正樓、箭樓、閘樓三重城門,守城器械充足,糧草也夠兩年之用,守城士卒十五萬。而且敵人遠道而來,攻城器具想必也不齊備,怎麼會在三天之內就被攻破呢?
“陛下他——”雖然明知道答案,但是華翼還是忍不住要問,對於這個他攏共也沒處過幾天的父親,華翼是非常有好感的,如果不是時機不對,也許他會是炎華朝一代中興之主。
齊俊沒有回答華翼的話,只默默的低下了頭。
華翼黯然,在他看來,皇帝其實是很可悲可憐的:古往今來能得善終的帝王沒有幾位,被兄弟子侄殺掉的有之;被后妃親戚殺掉的有之;被權臣大將殺掉的有之;被宦官近侍殺掉的有之;死法也千奇百怪,有被毒殺的,有被縊殺的,有吃丹藥爆體而亡的,有在妃嬪肚皮上馳騁而亡的,也有半夜被女刺客取掉頭顱的,比較而言,死於兩軍陣前對於皇帝來說也算是個體面的死法了。
對於康勉十三年京城被攻破一事,炎華朝的史官以精練到極致的筆觸記載下來——“乙丑,昧爽,內城陷。帝崩於兩儀殿,洪海從死。”但是實際上發生的事情要多得多。
華燁帝親自巡城讓京師所有人心裏都稍稍安定了些,畢竟想到皇帝老爺還在城中,那城池一時三刻的應該破不了,誰又能想到,這一次,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爺竟然會是“棄子”呢?
華翼帶着神策軍離開的當天深夜,京城以西如同悶雷一般傳來隆隆的馬蹄聲,而且似乎火燒霞一樣,半邊天都變得通紅——二十餘萬的胡虜兵馬終於到了!守城的軍士相顧駭然。吐蕃、南夷及突厥一部共計二十五萬因為繞開上陽郡,所以先期抵達了京城。在城外三里安下營寨。幾百騎驕兵越眾而出,向城門飛速馳來,口中發出“喲呵、喲呵”的叫聲。
守城的兵士從沒經歷過戰陣,火光下見這些異族騎兵凶蠻猙獰的樣子心下早就怯了,騎兵還在三百米開外,城垛上的士兵已經有人忍不住將箭支射了出去,零零落落的顯得沒有氣力。數百胡騎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劃了個弧便回歸本陣了,從始至終馬速一直未減。聞訊趕來的黃遜滿臉的凝重,雖然只是幾個呼吸之間,但是對方所表現出來的強悍可見一斑。
正式的攻城是從第二天拂曉開始的,吐蕃軍攻打西門和北門;突厥一部攻打東門;靺鞨部攻打南門。
胡兵的攻城器械果然並不齊備,只有簡陋的飛橋和雲梯。前翻雖然攻破了許多城池,軍械庫中的兵戈一併各種攻城器械皆為所獲,然而一則五部最看重的還是金銀珠寶,二則長途奔襲帶着這些笨重的器械影響行軍速度,三則兵將慣於馬戰,即使得到這些器械也不善使用。所以只挑了些必備的飛橋、雲梯帶將過來。
雖然攻城的器械和經驗都不足,但是胡兵也有他們的優勢,那就是騎射的能力突出,那些看起來粗陋無比的弓箭竟然都是強弩硬弓,雖然是從下往上的拋射,殺傷力卻絲毫不遜於站在十數米的城頭之上的炎華士兵射下來的箭矢。
南、北、西三面城牆下,吐蕃和靺鞨的兵馬已經開始攻城,數十座分橋被士兵突石冒矢的推到護城河上,雖然丟下了數百具的屍體但是也讓壕溝變通途。一時間喊殺聲、慘叫聲、將軍呼喝聲、助威的戰鼓聲,弓弦震動聲,箭矢破空聲、刀兵碰撞聲嘈雜一片。唯獨東門下,突厥的士兵列好陣勢,如山嶽一般靜立着,除了戰馬偶爾打個響鼻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那股令人窒息的殺伐之氣,讓城頭從未上過戰場的士兵兩股戰戰,幾欲退走。左神武軍大將軍齊暉與宣武將軍宗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嚴重看到了震驚和不可思議!印象中胡兵的優勢在於弓馬嫻熟、悍不畏死,那份深入骨髓的剽悍讓他們往往能夠以一當十,以少敵多;但是在令行禁止方面卻難以恭維,甚至沒有什麼陣勢、軍紀可言。然而眼前的列陣如山的突厥兵士卻徹底顛覆了兩人的認識。這支突厥軍隊的統帥是誰?竟有如此之能?須知這些驕兵悍將可不是那麼好馴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