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夜色之下
待貴族與他的手下作鳥獸散后，卡蓮緊繃著的神經終於舒緩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濃濃的困意。手臂傷得很深，單靠她自己根本止不住不斷向外湧出的鮮血，由於失血過多，她感覺渾身發冷。
“我勸你最好別睡。”
林秋不知何時蹲到了她的身邊，他手中拿着從莉雅床簾上扯下的蕾絲布，他從上袍的內袋中掏出一隻精緻的小藥瓶，將裏面的藥粉灑在布上后，用力綁在了卡蓮的傷口處。
這可是他爺爺在他出遠門時特意為他準備的，如果不是看卡蓮已經奄奄一息了，他才捨不得用呢。
“提爾老師，卡蓮姐姐她……”
莉雅欲言又止，剛才發生的一切讓她驚魂未定，自幼便養於深宮婦人之手的她從來都沒經歷過剛才那樣驚心動魄的場面，她實在不敢想像如果提爾老師晚出現一秒的可怕後果。
“放心吧，我爺爺說這個葯是他的獨家配方，治療這種皮外傷肯定不在話下。”
說著，他將卡蓮扶到床上，卡蓮看着眼前的少年，神色複雜。
提爾?賽琉斯。
這個名字是她從莉雅口中得知的，而在得知這個名字的那一刻，她就永遠地將這個名字納入自己的黑名單中。在她看來，提爾只不過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靠着他那些不知從哪聽來的故事博得了公主殿下的芳心。
是的，她之前打心底里厭惡提爾。
因為這樣的人王都里一抓一大把，沒有一點本事，一邊敗壞着父母所剩無幾的家產，一邊做着不切實際的美夢。而提爾，不過是他們中比較幸運的一個。
她實在預料不到在她近乎絕望的時刻，竟然是這個她眼中的小混混救了她和公主殿下——如果讓莉雅落入盧瑟兒的手裏，天知道那個喪心病狂的傢伙在奪得了王位后，會怎麼對待莉雅。
她更沒預料到的是，提爾-賽琉斯，竟然是一名騎士……或者說，是擁有騎士般強大力量的人！
“別說話……”
林秋擺了擺手：“雖然你之前在我的茶里放辣椒油、在窗檐上抹黃油想害我摔下去，又或者在背後偷偷對莉雅說我的壞話，看在莉雅的份上我都不打算追究……”
事實上，打他擔任莉雅老師起，這位莉雅的貼身女僕就從沒過給他好臉色看。
卡蓮心裏一暖，即便自己對這位騎士大人做出了那麼多不可饒恕的事，對方居然還大度地寬恕了自己。
然而緊接着，林秋話鋒一轉：“但一碼歸一碼，即使你是莉雅的貼身女僕，該付的葯錢還是得付！”
在莉雅和卡蓮目瞪口呆地注視下，林秋抖了抖手中的瓶子：“我這個……呃，六味地黃丸……沒錯，以後就叫六味地黃丸了！這可是哪也買不到的，用一點少一點，等你傷好了可別賴賬啊，小本生意概不賒賬！”
林秋梗着脖子，一副沒得商量的口吻。
——這傢伙根本一點都不大度，居然為了那麼一點點藥粉斤斤計較！
林秋的話頓時讓卡蓮升起的那麼一絲幻想破滅了。
“不過在這之前，你先得告訴我剛才那些人是怎麼回事？”
盧瑟兒應該一心想着王位才對，在這種節骨眼上，他竟然還專門派了一名騎士來抓莉雅。要知道塔倫王國有騎士稱號的也就不過百人，更何況其中大半都是隸屬於冒險者公會的流動人口。
掌握在盧瑟兒手中的騎士就更寥寥無幾了，他現在手邊能用的騎士真是派一個少一個。
據他一年多時間的了解，瑞恩國王最初帶來的那一百來號人已經死的死逃的逃，基本沒剩下幾個。
“那是因為在瑞恩陛下手裏，還掌握着最後一支守備力量……那是一隻由一名銀徽騎士以及八名游騎士組成的皇家護衛隊，騎士長……盧瑟兒他一時半會攻不進大殿內，所以想抓住公主殿下要挾瑞恩陛下！”
一口氣說了這麼長一段話，卡蓮猛烈地咳了幾聲后才繼續說道：“陛下派我悄悄帶公主逃離王都，結果……”
結果差一點她就成為塔倫王國的千古罪人。
難怪了。
林秋心裏瞭然——盧瑟兒自己也不過就是個銀徽騎士，如果強行突進殿內，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所以他才打起了歪主意。
“嘿，這傢伙雖然長了張驢臉，但腦子還挺夠用的！”
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毒計。以瑞恩國王對莉雅的疼愛，要是讓盧瑟兒得手了，恐怕瑞恩會立刻繳械妥協也說不定。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公主殿下落到那群人手裏……我已經走不動了，提爾大人，請您無論如何也要帶公主殿下逃出王都呀！”
由於情緒激動，卡蓮再度猛烈地咳了起來。
“我……我哪也不去！我要去找父王。”
莉雅一聽父王正在被盧瑟兒圍攻，立刻急了眼。
“公主殿下，請您和提爾大人走吧！只要王族的血脈傳承下去，就算盧瑟兒奪取了王位，我相信您也總有一天能夠從他手中將這個國家奪回來的！”
“等一等，等一等，一個一個來。”
卡蓮和莉雅的一唱一和繞的他有些頭暈，在他看來事情遠沒有危機到那種程度。
一會背井離鄉，一會伺機復仇的，這架勢是打算拍異界版的《趙氏孤兒》嗎？
“你說瑞恩陛下被困在了大殿裏？”
卡蓮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林秋又轉過頭問莉雅：“你打算去找你的父王？”
莉雅點了點頭。
林秋沉思片刻，很快做出了決斷：“計劃是這樣的，我先帶你們去大殿裏找瑞恩陛下，之後具體怎麼辦，你們自己和他商量。我正好找他也有點事——實不相瞞，我今天來是找瑞恩陛下結算工錢的，可能過幾天我就要離開塔倫王國了。”
——這傢伙真是掉錢眼裏了！
見林秋心意已決的模樣，卡蓮連忙勸阻到：“你還不明白嗎，盧瑟兒為了奪取王位，將所有的士兵都召回了王都，再過段時間，我們誰都逃不出去了！”
雖然她作為一個女僕並不知道盧瑟兒手下究竟有多少兵力，但這次事情的緊急程度她卻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
“沒關係，有我在呢。”
林秋的自信不是沒有緣由的。
提爾自幼一直和爺爺生活在一個遠離人煙的山間小屋中。所以提爾原有的記憶，全部都是與那位年邁老者生活在一起的片段。
用爺爺的話來說，游騎士只是一群開戰時衝上前線充人數的廢物。
那銀徽騎士呢？
——那時尚且年幼的提爾這麼問爺爺。
銀徽騎士，是一群學了三腳貓劍術的廢物。
——那我呢？
年幼的提爾愈加好奇。
爺爺足足看了他半晌，僵硬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笑容：“稍微比廢物好一些，不過你小子要想讓我省心，就趕緊給我去帝都上學！”
因此在林秋看來，提爾的實力至少要比銀徽騎士高那麼一點點，至於具體高多少，他還沒來得及嘗試。
不過……
遠在鄉下的爺爺啊，您要是知道您的孫子不僅沒求上學，還即將因為一個小女孩與一個國家為敵，您會不會還像小時候那樣拿起犁耙，攆着您的孫子追上幾條街呢？
這是一個註定得不到答案的疑問。
因為林秋也沒把握當他把這一年發生的事告訴那位脾氣暴躁的老頭后，自己還能不能完整地離開鄉下。
林秋彎下腰，在地上選了一塊大一點的石塊，在卡蓮疑惑地目光下，向牆角處昏迷不醒的騎士走了過去。
來到騎士面前後，林秋抬腳踢了踢對方。
隨着一聲略帶痛苦的呻吟，騎士從昏迷中悠悠轉醒。
他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幅畫面，便是一個留着黑色碎發、手中拿着大石塊的少年故作兩難地注視着他。
“這位大叔，我有點事想問你。你是直接告訴我呢，還是等我把你頭砸爛之後再告訴我呢？”
少年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