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如此凄慘之狀,周圍眾人忍不住指指點點起來,杜夫人這才意識到外頭所有人都在看,忍住氣對着外頭揚揚手。「還不進來把員外抬回去,要他繼續在這裏丟人現眼?」
外頭立刻跑進了幾名杜府長工,七手八腳地抬起了自家主子,在眾人的注視下狼狽的離門了命相館,而就在盛怒的杜夫人亦要跟着離開時,香柳突然上前一步。
「杜夫人請留步。」她不疾不徐地一攔。
「做什麼?你捨不得嗎?」杜夫人見她年輕貌美,氣更是不打一處來,索性發在她身上。
「不是的,小女子這命相館有個規矩,入門先收一兩銀,算得准就收十兩,如今杜員外被夫人抬了回去,十兩銀還沒付呢!」香柳站的位置十分微妙,杜夫人是沒辦法越過她直接走的。
「你算得准?哪裏准了?」杜夫人氣得都快尖叫起來。
「杜夫人可以問問大伙兒,我算得準不準。」香柳微微挪身,讓她直接面對群眾。
杜夫人兇狠卻存疑的目光往外一瞪,幾個比較大膽的人仗着躲在人群里,便直言道:「香柳姑娘算得可真准!她說今天杜員外有斷骨之禍,所以不肯替他摸骨呢!剛剛杜員外的骨頭啊……嘖嘖,肯定被杜夫人打斷了!」
「對啊對啊,她還說,杜員外以後都納不了小妾……這話他剛剛痛得要死的時候,才向夫人承諾再也不納小妾,這算得不是神准嗎?」
杜夫人聽得臉忽青忽白,心裏覺得不服卻又找不出話來反駁,如此聽來,香柳確實算得很准,而且也沒讓那死老鬼得逞佔便宜。
末了,她只能恨恨地一跺腳,掏出了十兩重重放在桌上,接着臉色鐵青地離去。
一場鬧劇散了,香柳賺到了她的相命金,外頭的群眾也看足了戲,她嫵媚地朝外一笑像在謝幕,暗自投給站在門外的冉兒一個讚美的眼神,而站在那附近的男人,都傻笑了起來,忘了要散場。
然而,這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一記不屑的輕哼——
「詭欺世,好一個神算,就讓我來會會你!」
香柳將目光投向門外,這一看,即使是閱人無數的她,也不禁眼睛一亮。
好一個偉岸男子!
進門的其實是三個男人,但站在中間那位個頭高大,有一對比常人還濃密的墨眉,星目閃爍着犀利的光芒,鼻樑高挺嘴唇微厚,靠近耳朵的頰邊有一道約指頭長的刀疤,卻更添男子氣慨,瞧他不發一語便氣勢凌人,顯然就是三人之首,而另外兩人,則是吆喝着趕走了圍觀的群眾,相命館一下子安靜起來。
香柳的怔愣只是一瞬,橫豎這種戲碼她看多了,反正依她的名氣與實力,群眾總是會再回來的。
只是想起他入門前的挑釁,她不由得嬌笑起來,將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男人身上。
「這位壯士,敢問是算前程嗎?」
她這一笑,一般男人都會忍不住心臟狂跳,連方才大聲趕人的隨扈都晃了一下,只有為首男子完全不為所動。
「你能算什麼?」他皺着眉反問。
香柳打量了他一眼,別唇一笑。「可知我為何稱壯士而不稱公子?因為壯士顯然是個武人,而且有官職在身,階級還不低,另外,壯士的事業截至目前為止必是飛黃騰達,而且勢尚未止,還有往上晉陞的趨勢。」
男子的表情有些變了,香柳繞着他走了一圈,接着斷言道:「壯士父母在你懂事後方歿,目前你也尚未娶妻,沒有子嗣,而且……」她走到他面前,離他的臉極近,用着最魅惑的方式靠上去低聲道:「你也不好女色,對吧?」
即便是這樣的美色在前,他依舊坐懷不亂,只是淡淡地道:「確實不錯,但你這不是算命,只能說是觀察入微。」
「喔?」香柳退了一步,放棄了用美色迷惑他的想法,細眉疑惑地挑得高高的,因為從來沒有人以這個角度質疑她的相命法。
「我聽說有個‘江相派’,專用一些模稜兩可的話套取看相者更多的消息,以此詐騙,我不知道你究竟從哪幾點看出來我的那些背景,但可見姑娘這套花招似乎更加高明,可惜騙不了我。」他冷冷地道,像是準備拆了她這相命館似的。
香柳美目直瞪着他,半刻后,香肩一聳,做了一個沒辦法的動作,也十分乾脆地自嘲道:「好吧,我承認方才的確不是相命,但也不是江相派的東西。」
既然都揭自己底了,她索性大贈送,說出方才替他「相命」的觀察基礎——
「你手上有長期持刀所練出的繭,因此定是武人無疑,加上露在衣外的肌膚隱然有許多傷痕,身上或許更多,若不是個武官,何必如此拚命?而如此拚命卻還能無恙地站在這裏讓我相命,更證明了你武功高強,這樣的人事業肯定蒸蒸日上,何況在你身後兩名隨扈,那可不是隨便人能有的。」
一般來說,高官才配隨扈,她光是看了他一眼,就能將他的背景猜出七七八八,所以那人表情才會稍稍變色,卻不代表是相信她了。
香柳接著說道:「說你父母在你懂事後才過世,是因為你嫉惡如仇,言談明顯受過良好教育,可是滿身傷痕會惹父母擔心難過,你卻不在乎這一些,代表父母應該不在了。同樣的,無牽無掛才能不畏生死,故香柳才會斷定你無妻無子。」
「最重要的,我認為你不近女色,是因為……」她慢條斯理地睞了一眼,「因為你連看都沒多看我一眼。」
不是她自誇,在她存心勾引下,忍得住的男人還真沒幾個。
「所以你承認這些話只是為了博取我的信任,而非真的相命。」他冷笑着點點頭,完全無視她的獻媚,「所以我能要你這妖言惑眾的女人關門大吉了?」
「哎呀,壯士何須如此心急,小女子還沒說完呢!」香柳不依地軟言微嗔,「接下來可真是看相了,我見你遷移宮有骨隆起,行軍旅必大盛,印堂光亮中正,近來必是解決了一件大事,如此說起來,你是打贏仗了……」
話一頓,她突然輕叫一聲,有些難以置信地指着他,「我知道你是誰了!武功高強的大官,無父無母無妻無子,嫉惡如仇不好女色,最近又打勝仗,除了朝中當紅的鎮國大將軍權辰漢之外,還有誰呢?」
「能從觀察便推測出我的身分,算你有幾分本事。」權辰漢話聲平靜,但表情仍是肅然。「那你知道我這次為什麼要來嗎?」
還不是為了要拆她招牌?只不過不曉得自家招牌又怎麼擋到他的路了。香柳也懶得猜,十分乾脆地回道:「小女子不是神仙,自然不知道哪裏得罪了大將軍。」
「數月前朝廷大軍出征前,我十分倚重的手下林大勇因對你迷戀至極,為了到你這裏算命,攢了好久的錢,最後你替他看了相,卻說他官祿宮塌陷,易多失敗;山根上有直紋,必生意外,結果他在出征前便失了信心,在戰場上被敵方一箭射穿了臂膀,到現在還不知救不救得回來,你說我該不該來掀了你這江湖術士?」越說,他的語氣越嚴肅,最後甚至帶着幾分怒氣。
「所以他確實發生了危險不是?即使大軍勝仗,對他而言,帶傷不能助陣就是失敗,請問將軍,我哪裏說錯了?」香柳好笑的反問,命由天定,難道命不好還能怪算命的?
權辰漢頓時說不出話來,他發現眼前這女子不僅比他想像中更美麗,也比他想像中更難纏。
「倒是我要警告將軍,雖說遷移宮高隆有利軍事,然膚色過赤則十日內必有血光之災,建議將軍盡量往東北方水木之地去,千萬別走反了路,否則別怪香柳今日讓你白走一遭。」一般她是不會說得這麼嚴重,但這次她承認是存心嚇唬這個男人。
誰教他一副對她沒興趣的樣子,大大的打擊了她的信心呢!
詎料權辰漢只是重哼一聲,「好,我接受你的挑戰!十日之內,我就偏要往西南去,看看我會不會有血光之災!」
說完,他領着兩名隨扈轉身欲走,卻因香柳的一句話止了步。
「等等!將軍,我這兒看相的規矩可是入門一兩,算得準的話要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