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胡真搞不懂這麼大陣仗是打算做什麼。

小二招呼他們坐下,卻沒看見其他人,就他們七個人分別坐了五張乾淨素雅的小桌。

龍天運跟她同桌,胡真嘆了口氣。

那麼有時間她真的寧願早點梳洗睡覺,天知道這一路有多累,他們已經露宿三天,比起吃,她更希望有一盆乾淨的清水。

「我吃不下——」

「我喂你。」

胡真一窒。

龍天運微微睨她一眼,端正肅容。「抱着你,一口一口喂。」

她半張着嘴,好半晌才氣悶地別開臉。

那傢伙是說真的,如果她不吃,他真的會一口一口喂她!想到他要抱着她——她的臉轟地燒熱起來!

「喂我喂我!」山鬼怪叫。

「嗯……討厭!人家不來了。」水鬼扭捏作態,故作羞窘地推他一把。

五隻傻鬼樂不可支地轟笑。

胡真只覺得自己的背脊一陣發麻!她又怒又羞又惱,五味雜陳,恨不得叫他們全都閉嘴,但吼他們一點用也沒有,只得眼觀鼻鼻觀心,權當沒聽到沒看到。

「別鬧,他來了。」龍天運含笑橫了他們一眼。

一名頭上包着頭巾的黑臉少年緩緩走向他們。遠看年紀似乎不大,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因為他有張可愛的娃娃臉,看起來年紀小,但眼底其實透着歲月的痕迹。

「屠一刀。」他朝他們抱拳為禮,笑的時候臉上還有着少年的羞澀。

瘋瘋癲癲的五鬼居然乖乖地起身長揖。「前輩。」

前輩?那少年雖不像剛看到時以為的只有十幾歲,但比起五鬼到底還是年輕了許多,而他們居然叫他前輩?!

「屠神,屠一刀。」龍天運看出她的疑惑,含笑替她解答:「成名已經超過三十年了。」

胡真訝然!

「你聽過‘庖丁解牛’嗎?」

胡真猛然回頭,只見一名壯漢抱着一頭咩咩叫的羔羊前來;他將羔羊擺在長桌上,羔羊不安地踱着步,慌張地甩頭。

「這……不可能……」

漂亮少年上前輕輕地擁抱着小羊,他的手穩穩地撫着小羊的背,不一會兒小羊便不再慌張不安,在他懷裏變得乖巧溫馴。

即使屠一刀手裏提着刀。

她以為那會非常血腥,可是又捨不得不看。

傳說中的「庖丁解牛」啊!這世間有幾人能看到此神技?

「聽說,只要刀法夠快就不會感覺到痛。被宰殺的牛羊因為死前的痛楚而繃緊身體,那肉就硬了,不好吃。可是屠一刀殺的牛羊不一樣,它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死了。」

從來沒想過人的刀法能夠如此之快,快得讓人看不出如何出手、如何轉折,快得……連痛感都沒有!

屠一刀的刀與手連在一起,那流光在小羊頸項上晃了一圈,接着光芒如飛螢在小羊身上四處流竄,小羊依舊站着。

「血?不可能沒有血……」胡真不可置信地低喃。

「那張長桌,從我們這裏看似乎是桌子,其實裏頭是有機關的,下面是血網,用厚厚的布墊着。」

只一晌,像是轉眼間,屠一刀的刀背往羊身上一拍,原本還活着的小羊隨着那一拍而潰然倒下,整頭羊居然已經支解完成;再一晃眼,片好的肉盛在白玉盤上,雪白如瓣;眼前又是一晃,那四根羊腿魔術似地串在鐵叉上。

胡真倒抽一口冷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龍天運輕笑着以指輕輕合上她的嘴。

「屠前輩早就不動刀,他吃素好些年了。」水鬼哼哼唧唧地說著。

「可是他——」

胡真的話聲逸去,院子中間的火爐已燃起怒焰,只有一把瘦柴,靠的居然是屠一刀的掌力催動火焰,也不見他如何吃力,只是在爐下翻起掌,那青焰便像是有生命一般地往上猛竄。

片刻后剛烤好的肉片便一盤盤送上來了。

龍天運戴着面具的臉看不出表情,只見他薄唇微微往上一勾,含笑睨着她。

「要我喂?」

「不、不用,我……我自己吃。」

胡真慌亂舉箸,其實不用他逼,她也願意吃的。誰不願意呢?這肉片香味撲鼻,沒有半點腥羶,滋滋作響的肉邊微微透着焦,入口細緻滑嫩,肉香四溢,讓人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

她的食慾整個被勾起來了。不記得到底已經食不知味多久了,幾年前離開永京之後她變得極度挑食,不管什麼食物都沒有興緻;她吃,只是為了活着。

忘了自己曾經有多貪吃、多愛吃,也忘了曾經有一雙眼睛,在每次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那樣寵溺又欣喜地看着她。

直到此刻。

「屠前輩早就不動刀,他吃素好些年了。」

不可能。

胡真悄悄地睨了身旁的龍天運一眼,他怎麼可能知道她愛吃什麼?

可是這烤羊腿真的好好吃,就好像……就好像那年在永京天香樓所吃的一樣!

胡真一愣,不由自主地望向屠一刀。

可能嗎?

此刻的屠一刀正以掌力催炒着鐵鍋內的羊什,辛香料的香氣瀰漫,末了孜然粉隨指一彈迸入鍋內,大火轟地一閃,衝天的香氣簡直教人銷魂,看得她眼睛都直了!

要命!好香啊……

身旁的龍天運慢慢舉箸,吃得極為慢條斯理,發覺她的目光,他只是微微一笑,深邃眼裏似乎什麼都有,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不知什麼時候,內院來了許多同樣包着頭巾的樂師。

他們的樂器與中土的很不一樣,演奏出來的曲子很吵但很妙。有輕快的鼓聲、歡樂的月牙琴,還有如小鳥鳴叫的短笛、手拍的鈴鼓響板等等。

內院四周長廊內有許多廂房,此時廂房的窗戶全都打開了,許多人探出頭來享受這歡快的樂聲,還有人用筷子敲着酒盞,叮叮咚咚地跟着哼唱。

突然又跑來了幾名少男少女,隨着樂聲在院內踢踏起舞。

舞步很隨意,說穿了只是隨着節奏搖擺,沒什麼章法,其中一個蘋果臉少年跳得極為逗趣,耍猴戲似竄上跳下,誇張地扭腰擺臀,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可愛的少女帶着小鈴鐺,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嬌憨俏皮的風情。她裸着足,每一動都像是輕快的月下精靈;那少女幾次朝她甜笑,笑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那一夜她吃了許多肉,喝了許多酒。

月如盤,梅花院裏歡快的舞曲一首接着一首,有人喊着拳,也有人跑進少男少女堆里胡亂跳着舞,歡笑聲如此暢快,不知不覺地,她終於放鬆下來,欣喜地大快朵頤,一杯杯地喝着梅子酒。

那酒真好喝,又香又甜,帶着微微的酸,搭肉吃簡直絕配,她不記得自己幾時曾吃得這麼開懷。

所以也忘了怎麼會醉

總之,就是醉倒了。

真是傷腦筋啊!看着窩在懷裏睡得深沉的人兒,龍天運不禁好笑。

萬萬想不到居然有人比他還覬覦小胡公子,他都還沒動手,人家就先下手了。

他知道潁川這附近民風開放,但開放到讓小姑娘自己挑床伴就着實有些嚇人了。

別說單純的胡真沒注意到,若不是那小姑娘揚手時起的那一丁點兒風,讓他聞到了那香氣,恐怕連他也不會注意到。

小姑娘也不心急,就這麼一次、兩次、三次往胡真身上灑迷藥,最後整個人勾在她身上想抱走她。

他就坐在一旁不動,笑吟吟地看着那小姑娘對胡真上下其手,看着那張俏臉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

「可以把她還我了吧?」

小姑娘氣呼呼地將胡真往他身上一推!「賊漢子!你老早知道!」

看起來像個小姑娘,其實跟屠一刀一樣,都有點年紀了;看上去才十三、四歲,但恐怕早過了雙十年華。

五鬼在一旁又是一陣轟笑,他們見他不出手,也樂得看熱鬧。

龍天運就在眾人的轟笑聲中抱起了被迷倒的胡真回房。

輕手輕腳地將她放在床上,跟着進來侍候的小二已經將他要的熱水搬來。

「那……那沒有毒的。」小二搓着手在他身後不安地嘟囔:「花花姑娘心腸不壞的,她只是……只是那個……她就是……」張嘴半晌,結結巴巴地支吾:「總之那個……睡、睡醒就沒事了。」

他當然知道。那女人要真敢對胡真用什麼劇毒,在下手的那一瞬間就會被五鬼撕成碎片了;他們既然都沒動,表示那女人用的應該是無傷大雅的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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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俠龍戲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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