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鐵頭
陸羽坐在桌子旁邊，一手扶胸，微微喘氣，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陸羽被道門高手掌力所傷，不僅功體受損，一部分道門真氣還殘留在陸羽體內，不停作祟，使陸羽的傷勢一直不見好轉。每到半夜時分，陸羽的傷勢就會發作，五臟六腑就會傳來陣陣劇痛。
這一個月來，陸羽每晚都要承受這樣的痛苦。
同樣是因為受傷，陸羽的身體非常的虛弱。不要說動用修為，就連氣力也大損，比普通人都不如。在別人看來，陸羽就是一個五癆七傷的廢物。
這也是陸羽最後被挑剩下的原因。
因為安置孤兒的事是由玄木真人和木玄宮負責的，所以陸羽這些人最後都被滯留在木玄宮內。玄木真人不忍心將陸羽他們趕出宗門讓其自生自滅，就安排他們在木玄宮的雜役區住下。
玄木真人這麼做完全是出於一片好心，那些無依無靠的孤兒們都因此對玄木真人感恩戴德。唯獨陸羽在心中大罵玄木真人多此一舉。
因為如此一來，就絕了陸羽返回萬巫谷的打算。
沒辦法，陸羽就只能暫留在木玄宮了。
陸羽的手按在胸口，不經意間碰到了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
一碰到這個東西，陸羽的臉上除了痛苦之外，又多了一些眷戀和思念。
陸羽輕輕地從衣服中將那個東西拿出來，捧在手心，藉著窗外射進來的星光細細的打量，已經流過一次淚的眼睛居然再次濕潤了。
陸羽捧在手心、視若珍寶的東西，是一塊玉石。
這並非一塊普通的玉石，名叫幻影靈玉，可以用來遮蓋掩飾氣息，乃至改變身形面貌。雖然沒有什麼攻擊力，卻是一件難得的寶貝。
用幻影靈玉來掩飾身份，即使是玉陽真人這樣的高手，若不仔細查看也是發現不了的。
陸羽能在雪婉秋的掩護下逃出生天，這塊幻影靈玉也是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的。
可對陸羽來說，這塊幻影靈玉最大的意義並不是用來保命。或者說，並不僅僅在於保命。
這塊幻影靈玉，是雪婉秋唯一留給陸羽的東西。
幻影靈玉相當珍貴，即便是雪婉秋身上也只有這麼一塊。在危急關頭，雪婉秋毫不猶豫的將它給了自己的兒子。
現在陸羽看着手裏的這塊玉石，就彷彿看到了母親離開自己時，臉上那不舍的淚滴。
陸羽就這樣，看着手中的玉石，一直到了天亮。
雞鳴日升，清晨的太陽，最先光顧陸羽的這間小屋。
“陸大哥，我來了。”
隨着一聲響亮的叫喊，陸羽的房門被人打開，清晨的空氣一下子就衝進了房間。
而陸羽也被這一變故從回憶中驚醒了過來，收起手中的玉石，看着出現在眼前的身影，臉上露出了笑容。
來人看起來和陸羽一般大，個頭和陸羽差不多，可體型要比陸羽壯實一些，再加上晒黑的皮膚和略顯粗糙的手掌，一看就是個從小就當家的苦孩子。
“鐵頭，你來了。”
被陸羽叫做鐵頭的少年衝著陸羽憨憨的一笑，一手提着一個布包，一手拿着一個樹墩，就走了進來。
看起來鐵頭和陸羽已經很熟了，進來之後毫不客氣，將樹墩往桌子旁邊一扔，就坐了上去。
沒辦法，屋子裏只有一個凳子，被陸羽坐着。鐵頭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了。
鐵頭將布包放在桌子上打開，裏面是幾個冷饅頭。
“陸大哥，你餓了吧，趕快吃吧。”
說著，鐵頭自己先抓了兩個，一手一個，就往嘴裏塞。
鐵頭憨厚的樣子也讓陸羽輕輕一笑，也抓起一個饅頭吃了起來。
說是饅頭，其實就是幾個半生不熟的麵糰而已，不僅食之無味，而且難以下咽。
若是放在以前，根本沒人敢把這樣的食物放在陸羽面前，陸羽也根本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如此難吃的食物。可現在，陸羽卻只能靠這樣的食物來充饑。
實際上，陸羽在咬着牙吃了五天之後，也就慢慢習慣了這種食物。
陸羽因為身體虛弱，吃上一個就感覺差不多了。而鐵頭則吃的是風捲雲殘，剩下的五個饅頭全進了他的肚子。
吃完之後，鐵頭拍了拍手，對林戰說道：“陸大哥，我吃完了，去幹活了。”
說完，鐵頭就站起身來，提起屁股下的樹樁走了出去。
陸羽稍微收拾了一下之後，也走了出去。
這個鐵頭和陸羽一樣都是被帶上九玄宮的孤兒。和很多孤兒一樣，他的父母也是在之前的那場大戰中受到波及身亡的。
鐵頭原來的家在青州境內的一個小鄉村，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鐵頭出生之後就按照當地的習俗起了這麼一個名字。據說，他父母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取了這個名字的孩子好養活。
窮苦出身的孩子早當家，鐵頭從小就跟着父母幹活，練出了一膀子力氣，人看起來也要比陸羽強壯一些。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鐵頭被木玄宮選中當了一個雜役，而不是像陸羽這樣成了一個廢人。
最明顯的差距，鐵頭身上穿着的是九玄宮統一縫製的雜役服，而陸羽穿的還是當初為了掩人耳目而找來的一聲乞丐服，
“啪叱”的一聲，鐵頭一斧子就將一根手臂粗的木材劈成兩半，乾淨利落，完了之後連大氣都不帶喘的。
而鐵頭劈柴用的墩子，就是他之前坐的那個木墩。
陸羽在一旁將劈好的木材收拾在一起，統一堆放在一邊。
鐵頭抹了一把汗之後，對忙碌的陸羽說道：“陸大哥，這些活你放着我待會幹就行了。你身子虛，應該多休息休息。”
對鐵頭的好意，陸羽笑而不語，只是搖了搖頭，之後接着忙手裏的活。
陸羽這樣的反應鐵頭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從第一天來幫忙的時候就對陸羽說過這話，陸羽當時就是這樣的反應，還說了幾句鐵頭聽不太明白的話。
“在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時候接受幫助，那是受人恩惠。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時候還要別人幫助，那就是懶惰無恥。我陸羽若是這樣的無賴，你也就沒必要再幫我了。”
事實上，鐵頭現在乾的並不是自己的活，而是在幫陸羽幹活。
宗門不是善堂，雖然玄木真人將陸羽這些沒人要的“孤兒”安排在了自己的木玄宮，可沒說要白白養活他們呀。陸羽想要在這裏活下去，還得靠勞動換取食物。
像鐵頭這樣的雜役以及陸羽這樣連雜役都算不上的廢人，九玄宮每天都會安排相應的勞動。你只有干夠了活才能拿到食物，否則的話就只能自生自滅。
這種事情，就算是玄木真人也沒有辦法。
陸羽因為身受重傷，身體虛弱，氣力連普通小孩都不如，根本完成不了九玄宮安排的工作。因為這，陸羽在一開始的時候連着餓了五天。若不是陸羽在周圍找了一些野菜吃、又掏了幾個老鼠洞，早就餓死了。
就在陸羽即將以這種憋屈的方式去與母親團圓的時候，機緣巧合，鐵頭意外發現了餓的只剩一口氣的陸羽。
陸羽這才從鬼門關爬了回來。
之後，鐵頭就一直幫陸羽幹活，陸羽才活到現在。
看着一邊喘氣一邊忙碌的陸羽，鐵頭無奈的撓了撓頭。
知道自己勸不動陸羽，鐵頭也就不再費力氣了，往手上吐了兩口唾沫，接着干起活來。
因為陸羽身體虛弱，九玄宮給陸羽安排的活並不多。陸羽一天都幹不了的活，身強體壯的鐵頭不到兩個時辰就幹完了。
等到所有的活都幹完時，已經臨近中午了。鐵頭去打了一點水，然後和陸羽一塊吃了一些乾糧。
將最後一塊乾糧扔到嘴裏，陸羽拍了拍手，然後沖鐵頭說道：“好了，歇夠了。把東西拿出來吧。”
鐵頭嘿嘿一笑，麻利的從懷裏掏出一本略顯破舊的書冊，恭敬地雙手遞到陸羽面前。
陸羽接過書冊之後並沒有打開，反而將其放在一邊。
“你先將我昨天教給你的東西默寫出來，我看你回去之後有沒有偷懶。”
“陸大哥如此辛苦的教我，我鐵頭哪敢偷懶呀。”
此時的鐵頭沒有了剛才憨憨的笑容，而是極為嚴肅認真的撿起了一根樹枝，一筆一劃的在地上寫了起來。
這，才是鐵頭對陸羽如此好、如此尊敬的原因。
陸羽他識字，而鐵頭要陸羽教他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