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他倒好,白天跑了個不見人影,把所有的女禍麻煩都丟給她「打發時間」。可惡!就算她成日閑着只能躲在房中打瞌睡,也不願被一群女人抓着打探消息好吧!
「聽說雲公子是帝京人哪?」
「帝京哪兒?是朱雀大街邊上呢?還是永康街上?或是烏衣巷那邊?」開口如此詢問的人,自是對於帝京很是了解。只消知道了「雲天龍」夫婦的居處,便能約略知道對方是什麼底細了。
「你家相公是做什麼的?是不是這屆進京趕考的舉子啊?」
「那他肯定中了進士吧?」
「嘿!你們胡說什麼!雲公子那通身氣派,哪會僅是區區學子身分!要我說,那雲公子肯定是出身名門呢!也不知是哪個世家出來歷練的公子。」
「五姓六家裏可沒有姓雲的。」有人立即說道。
「帝京可不有個家族正是姓雲,是皇太后的外祖家呢!」除去經營了幾百年的老世家之外,新興世家也是很惹人注目的。老世家不一定當權,但新興世家絕對是鋒頭正盛、聖眷正隆的。比起高不可攀、規矩大到衝破天的老世家,還是新興世家更吸引人一點。
更別說,除去家世的錦上添花,大家目前最主要都是衝著龍天運的俊臉來的,恨不得有更多優勢往他身上加去,把他加得更完美無缺、更符合這些懷春少女心中對理想夫婿人選的極致。
一聽到帝京雲家,眾女齊齊倒吸一口氣,不必柳寄悠點頭印證,她們便認定龍天運絕對是皇太后外祖家出身:那個新興世族雲家,除了因為皇太后的關係而進入權貴圏子,又因這三十多年來家風好、優秀子弟倍出,有的隨了英王在軍中建功立業,以實打實的功勞取得了爵位:有的經由科舉人仕,為數還不少,且都頗受重用,目前都在三品到五品間的實權官位上,官聲良好,想來日後必能爬上一品大員的位置。
「所以,雲公子是……雲家的?」雖是江湖兒女,但她們對於世家公子也是非常仰望的。相較於她們這些自稱江湖名門的千金小姐,到底只是野路子,跟帝京那些官家貴女站一起,立馬被比成鳳凰旁邊提鞋都不配的野雞一這一點,她們就算嘴上不認,心中也是清楚的。
「你們成親多久了?你家世應該也不錯吧?不然怎麼能嫁給雲公子?」一名少女飽帶嫉妒地說,帶着興師問罪的口吻,像是認定了柳寄悠之所以能嫁給「雲公子」,肯定是拿家世壓人,在長輩強勢安排下成親的。
江湖兒女果真是豪爽大方有話直說,半點都不客氣柳寄悠放下手中端了老久的茶盅,發現這些女孩完全無法意會她「端茶送客」的暗示之後,只好放棄這個對牛彈琴的動作一一茶杯拿久了,手臂也是會酸的。
「你怎麼不說話?是默認的意思嗎?你是不是覺得羞愧,才不敢說話?」那名說話最嗆辣的少女逼問着。
「不是。我只是無言以對。」柳寄悠嘆了口氣說道。
「什麼無言以對!你分明就是藏私,不肯跟我們說雲公子的事!你真是太自私了!」
柳寄悠淡淡看向那名少女,道:「就算自私,又如何?我並沒有滿足你們好奇心的必要。」
哪有人這樣不知羞地向妻子打探其夫婿的事情的!端差沒直說:這男人我要定了!他身邊尚缺妾位否?我也來擠一擠如何?
擺明了沒有把長相平凡的柳寄悠看在眼內,並且深信只要自己能被雲公子給納進家門,那麼,日後必然受寵無限,沒柳寄悠這個正室什麼事兒了!女人們都認為她不該嫁到這麼好條件的男人,可她就是嫁着了,所以這些懷春少女追着柳寄悠問的態勢,簡直像在圍攻。
鐃是柳寄悠脾氣還算好,也不容易動怒,可也受不了由早上一路被追問到午後的疲勞:在好不容易不必侍候龍天運的空檔,卻沒法子一個人好好待着,硬被這些人問到煩悶,終於臉上不願維持着客套了,說話也冷了下來。
可不管她再怎麼擺冷臉,人家可不在乎她冷不冷的,堅持要從她口中問出自己想知道的,尤其葉放歌的堂妹葉浚芳問得最是咄咄逼人。
「雲夫人,我們問了這麼多,你都不回答也太過分了吧!我們好心地過來陪你解悶,你怎麼這樣不識好歹!」
「就算知道了更多關於他的事,又如何?他與你們並不相干。」
「你這樣防着我們,是怕我們搶去雲公子的關注嗎?」另一名女子質問。
葉浚芳更加不客氣了:「雲公子娶了你,已經是你三輩子燒了高香了。如果你居然還想着獨佔,那就太過分了!」哼,如果不是雲公子好心娶了她,這女人八成嫁不掉吧。可惜了雲公子這樣俊絕的人品,怎麼就娶了這樣的女人!丑也就算了,還敢善妒!哪來的臉?太沒有自知之明了!
柳寄悠面無表情看着那名少女,道:「我夫婿出自名門,不管他娶了我是不是我燒了高香,不管我有無獨佔他的意圖,這種事,也不是我一個內眷可以左右他的。」
「那你現在為何不肯跟我們說說雲公子的事?你這不是在阻擋雲公子的良緣嗎!」
幾個少女發聲應和:「對啊對啊!」
「可不是嗎!」
「真是太善妒了還不承認!」
柳寄悠被這些嘰嘰喳喳給擾得頭都發疼了,忍着氣,還是平聲道:「你們心中圖謀什麼,都隨你們,有本事讓雲公子看上眼,我都接納。這樣說,你們滿意了嗎?」
所有圍着柳寄悠不依不饒的少女們覺得終於獲得正室的一句準話,每個人心中的小算盤都快速打了起來,想着要怎麼設想出最精巧的偶遇,來讓雲公子印象深刻,願意將自己迎回帝京,從此博得他的愛憐專寵……
少女們已經陷入自己的幻想中,不知想到了什麼,有的面含嬌羞,有的目光深沉,有的暗含陰狠,葉浚芳還算清醒,不想在柳寄悠這個「正室」面前失態,於是道:「你說話算話吧?如果雲公子對我……我們有意,你不會卑鄙阻擋對吧?」
「自是說話算話。只要他肯收,我就接納。」柳寄悠點頭。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少女們很快便散去,各自跑回閨房思春,終於還給了柳寄悠雙耳清靜,她深深地吁了口氣。
不過,她清靜的時光並沒有持續太久,也不過才一會兒,便見着一名弱質纖纖的白衣美婦懷中抱着稚兒正從大門口走進來,那股弱不禁風的身姿,再加上眉眼間濃得化不開的抑鬱之色,一看就知道是個常年心情抑鬱的女人。
柳寄悠記人的本事還不錯,很快認出這名美婦正是葉放歌的妻子。前日舉宴歡迎龍天運這個貴客到來時,山莊裏的女眷全列隊出來露了臉,對於被介紹為莊主夫人的女人,柳寄悠當然會特別記住。
其實不用特別去記住,也肯定會印象深刻的。當時她非常訝異於葉夫人只被介紹了一句便退回後院,而留在宴會上那幫着待客、坐在莊主身邊的女子,倒像是真正女主人似,整座山莊的人手都由她來支使,甚至所有來客直接喚她「葉夫人」,而她也坦然應下。柳寄悠看在眼裏,那當時就大約清楚這座山莊的後院大概是個什麼樣子了:說起來不過就是寵妾滅妻罷了。
那麼,今日這個活得像是不存在的莊主元配夫人,來她這兒是為了什麼?難道江湖人不管是哪種性情,都帶着自來熟的本事,從來不見外的嗎?
柳寄悠站起身相迎,靜靜看着她走過來。
雖然江湖人的禮節較為粗疏,上門拜訪時並不會讓人通報一聲,而是說來就來:柳寄悠可以無視這樣的失禮,但自個兒可做不到。
美婦一走到柳寄悠面前,也不待柳寄悠說些什麼迎客的話,就開門見山道:「我聽到你們剛才的談話了。原本我只是來探問貴客是否住得舒適而已,可是……我想……也許可以跟你談談。」她神情憂愁,分明是為情所困的模樣:說完這些,才彷佛想起自己對雲夫人而言恐怕還是不知來路的陌生人,於是有些緊張地道:「我、我叫柯醉雪。葉放歌是我夫婿……那天宴會上我有走了個過場,不過你可能沒注意。」然後看向懷中的稚兒道:「這是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