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沒出息!」杜邑侯妃橫眉白了她一眼,頗為不悅地哼了一聲。她處心積慮要讓女兒登上後座,女兒卻這麼軟弱沒用,被那殷若然騎到了頭上還不肯吭聲。杏眼一瞪,說:「你是這麼想,但人家可不一定會讓你這麼做。」
「娘?」杜鳳嬌不明白那話里的意思。
看她那一臉懵懂,就讓人覺得有氣。杜邑侯妃瞪眼一會,搖頭嘆道:
「你這個傻孩子!說你傻,你還當真不是普通的愚鈍。你想想,那殷若然
若當上了皇后,她會像你這麼有度量,與你和平共處,讓你在皇上身邊侍候皇上嗎?」
淑妃貴為內宮妃嬪,杜邑侯妃原不該以不敬的態度對待;但杜邑侯妃一直以娘親的態度對待淑妃,淑妃也理所當然接受。
淑妃臉色大變。
「知道厲害了吧?」聲音悻悻的。
遠遠看去,亭欄前殷若然午寐已醒,正與龍天運喁喁低語,傳來笑語聲聲。淑妃身子輕輕一顫,掩面回身淚坐石椅上,神態有點凄苦。
「你現在難過也沒用。」杜邑侯妃顯得冷酷從容。
「娘,你說我該怎麼做才好?皇上他才會——」如果能讓龍天運把一顆心轉向她,不管叫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你別急。娘就你這麼一個女兒,能不為你打算嗎?你放心,娘會替你想辦法的。」
杜邑侯妃走到淑妃身旁,貴氣的臉上幾分心思莫測。只要殷若然消失,一切問題便可迎刃而解。偏偏殷若然命大,既淹她不死,烈馬也踹她不死。她好不容易說動太后賜參湯,暗中命人在湯里下藥,卻仍然被她躲過。
「娘,你打算怎麼做?」淑妃抬起頭,秀麗臉龐梨花帶雨,滿是淚珠,極是可憐楚楚。
杜邑侯妃看她一眼,金步搖隨之搖晃,晃蕩着燦亮剌眼的冰冷金光。「娘自有主意。你只要聽娘的,在太後面前多用心,討太后的歡心,太后自然會為你作主。」她說道:「總之,你一定要當上皇后。娘會想盡辦法幫你的,那是娘最大的心愿,只要你當上了皇后,和皇上朝夕相伴,一定能挽回皇上的心。」
遠處雲池晴光瀲灘,杜邑侯妃遠眺的目光銳利得像一支冷箭。
「姨母,我來幫您捶背。」淑妃笑臉純真,像平常百姓人家般喊着太后,在太後跟前猶如小兒般撒嬌。
太后笑呵呵的,疏淡細細的眉彎得很滿意。淑妃沒事陪着她說笑解悶,替她捶肩拍背,個性又溫柔乖巧,她打心眼兒不想疼她都不行。
「淑妃就是會討母后開心。」龍如意跟着噙着笑說道:「母后只要一見到淑妃,就眉開眼笑。」
「還說!你們這些孩子,就只有淑妃懂得孝順我,我不疼她疼誰!」口氣幾分認真的埋怨。
一室里的人全都笑了,只除了龍天運略帶沉漠的表情。太后特地召喚他來,又將如意也找來,不會只是為了說笑。
「母后,你將兒臣找來,有什麼事?」他沉聲問。
太后笑歇,環顧眾人一眼,正色道:「我找你來,當然是有重要的事。」她停頓一下,頓出莊嚴凝重的氣氛。「皇上,我決定讓你立淑妃為後,擇一吉日舉行冊后大典。」
龍天運神色不動。「母后,兒臣不是說過,立后的事慢慢再說。」
「這麼重大的事,皇上要拖到什麼時候?」太后不滿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自不可一日無首。淑妃模樣、性情都討人歡喜,各方條件也都是最適合與皇上匹配,母儀天下。皇上還有哪點不滿意?」
「兒臣只是以為立后的事不必操之過急。」龍天運仍然不為所動。
「母后,」辰平公主尖了嗓剌耳地挑撥:「皇上這根本是推拖之詞。皇上不肯立后,還不是為了那個殷若然。」
龍天運眼神微動,劍眉一挑,拂向辰平公主。「皇姊,這是朕的決定。」
殿旁龍如意默默瞧着龍天運。龍天運雖然這麼說,但他想,辰平公主說的應該沒錯。
太后沉下臉。「皇上,你莫非打算立那殷若然為後?這件事,我絕不允許。」
龍天運並不因為太后的斥責和嚴厲而退縮。如果殷若然肯答應,即使太后阻攔也沒用。
「兒臣說過了,立后一事不必急在一時。」心裏已自有決定。
杜邑侯妃聞言,與辰平公主對望了一眼。太后略微沉吟,問道:「皇上的意思,是不打算立殷若然為後了?」「兒臣並未這麼說。」
太后不悅。「那麼,皇上究竟打算如何?」口氣緩了緩。「皇上到底是一國之君,怎麼能只守着一名女子。帝王三宮六院是袓先禮法所制,皇上不能壞了祖先的禮法跟規矩。還是聽母后的話,擇一吉日,冊封淑妃為後。」
「母后,兒臣已說得很清楚了,立后一事,休再提起。」他只能等,等她生下皇子,再無借口,再無法拒絕他,到那時,他就要她成為他的皇后,再無法離開他,身與心都屬於他。
淑妃愀然變色,神情凄苦。
「皇上,你——」太后氣得自鑾椅上站起來,再憤而坐下。「太後殿下,您先息怒。皇上既然這麼堅持,就別再逼他了。倒是如意,至今亦未娶妃,身旁無人服侍,殿下得為他作主才是。」杜邑侯妃出人意外地,忽然把目標轉向龍如意。
龍如意猛不防,一時失措,慌忙搖手說道:「不……我……姨母,那個……母后,我不……」期期艾艾,滿嘴口齒不清,一時不明白杜邑侯妃的用意。
杜邑侯妃對辰平公主使個眼色,辰平公主暗暗點頭。「聽說那殷若然對如意甚為傾心……」轉向尚陷身在無措中的龍如意。「如意,可有這回事?」
「當然沒有!皇姊,你從哪聽來如此荒謬之事?」龍如意連連搖頭。「我聽得那殷若然似是朝三暮四之人,先是與尚書之子訂有婚約,又企圖攀附王府,最後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然能夠接近皇上,迷惑了皇上。」
「皇姊。」龍天運寒着臉,臉色鐵青,語氣又冷又冰又硬:「朕的女人,誰也休想染指。皇姊若再口出胡言,休怪朕不客氣。」明確警告。
態度之冷、口氣之重,嚇得辰平公主不禁瑟縮,噤聲不敢再開口。她從未見過龍天運這麼兇狠的眼神。龍如意明白他話里的意思,默默不語。
「母后!」辰平公主轉向太后哭訴,無限委屈。
太后心生不滿,繃緊臉,一腔沉怒。「皇上,辰平是你的皇姊,皇上卻為了區區一名宮女而對她如此斥責,太不應該了。」
「兒臣不敢。」
嘴裏不敢,所作所為所行,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算了。」太后揮揮手。心裏明白皇帝不若先皇那般軟弱,自己難以像太皇太后當年掌握先皇那樣掌握皇帝。「皇上,不如這樣吧,皇上若冊立淑妃為後,我就讓那殷若然留在宮裏,否則我就攆她出宮。」算是退讓妥協,逼龍天運立后,交換讓殷若然留在宮中。
龍天運劍眉緊蹙。太后這是打算干涉他的意旨、干涉他的決定,甚至干涉他的生活跟他的人?
他重重「哼」了一聲,不發一言,甩袖出去。如此不留情面,太后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龍如意不欲多事,也跟着離開建章宮。兩人一走,杜邑侯妃立刻煽風點火說道:
「我說得沒錯吧?皇上已經完全被殷若然那妖女所迷惑,連太後殿下的話也聽不進去了。」
「皇上怎會變得如此!我原還以為他只是一時失心罷了。」太后臉色鐵青。
「這一切都是殷若然那妖女引起的。自從她進宮后,就不時在皇上耳邊讒言,皇上才會變得如此不可理喻。只要她在宮裏一天,宮裏就一天不得安寧。」辰平公主餘悸猶未消,對罪魁禍首殷若然更為痛恨。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受過這樣的驚嚇,這一切都是因為殷若然!
「公主說得沒錯。」杜邑侯妃緊逼着。「再讓那妖女這樣下去,她會更得寸進尺,擾得後宮不得安寧。皇上為了她,不顧自己安危,差點連性命都送掉,若再如此放縱她下去,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淑妃噎嘻抽泣,抬起頭,撲到太后懷裏,淚流滿面,哭喊着:「姨母,你要替鳳嬌作主!」
太后臉色陰晴未定,顯然已為杜邑侯妃的話所挑動。
「太後殿下,方才皇上的態度,殿下親眼所見。那妖女蠱惑皇上至此,絕不會就此罷休,恐怕將來皇上連太後殿下都不放在眼裏。若想宮中安寧,那妖女絕對留不得,非除去不可。」杜邑侯妃見機不可失,又再進言,意欲太后殺了殷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