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學弟,你肥皂掉了
江城市郊外的小作坊式肥皂工廠,沈淮從磨具上取下最後一塊肥皂,將其裝進紙箱,一天的工作就算完成。
三個月前,沈淮高分考上全國排名前十的蘇陽大學基因工程研究生,滿腹學識的他原本以為會跟着導師更上一個平台展現自己的才華,沒有想到幾個月來都是沒日沒夜為導師打黑工。所用到的知識不過是高中學習的皂化反應而已。
“沈學弟,肥皂掉了。”說話的是大沈淮一屆的學長劉鵬,他比沈淮更凄慘,跟着導師張鳴打了兩年黑工,眼看着要畢業了,一點研究成果都沒有。當然,會熟練使用皂化反應除外。
見沈淮半天沒動靜,劉鵬害羞着說道:“拿,我給你撿起來了,以後做事仔細一點,一會兒被張老看到了又得挨批。”劉鵬撿起肥皂遞給沈淮,露出憨厚的笑容。
“實驗室歸你打掃哦,我有事先走了。”劉鵬說這話卻一點也不憨厚。
老人欺負新人很正常。如無例外,沈淮還會打掃兩個月的衛生,直到下一屆學弟學妹入坑,他榮升為學長。
空蕩蕩的破舊廠房昏暗的燈光,沈淮默默拿起掃帚打掃衛生,當所有事情整理完畢,已經是晚上八點。
坐最後一班公交車從郊外回到江城市區,沈淮來到自己的出租房。
這是一個套二的居室,每個月三千元的租金,他的生活費和導師象徵性的工資補貼全部貢獻在了租金上。
放下背包,沈淮直奔裏屋——這是用書房改造的小型實驗室。
圓柱狀的玻璃器皿盛滿淡綠色的溶液,里裝着一條剃了毛的柴犬,它骨瘦如材,腹部有着扭曲的傷口,這是燒傷的痕迹。
實驗室並不大,空氣中瀰漫著酸腐味和消毒水的味道,即便是習以為常的沈淮也戴上了口罩和手套。
打開玻璃器皿,將看似已經死去的柴犬從容器中提出來擺放在實驗平台上,沈淮用塗上酒精的棉簽將柴犬腹部的粘液擦拭乾凈。
將注射器中黃色的試劑注入柴狗腹部的燒傷處,最後將實驗平台上黑色的盒子打開,從其中取出淡綠色的粉末塗抹在柴狗的傷口上。
三分鐘后,綠色粉末浸入柴狗腹部的皮膚。
沈淮拿出溫度計測試了下柴狗的體溫,四十一度還有些偏高。收好溫度計,沈淮又將柴狗輕輕放進圓柱形玻璃器皿中,淡綠色的溶液淹沒過柴狗的身體。隨後沈淮拿出牛皮紙筆記本,將實驗數據記錄了下來。
做完這一切,沈淮取下手套和口罩,並沒有關閉實驗室的燈,離開房間的他並沒有看到圓柱形玻璃器皿中在在斷斷續續冒出小氣泡。
第二天,沈淮像往常一樣乘坐公交車早早便來到郊區的肥皂工廠。
和往常不同,今天導師張鳴一早就來到了工廠,他對着一名工人在大聲嚷嚷着什麼,空曠的早上,這種聲音顯得尤為刺耳。
此時此刻,沈淮更加覺得張鳴不像一位學者,而是一位滿身銅臭味的商人。
“張老好。”心中雖然很不樂意,沈淮還是打了一個招呼。
“沈淮一會兒你到辦公室來一趟!”張鳴的心情顯然不好,叫住了悶頭先前的沈淮。
工廠的辦公室和它的廠房一樣簡陋,透風的磚瓦房下擺放着油膩烏黑的桌子。張鳴在不大的房間裏抽着煙,騰起的煙霧讓醜陋變得朦朧。
學長劉鵬來了,學姐何菲也來了。都是被張鳴奴役的學生,當然沈淮是最苦逼的一個。
張鳴拿着一盒香精份怒氣沖沖責問何菲,“讓你們在這這批次肥皂中加香精,你們為什麼不加!”
何菲低着頭,被張鳴的氣勢震懾住,半天才支支吾吾低聲說道:“是沈淮不要我加的,他在負責這個批次的生產。”
啊,多麼單純美麗的學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沈淮給賣了。
沈淮苦笑着不說話,算是默認。
“沈淮!這是怎麼回事!”張鳴對女孩子都是粗聲粗氣,對沈淮更不會有好臉色。
“這個批次的香精屬於劣質的工業香精,不能添加入和人體直接的接觸的洗滌用品中,已經有臨床試驗表明,人體接觸工業香精后,輕則皮膚髮癢起紅疹,重則引起心血管疾病和血液系統疾病。”沈淮有條不紊的說著自己不在肥皂中加入香精的原因。
張鳴氣急敗壞,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古板的書生氣,現在的學生知識沒有多少,脾氣卻一個比一個硬。
“讓你加你就加!是你懂得多還是我懂得多!你是老師還是我是老師!”張鳴狠狠拍了怕桌子說道:“沒有我,你們三個統統畢不了業!下個月的研究生經費補貼減半,你們三個都有!”張鳴此時像是戰鬥的公雞,沒有絲毫的學者氣質。
“工業香精對人體有害,張老我是不會加的。”沈淮毫不畏懼看着張鳴,他有自己做人的原則,更不可能為了一千多塊的研究經費做出違背原則的事情。
“你!”張鳴突然拿這個倔強的學生沒有辦法,他命令最好說話的劉鵬道:“劉鵬,你負責這個批次肥皂的生產,把香精按照比例給我添加進去。要是我回來發現你沒有照做,你的畢業論文就暫緩吧!”
“啊……”劉鵬哭喪着臉,為什麼壞人又是他來做。
說完這些,張鳴提起公文包氣沖沖地離開。
破陋的屋子裏安靜下來,何菲眼睛紅紅的,眼淚答吧答吧地掉了下來。
看着張鳴走遠,劉鵬義憤填膺說道:“要不是為了研究生畢業證,誰還在願意在他手下,可惡的老頭。”
何語妃抹了抹眼淚,哭訴道:“是啊,現在工作這麼難找,沒有畢業證我們去哪兒找工作。我是來跟着他學習基因工程的,不是來學習造肥皂的!他打着研究基因技術治療肺癌的幌子每年拿着國家三四百萬經費,抄襲國外幾篇論文後就全部揣進自己的兜里了!”
即便這樣,三個學生又有什麼辦法呢?
劉鵬慶幸地作祈禱狀:“還好我只有幾個月就能順利畢業了,但願畢業論文能順利,阿彌陀佛。”
何語妃嘆口氣,“我還有一年……”
兩人轉頭看了看默不作聲的沈淮——
他的悲慘研究生生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