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七十八章

顧青青蜷縮在牢房的石床上,她聽到外面有腳步聲,抬起頭來，只見一個衙役打開了牢房的大門，說道：“大人讓你到公堂上去。”

她從地上爬起來,只覺得渾身被石床硌得生疼,她稍微整頓了一下衣服,跟着衙役到了公堂。

但見程老爺蜷伏在地上，程思妍則呆呆傻傻地跪在一旁。程桓也跪在地上,看見顧青青出來,他忍不住向看她，顧青青走到程桓身邊,也跪了下去。

堂上的官老爺拍了一下驚堂木：“堂下眾人聽了,有人報案,說家中的父親和妹妹，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搶走了。堂下可是程家老爺和程家小姐？”

程老爺目不視物,只能朝着聲音的方向，跪拜道：“正是。”

程思妍則一臉痴笑,並不說話。

官老爺皺了一下眉頭，繼續說道：“程家三少爺程潛報官,說程家二少爺程桓,為了爭奪家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父親和妹妹搶走。來人,把原告程潛帶上來！”

程潛從後堂走了出來,一臉微笑：“老爺好。”他昨天送了兩箱銀子到官老爺內宅，今天對於此案很有信心。

官老爺繃著一張臉，驚堂木一拍：“原告也一併堂下跪下說話。”

程潛臉上僵了一下，也走到走到堂前跪下。

官老爺拿着狀子看了看，說道：“程潛，你狀告你的二哥程桓，說他為了家產，把父親和妹妹搶走，可否屬實？”

程潛點頭：“屬實。”

官老爺又轉頭看向程桓：“程桓，你三弟程潛，狀告你為了家產，搶走父親和妹妹，可否屬實？”

程桓咬牙：“絕無此事。我搶走父親和妹妹，根本就不是為了家產，而是為了救他們。如果他們繼續留在燕歸城，只怕會有生命危險。”

程潛冷笑：“二哥，你也不必裝了。不就是因為父親把家產都給了我，我當上了程家的家主，你才會從都城專程跑回來把他們搶走？明明我在好好照顧他們，你卻說什麼生命危險，簡直是一派胡言。”

程桓瞪着他：“父親的腿和眼睛，還有妹妹的痴傻，不都是你做的嗎？”

程潛故作一臉訝異：“你這是血口噴人，這怎麼可能是我做的，無憑無據不要胡說八道。”

旁邊的顧青青忍着頭痛說道：“這些話你對我親口說過，我可以保證。”

程潛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跟大哥二哥關係都不一般，你要為他作證，根本不足採信。”

官老爺聽得下面幾個人吵來吵去，心頭煩躁，於是把驚堂木一拍：“都住口，一個一個來！”

程老爺突然從地上撐起身子，對官老爺說道：“我可以作證，我的眼睛，還有腿，都是我這個三兒子乾的！”

程老爺一直對程欽心有虧欠，又多少存了點念想，希望程潛有一日迴轉心意，能夠救程思妍。但是現在看程潛如此咄咄逼人，如果自己再不出聲，只怕程桓和顧青青都會有危險。

官老爺愣了一下，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程潛。昨晚這個年輕人送銀子來的時候，可是親口保證這事跟他沒關係。

程潛避開官老爺的目光，看了看程老爺，忽然眼圈一紅，垂淚道：“爹，我知道你從小就偏向大哥二哥，唉，只怪兒子沒有一個身份高貴的娘親。既然如此，你們何必當初又把我從外面找回來呢？只管讓我死在外面多好啊，這樣我就不用受這麼多年的苦了。”

程老爺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說了一句：“潛兒……”

程潛打斷了他的話，繼續說道：“程家的家產本來和我就沒有半點關係，徵兵的時候，爹狠心把我送到戰場上，要不是我命大，差點就回不來了，到現在我手臂上的傷都還沒好。可是，事到如今，爹還是如此偏袒二哥，我心裏面真是難過。”

顧青青冷眼旁觀，她覺得程潛如果穿越到現世，大概能混個影帝當。

程老爺被他說得有些無言，半晌才說道：“潛兒，爹虧欠你是很多，但是你也不要把你大哥二哥逼到如此境地，還有你妹妹……你救救她吧！”

程潛在臉上抹了一把淚：“爹，我不是在好好照顧你和妹妹嗎？可是二哥突然就把你們帶走了，他也不想想，我只有你們這幾個親人了，他卻還要把你和妹妹帶走。他想要家產，我可以給他啊，只求他把你和妹妹留給我。”

他說得凄慘哀傷，一時間堂上氣氛都有點變了。

官老爺看着這群人，一時間有點頭大。他最不喜歡斷這種家務案子，各說各的理，判得輕了重了都不合適。他轉頭看向程桓：“程桓，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程桓瞥了一眼程潛：“我的確是帶走了爹和妹妹，程家家產可以歸三弟所有，可是爹和妹妹一定要由我照顧才放心。”

程潛冷笑：“我要是不同意呢！”

程桓不理他，看着官老爺：“這件事情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和這位青青姑娘並無關係，希望老爺能夠放她回去。至於我爹和妹妹，可以詢問他們的意願，看看他們願意跟着誰生活。”

官老爺看向程老爺：“你願意跟哪個兒子生活？”

程老爺猶豫了一下：“我願意跟着二子程桓。”

程潛的臉色變了變：“大人，這樣不公平，我爹肯定是受二哥脅迫……”

“住口，”官老爺拍了一下驚堂木，“我還沒問你。”

程潛咬了咬牙，他發現到了都城之後，很多事情並不像在燕歸城那樣簡單。他原以為送了銀子，一切都會按照他期待的方向發展，可是事實卻不像他預期的那樣。有錢能使鬼推磨，並不是每次都行得通。

官老爺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程思妍，也問了一句：“你願意跟着哪個哥哥生活？”

程思妍不說話也不動。

程潛心念一動，他輕輕在地上動了一下，發出一些聲響，程思妍聽見了聲音，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臉上依然掛着痴傻的笑容。

官老爺點了點頭：“看來已經有答案了，程家小姐就隨着程潛去吧。”

程桓幾乎要從地上跳起來：“大人！我妹妹她神智已失，這樣的選擇肯定不能當真！”

官老爺有些不耐地說道：“你速速帶着你爹回去吧，若不然，我就只能把你們重新送回大牢，隔日再審了。”

程桓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顧青青和程老爺，頹然地閉上了嘴。他不能再讓他們在陰暗潮濕的大牢裏面繼續獃著。

程桓背着程老爺，方啟運扶着顧青青走出衙門，看見程潛讓人把程思妍抱上馬車。

“妍兒她好歹是我們的妹妹，”程桓對着程潛說道，“她現在已經痴傻，希望你能夠對她好一些。”

程潛笑笑：“我自然會好好待她，這就不勞二哥擔心了。

程桓一行人回到程府，方啟運見此事告一段落，算算陳士武也該回都城了，他先告辭回去。顧青青有些受涼，頭痛加劇，念月扶着她回房休息去了。程老爺獨坐良久，對程桓說道：“桓兒，爹已經老了，你不如用我把妍兒換回來……”

程桓斷然道：“爹，您不用說了，這件事情等大哥回來我再和他商量。”

顧青青在床上躺了兩天，又閑不住開始跑裁縫鋪子。府里的大小事情本來是念月在兼顧，現在程桓來了，便全部交給他來處理。程桓是管理賬務和家丁的一把好手，很快就變得井井有條。

程老爺休養了幾日，身子漸漸好了起來。雖然行動不太方便，心頭又老是記掛程思妍，但是精神好了許多。

這樣過了幾天，有一晚，程桓和顧青青坐在一處看賬本。

程桓說道：“青青，你最近一直在和裁縫鋪子合作做衣服，銷路基本穩定了，只是成本還有些高。我會一些經商的手段，之前也曾經在都城這邊聯繫了一些商戶，所以我打算拿一些銀子，開個綢緞莊，這樣既可以增加一些收入，也可以和你的成衣店結合起來。”

顧青青聞言立刻點頭：“可以啊！”

程桓遲疑了一下：“只是，我從燕歸城出來，錢財都留給了程潛，此次開綢緞莊，需要從你這裏借銀子。”

顧青青笑了：“什麼借不借的，這些銀子都是程家的，拿去用便是。”

程桓堅持道：“借條還是要寫的。”

隔日，程桓約了顧青青去查看他挑選的綢緞莊位置，他走在前頭，顧青青一邊走一邊看路邊女子的衣衫。這是她最近養成的習慣，沒事喜歡收集和研究所有女子的衣物樣式。

“這件顏色太俗，”她自己嘀咕着，“這件還不錯，可惜配色太素了。”

正走着，街道上忽然一陣喧鬧聲，接着就一小隊兵士跑過來，邊跑邊嚷嚷：“讓路，快點讓路，將軍來了！”

顧青青正在出神，沒留神被一個兵士撞到，那兵士立刻推了她一把，顧青青身子晃了晃，差點跌坐在地上。好在程桓眼疾手快，扶了她一下。

“怎麼回事啊？”顧青青回過神來。

程桓把她的身子往後面拉了拉：“我們先讓讓，等他們走了再說。”

兩個人往後面退了幾步，顧青青好奇地張望着，就看見另一隊兵士遠遠地走了過來，為首的一個將軍騎在馬上。

嗯，這個將軍的盔甲看起來不錯，穿起來很威武，腿也挺長，手臂似乎也很有力氣，臉呢？臉……

顧青青的目光往上移，正好撞上一道目光。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這個將軍俊美非凡，英姿勃發，看着她的目光里先是閃過一絲訝異，接着很快就變得溫和起來。

“啊……”顧青青語無倫次，一把抓住旁邊程桓的手臂，“快看快看！”

程桓本來正低着頭，這時才抬起頭來：“……大哥！”

顧青青已經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她碰到了旁邊站着的兵士，那兵士立刻又推了她一把。與此同時，馬背上的將軍忽然飛身躍了下來，幾個輕功掠到了顧青青面前，一把把她歪斜的身子攬住，一邊對那個一臉惶恐的兵士說道：“不可擾民。”

顧青青窩在程欽的懷裏，一顆心砰砰直跳。感覺似乎很久很久沒有見到他了，此時的程欽，威武得像是一個神祗，她望着他，根本移不開眼睛。

“我剛剛回到都城，”程欽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伴着若有若無的低笑，“現在要進宮面聖，沒想到先遇到了你。你先回去，等我忙完就回去找你。”

程欽放開她，走回去翻身上馬，顧青青愣愣地看着他，只覺得他如同一陣風一般來去，把她的心都帶走了。

她面色酡紅，對着走過來的程桓說道：“我覺得，我好像又開始戀愛了。”

程桓一怔：“你說什麼？”

顧青青已經像是踩着棉花一樣，搖晃着走到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