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戰京都(四)
顧青盞看了那書信,心中全然明了,這分明就是映秋的字跡,沒想到,她還在為顧雍效力,當年,涼州失守任務失敗,顧青盞原以為映秋再也不會回去三晉會,現在看來,是自己失慮了。
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像自己一樣,想要逃離那魔爪,畢竟那兒又救命的墨丸,還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她有時也想,若是自己沒有遇上陸縈,她顧青盞會想離開三晉會嗎?不會。她會繼續殺戮,直至輔佐顧雍逼宮奪位,而自己遲早也會坐上顧雍的位置,這就是她初嫁王府時所想的,沒有所謂的十三人任務,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離開,可是,誰又能琢磨透命運。
原本自己一生所追尋的,終是成為如今最想逃離,最為不齒的。
三晉會一直以地下組織的形式行走於江湖,極少明裡拋頭露面,若是外人,很難尋覓其蹤影,這也是陸縈這麼久一直尋找墨丸,卻一直無果的原因。但是,大鄭的每一座城池,幾乎都有三晉會的暗點,這是鄭亦在位時所精心設置的,那時候,顧青盞還是他的第一心腹,對這些暗點的所處位置,自然是爛熟於心。
所以,當初映秋帶走陸縈時,只說了一句:要想救人,就來三晉會。因為她知道,顧青盞必然會找到三晉會在留城的暗點,而自己只需上演一場瓮中捉鱉的戲碼即可。
“先吃些東西吧。”陸元紹命下人將飯菜擺了上來,也正想與顧青盞商量救人的對策。
“嗯。”若不再吃些東西進肚,顧青盞怕是走路的力氣都沒了,她胡亂吃着,早已是索然無味,只是一心想着陸縈已被帶走了七八日,不知現在可還好。
“我知道阿縈在哪……不過,要找兩人同我一起前去。”
既然知道地點,兩人怎夠?陸元紹便道,“那便多差些人去,我倒是想會會傳言中的三晉會,是否真的那般厲害。”
他一個馳騁戰場的大將軍,又哪會擅長下三流的卑鄙手段,況且三晉會每個暗點都是機關重重,活着進去的人多,活着出來的人可就少了,顧青盞將其中原委都說與了陸元紹,“…我對三晉會再了解不過,只需兩人與我一同前往就足矣。”
“那……你可有把握,二人都能全身而退?”
二人?聽到這個詞,顧青盞微微有些詫異,她原以為,陸元紹只是希望自己能去換陸縈一命,顧青盞頓了頓,只是道,“將軍,我答應您,一定會讓阿縈安全回來。”
要一兩人同行,是因為顧青盞要保證,自己同陸縈交換以後,陸縈能被安全帶回府。
以她對映秋的了解,映秋的目的只在於自己,只有帶回自己,她才能完成所謂的“任務”,倘若不能完成任務,她必將受到懲罰,而三晉會的刑罰向來讓人聞風喪膽。所以,映秋想要的只是一個簡單交換,對於與任務無關之人的性命,她不會強加索取,那樣只會橫生枝節。
“青盞,你可曾記得我對你說的……”或許當初心底沒有承認,可現在,陸元紹確實是這般想的,“你與縈兒訂了終身,以後…我們便是一家人了。”
“將軍……”顧青盞心頭一熱,她那日雖被陸縈忽悠着叫了陸元紹一聲爹爹,可後來再也沒叫過,她也從沒想過,陸家會有接受自己的一天。
“你當初都隨縈兒喚了我爹爹,現在作何又改口將軍?”
顧青盞低頭抿着唇,眼眶已紅了,她吸了吸鼻子,語氣堅定,“爹,我一定把阿縈帶回來。”
“這些年,苦了你們了……”
橫豎都活不長久,不如趁着最後的日子,為阿縈做些什麼,為阿縈的家人……不,為自己的家人做些什麼。
陸元紹欲親自前往,但陸康卻強加阻攔,而今戰事在即,陸元紹又統領着幾十萬大軍,切不可有閃失,“爹,縈兒就交給我們了,您就安心部署,到時候拆了三晉會,也為縈兒和青盞,出了這口惡氣。”
現在的確是是非成敗的關鍵時刻,如果他大將軍都不能坐鎮軍中,勢必會軍心大亂,陸元紹望向顧青盞,“你可有計劃了?”
計劃?計劃就是以自己去換陸縈,顧青盞沒想過要全身而退,而三晉會的手段也不可能讓她全身而退,倘若她不回去三晉會,三晉會便不會收手,那時只會牽扯更多的人,她不想陸縈受難,也不想陸縈所關心的人受難,所以她必須站出來。一旦進了三晉會,就太難逃脫宿命,就像當年楚鈺一樣。
若想要逃脫這宿命,除非……顧青盞想起鄭亦生前對自己所說的話,“……殺了顧雍,解散三晉會。”
只有三晉會從這世上消失,才是真正的了結,當顧青盞從陸縈口中聽到鄭召養精蓄銳三年,終於決定南征之時,就知道,了結的這一天,終於快到來了。
*
“第七日……你的阿盞,快到了吧?”
對於這場戲,映秋竟是滿滿的期待,她就是想看顧青盞愛而不能的模樣,真是可笑至極,她原以為她們算是朋友,想當初自己還留了陸縈一條性命,在懸崖下尋回陸縈交與她手中。可換來的是什麼?換來的不過是自己的一條斷臂,若當初直接殺了陸縈,又哪會有如今這樣多的事情。
陸縈面上雖不動聲色,卻早已心急如焚,她如今也沒了對策,倘若顧青盞來了,如何才能有全身而退的法子。
“逃不掉的。”映秋一眼就看穿了陸縈的心思,明明不是一路人,卻偏要這般牽扯在一起,怎會有個結果,“顧青盞聰明了一世,遇上你卻糊塗了,當年你娘也是,縱然嫁進了將軍府,那又能怎樣?背叛三晉會,到頭來還不是死無全屍……”
當初顧青盞讓她離開三晉會,再也不要回來,說得倒是輕巧,顧雍說過,活着離開三晉會的人終將死着回來,她如此不近人情,無非是想活下去,若她不夠心狠手辣,便是別人對她心狠手辣。
顧青盞,你也怪不得我不留情面了。
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皆是如此,她恨透了三晉會,此番南征,定要一舉解散了這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究竟有多少人,被毀在它手裏……
“三晉會大勢已去,映秋,你別再執迷不悟了……”
執迷不悟?映秋繼而冷笑着,這不諳世事的大小姐說起風涼話來倒是一套一套的,“陸大小姐還是收起你的大道理,有這精力,倒不如留着逃命用。”
正在這時,映秋突然安靜下來,屋外響起腳步聲,聽聲音至少有三個人,映秋朝着陸縈一笑,“來了。”
與顧青盞隨行的是陸康與歐陽山,到達目的地時,早有殺手認出了顧青盞,畢竟她曾是顧雍最受寵的心腹,又生得貌美,在三晉會早已是鼎鼎大名,而今下頷雖留了疤,但往昔風華猶存。
幾位殺手確定無人跟隨,才默然領着三人進了房間,命這幾人將手裏的兵械都繳了出來,一一搜了身子,才領人朝着內室走去。
早在行動之前,顧青盞就早與陸康歐陽山交待過,這暗室機關眾多,切不可輕舉妄動,許多暗器都是餵了毒,若是毒藥劑量夠大,能使人當場斃命。
陸縈也聽得腳步聲,她不願去看那門口,她不願看到她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這裏。
三人走過蜿蜒曲折的迴廊,周遭殺氣四起。
“阿縈!”顧青盞直看到陸縈,她正被捆繩綁着,才不顧一切的沖了上前,一把鋒利的劍刃直指自己的喉間,顧青盞才停了下來,看着眼前的女子,不是映秋卻還是誰?目光依然第一時間落在她空蕩蕩的左袖,“映秋,你的手……”
“青盞,好久不見。”映秋將劍刃向前一送,直接用劍尖抵上顧青盞喉間,此時顧青盞面無驚色,可陸縈的心卻提到了嗓子眼。
這條手臂,定是她任務失敗的代價,顧青盞斜過眼看着陸縈,好在除了消瘦了些並無受到半點傷害,她直接對映秋道:“你要的是我,放開她。”
映秋依然劍指着顧青盞,命身旁那名殺手為陸縈解綁。
顧青盞:“你放了她,我跟你走。”
“阿盞,不要……”陸縈的眉頭緊緊皺起,朝着顧青盞沉重地搖着頭,一個背叛了三晉會的人,倘若再回去,又豈止是煉獄可以形容的…“不要……”
“阿縈,沒事的。”
她依然笑得輕鬆,又怎會沒事,陸縈恨自己無用,自己曾允諾過她,一定會保護好她,可是如今……卻還要讓她捨命救自己。
“…準備三匹快馬,讓他們此刻就離開。”
“沒問題,但是……老規矩。”映秋收起劍朝着顧青盞道。
“這個自然。”顧青盞知道映秋說得老規矩是什麼,這是三晉會慣用的手法。
陸縈一時竟聽不懂她們之間在說些什麼,只看見映秋朝顧青盞擲了一顆藥丸,顧青盞接過,卻連眼也不眨,仰頭就吞了下去。
陸縈看着心都揪到了一塊兒,見顧青盞為自己奮不顧身的模樣,鼻酸不已,“…不要!”
顧青盞所吞,是三晉會的秘葯,此葯雖無劇毒,但服用後會令人內力盡失,數日後才能完全恢復元氣。說到底,還是映秋懼怕顧青盞,畢竟顧青盞功夫凌駕於她之上,為保萬無一失,還是周全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