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她的跨不過
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聽人這麼要求。
但她現在什麼都感覺不了,眼裏只有他那雙無比漂亮的眼睛。
修長的睫毛,如寶石般的亮黑色,彷彿充滿巨大磁力的黑色磁石,緊緊吸住她所有呼吸。
不只她迷亂,喬子賦也是。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跟人要求。
這女孩的雙眸是灰色的,那是一種沉穩又寧靜的顏色,進門前他的心情因為工作而暴躁煩悶,又聽到父親那些話更是惱火,但看她一眼就被安撫住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周遭沒有了其他人。
“桂花茶,金麟記的。”她的嗓音突然傳來,喬子賦才回神,人往後。
陳麗好簡直被嚇傻,更不用說其他飯桌上的人都瞪大嘴。
“老、老三…你、你喝金麟記的茶?”陳麗好總算找回聲音。
喬子賦瞇起眼望着衛純凌,停頓幾秒才回:“喝了。”
“要死了你靠這麼近幹嘛!”陳麗好用力把喬子賦推到一邊去,緊緊抓住衛純凌。“你要幫不幫隨便你,哪有一個大男人這麼嚇人!”
“我喝過水,你能聞得出來?”他忽略陳麗好的指責,靠着牆又問。
“很淡,但還是有。”她說。“剛剛阿姨才泡過給我喝,如果沒有,我也只能猜是花草茶類的東西。”
“那還有什麼其他味道?”他又問。
“你下午都在工作嗎?”她說。
“是。”
“你的公司,是不是有人用薄荷油?”衛純凌的目光看到他的肩膀。“那個人用手拍了你的右肩膀?”
喬子賦微微睜大眼,抿緊唇沒有立刻回答。
反倒是陳麗好聽懂了,便說:“那說的應該是管叔?”
衛純凌想到車上開車的老人,原來是他。
“嗯。”他應了一聲,便轉身走出飯廳。
晚飯這一出讓大家嚇得不輕,難得看到一向高傲的喬子賦咄咄逼人的模樣。
不過也因此大家對衛純凌更熟了,陳麗好給她介紹親戚認識,衛純凌禮貌地打招呼,又應陳麗好要求喊了一聲媽,樂壞了一群只有兒子的媽媽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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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碰!”
衛純凌正複習英文,但卻有一個拍擊的聲音不間斷地傳來,她仔細一聽像是在樓下,她看一眼時鐘,念了一小時也該起來休息,於是走出房門,剛好見到陳麗好跟五堂嬸在走廊上,兩人小聲的在說話。
“樓下是怎麼了嗎?”她問。
陳麗好看到衛純凌,有些抱歉的說:“吵到你念書啦?”
“沒有,我是要去裝水。”她點頭。“發生什麼事?”
“這……我也不好說。”陳麗好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難以啟齒。
衛純凌見到一向直話直說的陳麗好都不知道怎麼說,她便回應:“沒事,我先去裝了。”
她才轉身,便聽到五堂嬸對陳麗好用氣音說:“你該跟她說啊!老頭子會聽她的話,不然老三這下被打,還得罰跪到天亮……”
衛純凌停下腳步,她沒聽錯吧?
喬子賦被爺爺打?為什麼?就因為晚飯的事嗎?
她趕緊下樓,就剛好看到喬靜思怒氣沖沖地從房間裏走出來。
衛純凌走上前,喬靜思看到她也沒迴避,等她走過來。
“爺爺,什麼事這麼大脾氣?”
“我為我那劣子跟你道歉,晚上他的行為簡直丟人現眼。”老人皺眉怒罵。
“我沒在意,您也別生氣。”她緩頰。“三叔叔對我很好,這幾次下課他得空也會派人來接我,或許是這樣比較親近了,他跟我開個玩笑。”
“那能開玩笑嗎!一個大男人這麼靠近,這要是他出去也這麼做,別的不知道還以為有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老人憤怒又罵,語氣一變對着衛純凌說:“衛喬兩家關係,我本該要像過去對你堂哥那樣,喊你一聲小姐,是我不顧禮數,想要跟你親近些,反倒讓我的孩子對你冒犯,請你別見怪。”
眼見老人作勢要鞠躬,嚇得衛純凌趕緊扶住他:“爺爺,哪有長輩給晚輩行禮的道理!”
“衛喬兩家沒有長輩晚輩,只有主僕關係。”喬靜思說。“家風鬆懈我會嚴加管束,衛家人理所應當是主上,還請小姐莫怪。”
“……”她剛剛腦袋看的是英文,現下卻有種穿越到古代的錯覺。“您別說了,我不習慣,還是喊我純凌吧。”
喬靜思握住她的手,看得出來情緒已經緩和下來。
“我扶您休息吧。”
伺候好喬靜思,她退出房間,躊躇要不要去剛才老人退出來的房間看看,想了幾秒她還是走過去了。
衛純凌輕輕推開門,便看到裏頭是一處佛堂,正中間有個男人跪在神桌前。
她望着他挺直的背板,像座雕像一般佇立,心裏有些五味雜陳。
這類似的情景讓她想起過去一些事,果然……她擺脫不了無法融入正常家庭的命運。
社工局有幫她找過幾個寄養家庭,但最後有的因為個性關係無法融入,不然就是因為自己的長相,對自己毛手毛腳而被告。
喬家是自己待過最好的地方,雖然才短短一周,她已經越來越喜歡這裏。
一部分是因為母親的關係,另一方面,是她真實享受到有家人的感覺。
她走到喬子賦面前蹲下來,只見他的目光平淡,雙手搭在膝蓋上一動也不動。
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頓了幾秒才喊:“三叔叔。”
“滾。”
粗沉低嗓回蕩在佛堂里,一陣一陣的迴音,不斷迴繞在她耳里。
衛純凌吸了口氣,鼓起勇氣才說:“抱歉,爺爺那裏我已經……”
“憑什麼?”他把目光放到衛純凌臉上,那雙漂亮的眼睛此時泛起冷寒。“衛家小姐,喬家主簿?”
她被這句話堵住,只能直視着他。
“這麼可笑的事,我真不敢相信他們能接受。”他咬牙嗤笑。“就因為我對你僭越,不顧主僕分際,就要家法處置,跪在佛堂懺悔?”
“我剛跟爺爺說過,我不喜歡這樣。”她抓住空檔趕緊解釋。“我也…根本沒有想用這個做……”
“你不想?還反倒是喬家貼着臉求你?”他譏諷。“你要是真不想,就直接離開,不是說過一個人什麼都能處理,那就繼續這麼做。”
衛純凌聽到這句話,胸口驀然發冷。
過去寄養家庭的某些人也叫她滾,但她卻只是遺憾。
可這次卻完全不一樣,這種難受彷彿抽掉了她體內所有的空氣。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她握緊拳頭。
喬子賦瞇起眼,看得出來她因為自己方才說的話而難受,本就吸引人的眼睛此時染上薄薄的水光,顯得可憐。
“我厭惡這種迂腐的關係,如果你不是衛家人,我懶得理你。”他沉聲回應。“但你是衛家人,我們註定要有這種身分,你就不可能得到我的喜歡。”
他本以為說完這句話,眼前的女孩會大哭,卻沒想到她只是仰起頭深深吸了口氣,再低下頭時,那個表情像是做了什麼決定。
“謝謝先生,我會離開喬家。”她說。“但因為小偷的關係,我必須要重新找宿舍,這一周還是會暫時借住,但我會避開你回來的時間出現。”
聽到她的稱呼改變,喬子賦僅是斜眼瞄了一眼,便又收回視線。
“悟性很高,知道怎麼做不會惹人煩。”
衛純凌聽到他的『讚美』,差點沒忍住情緒,僅靠着食指指甲壓進肉里,讓痛覺提醒自己的尊嚴。
“打擾先生了。”她緩緩起身,離開前又再說了一次。“我已經讓老先生睡下了,你也不用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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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遭小偷的事很快就落幕,據警方說張阿姨坦承是因為知道衛純凌與喬子賦有關係,最近手頭緊才起貪念,藉著衛純凌的信任有備用鑰匙,便找了兩個朋友想去她宿舍找看看有沒有錢。
與此同時,她也找到了一間離學校稍微遠一些的宿舍,陳麗好一直想要她繼續住在喬家,但她強硬的態度最終讓陳麗好只能妥協。
說也湊巧,她的上一任房客不知為什麼要延後到年後才搬走,陳麗好聽到衛純凌又回來說要住到過年後,樂不可支。
“是不是老三說了什麼?”喬靜思看着大媳婦,語氣不悅。“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小姑娘什麼話都沒說呢,您就別想多了。”陳麗好安撫道。“人家懂事不想欠咱家太多,雖說我跟她說了不計較這些,她還是堅持年後會離開。”
“你去聯繫老三,叫他給我明天回來!”老人怒語。“還有,孟家那個姑娘也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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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叔,再給我兩顆安眠藥。”
管叔見喬子賦從房間走出來,便走到柜子前拿出個小罐子,嘴上忍不住叮囑:“先生,這東西吃多不好。”
這幾天喬子賦都沒有回家,而是回到自己買的獨棟公寓裏,管叔也沒有多問,畢竟這些年工作業務量大,老家離市區太遠確實不便,他回國幾乎也都在自己的公寓住。
“嗯。”他先走去廚房倒了一瓶溫水,再回到客廳,人一坐上沙發就躺下來。
管叔把葯交給他,他吃完后拿了枕頭靠在椅背上,朝管叔問:“我與你認識10幾年,你覺得我如何?”
“先生很守時,做事不拖泥帶水,對工作與生活很有一套自己的安排。”管叔由衷說道。“簡而言之,有先生在就不用擔心。”
喬子賦闔上眼睛,淡淡地說:“聽朋友說,這樣會惹女人反感。”
“先生確實沒有太多要好的女性朋友,除了孟小姐。”
“那不算女人。”他嘲諷。“是長得比較像女人的男人。”
“或許孟小姐這樣獨立的女性,適合先生。”管叔笑着說。
“我還不想自找麻煩。”
“先生也27了,家裏確實該有個人,否則你要跟我這老頭子管家一輩子?”
“就算不管家,我也會養你到老。”喬子賦睜開眼看着管叔。“師兄,看着你我就想起師傅,我能有如今的成果,多虧你。”
管叔笑了笑,拍拍喬子賦的肩膀:“好好休息,我先進去了。”
彷彿是因為藥物的關係,他漸漸有了睡意,腦里盤旋着一個熟悉的景象。
一座綠意盎然的校園,來往的學子或跑或走的在校園裏嬉鬧。
其中一處的樹蔭下只有一個人,遠遠的就看得出來是個纖細的女孩。
不知為何,那個女孩轉頭過來,他便立刻被那雙水灰色的眼睛吸引。
一股沉着安定的力量,讓他所有的暴躁不耐都消散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手機鈴聲吵醒,睜開眼時才發現天亮了。
沒想到自己就這樣睡在沙發一個晚上,這是從沒有過的事。
喬子賦伸手把桌上的手機拿過來,看到來電者無奈地哼了一聲。
“孟嫻。”
『我的老天鵝啊!喬三少爺不會還在睡覺吧?這都快中午了。』
“嗯。”他揉了揉有點陣痛的太陽穴。“什麼事?”
『你還有臉問!想到老娘昨天熬夜搞你的事,你這渾蛋在睡覺我就不爽。』
“什麼事?”
『兩個選擇,你是要當爸爸還是跟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