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居別院(一)
寒冬臘月,女孩瑟縮着身子置於冰冷的潭水之間,四肢早已失了知覺,一陣凜冽的寒風吹來,她單薄的身軀搖搖欲墜,漸漸沉入潭底,慢慢的,她厭倦地閉上了雙目。倏爾,熾熱的灼燒感讓她驚醒!一片火海,張牙舞爪的火焰似是要將她吞噬,一支冷箭從暗處射出,鋒利的箭尖直指她眉心。
她恐懼,她緊閉雙眼,她無能為力!
生死間隙,耳旁傳來一聲痛苦的沉吟:“呃……”
她睜眼,才發現一女子扶着她的肩,硬生生為她擋住了那一箭,利箭從背後穿透女子的心臟,牽扯出絲絲筋肉,血汩汩流着,很快,女子的最後一抹氣息,也消散了。
那女子的臉龐好熟悉好熟悉,女孩用手捂着她的胸口想為其止血,可黑紅的鮮血卻不住地從指縫滲出,染紅了她的袖口,“為什麼……為什麼!”
“可是又做夢了?”映秋將錦帕浸在溫水之中,擰乾后,輕輕替顧青盞擦着額角。
“我自己來。”顧青盞接過錦帕捏在手中,溫熱溫熱,她只着了一身輕薄中衣,青絲散落,一部分被盤在腦後用一支玉簪簡單束着,另一部分則順着她筆挺的背傾瀉而下,讓她的身形更顯單薄,除了映秋,極少人能見着她這般慵懶的模樣。
“娘娘,縈妃……”
顧青盞自己稍稍擦了汗,未施粉黛的臉頰更顯年輕,只是蒼白得有些駭人,似是從千年古墓中走出的美人,宛似精雕細琢般的五官精緻得讓人感覺不到真實,“她…可好些了?”
映秋接過顧青盞遞來的錦帕,道:“送去別院養傷,或許會更快些。”
顧青盞低了低頭,也不看映秋的眼睛,回道:“過幾日再說。”
“娘娘,倘若這病情耽誤了,可如何交代?還是去別院療養更為妥當。”
“映秋……”顧青盞抬起手臂將髮絲都束起盤在腦後,波瀾不驚地說著:“準備梳洗,稍後去一趟秋水苑罷。”
“遵命。”
*
“三晉會?”陸縈手中拿着那塊血跡斑斑的令牌,細細摸着上面的浮雕,像是在哪裏見過一般,她扶着額仔細回憶,可是如何都憶不起來,難道,只是自己的錯覺?
“原本三晉會只是流傳於民間的地下組織,個個心狠手辣,專干劫財奪命的強人勾當,只是三十年前已經銷聲匿跡於江湖,眾人都只道這是個虛傳罷了,而今卻沒想到真有三晉會的存在。”歐陽山解釋道。
“據說三晉會的殺手遍佈大江南北,為了錢財,殺人放火什麼勾當都能幹,更可怕的,傳聞三晉會的殺手必須殺滿指定的十三人,方能脫離組織,所以……一旦進了那地方,就難出來咯。”歐陽林說得繪聲繪色,敵得過茶樓里說書先生的水準。
“有人來了!阿林,我們走。”歐陽山屏氣聽到屋外遠處隱隱有腳步聲,接着朝着陸縈作了作揖,“既然三晉會已經威脅到小姐安危,我們兄弟二人定會將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查個一清二楚。”
“那就有勞二位了。”陸縈揚了揚自己手中的令牌,“這個,可否留在我這裏?”
“小姐自便就是,我們先告辭了。”
不一會兒,丫鬟果然進屋通報王妃來了,陸縈收了令牌,理了衣袍之後正欲出門迎接,沒想到顧青盞卻先過來了。
“你現在身子弱,不要隨意走動。”顧青盞扶住陸縈一條手臂,望着她受傷的肩頭,“肩還疼嗎?”
“不疼,有勞姐姐關心。”
“也是,你只怕苦不怕疼的。”
陸縈笑。
在屋內環視了一圈,顧青盞見着不遠處的青木桌上攤開了幾張宣紙,便饒有興緻地走了過去,墨是新磨的,筆尖濕潤,是剛寫了東西不久,對着陸縈笑道:“我來看看,你寫的什麼。”
“沒……沒什麼!”剛受傷還未痊癒,陸縈也不知道自己的身手何時這麼矯捷,直直搶在顧青盞的前頭,死死將那幾張紙給按住,“只是隨意寫些,聊以打發時間,難登大雅之堂,姐姐還是別看了。”
說完之後,陸縈方才倒吸一口涼氣,感覺到牽扯到傷口的撕裂疼痛。
驚得顧青盞微微皺着眉頭,笑:“不看便不看,怎還和孩子一般置氣,疼了吧?”
“我……”陸縈一時覺得自己過於失禮,更何況顧青盞並無他意,便移開了手,“寫的不好,讓姐姐見笑了,還望姐姐指點一二。”陸縈見過她的字畫,一如她其人,溫潤謙和,很有母親的風采,自己豈敢在她面前班門弄斧?
陸縈時不時瞟一眼顧青盞,見她作何反應,早知有今日,平日裏閑着便多加練字了。
顧青盞只是靜靜觀摩着那些字,並未說其他,和平日裏一般的語氣緩緩道:“你在府里定是悶得慌了,更何況王爺還不在府內……思前想後,王府喧鬧也不適宜養傷,隨我去東邊的別院玩玩,如何?”
“別院?”王室貴胄的居所常有正院別院之分,將軍府也有幾個清靜的小院子,陸縈小時候常喜歡往那兒去,印象中,在那裏父親便沒有了煩不完的軍務,一家人可以靜靜聽母親撫琴,母親唱的小調也甚是好聽。
“你若不願意,那便不去了。”
“不是……去散散心也好。”陸縈接道,但有些遲疑,“姐姐,可查出了那日刺客的來處?”
“查出了,果真是王爺那日出兵鹿山所遇上的那伙強人,怕是懷恨王爺在心,也不知從哪打聽了王府行程特來報復,如今那些人馬已悉數被抓,你大可放心,着實委屈你了。”
可是據歐陽山所說,三晉會的人並沒有這麼好打發,而且三晉會只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誰才是幕後主使,這才是最關鍵的,“姐姐,聽聞他們來自三晉會……”
“三晉會?我倒是從未聽聞……”
連自己都不曾聽聞,更別提顧青盞了,陸縈心想,就算與她說罷,她也不一定相信,或許再等等,歐陽山歐陽林那邊會有新的消息。
動身前去別院,就定在明日。
晚間,陸縈在燭燈下又拿着那塊令牌細細推敲,指尖一遍一遍沿着浮雕字跡一遍一遍地畫著,夜已深,她卻越來越入神,肯定在哪見過,肯定!
“碧落,給我倒杯茶。”
“娘娘,別看了,還是早些歇息吧,明日還得早起。”碧落雖這樣說著,但茶卻已經奉上了,她深知陸縈脾性,一旦決定的事情,便無人能反駁。
“啊……娘娘小心燙……”一不小心,濃茶正潑灑在桌面上的令牌上,碧落慌忙要拿手絹去擦,陸縈卻喝住她,“別動!”
陸縈盯着令牌上的茶漬,問碧落要過手絹,攤開輕輕覆在令牌之上,白色的絹布上立刻被淡褐色的茶漬印出了花紋。
這花紋,陸縈終於知道在哪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