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九十八章
邢天一直覺得自己心挺大的,至少在遇到燕子瀟之前,什麼事都不用掛在心上,每分每秒都為自己而活,怎麼爽快怎麼來。就算遇到什麼棘手的麻煩,也有一群像他爸、他哥那樣的人幫他解決。
夜更深,世界靜謐無聲。邢天眼神空洞,躺在床上,手心緊緊攥着他哥的玉。在黑暗裏窺探着別人的秘密,他難過又高興,為他哥,為燕子瀟,還為死去的燕子淇。
高興的理由很簡單,他哥沒有騙他,經過這段時日的調查,他手頭已經掌握了一些證據,比如床頭柜上放着他拆封不久的DNA親子鑒定書,這份報告他一直不敢看,他怕結果讓他失望——不過擔心歸擔心,拆開后,他哥沒騙他,那個小孩兒和他們邢家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他哥給他一個交代,而他也許能小鬆口氣,對燕子瀟有個交代。至少不用惶恐不安地對燕子瀟解釋這樁他也解釋不清楚的前塵舊事——如果孩子真是他們邢家的,他和燕子瀟這輩子恐怕就沒戲了。
思緒繞回安淇身上,邢天又陷入低落的情緒里。
他哥不會講故事,女孩的日記殘缺不全,可他依然覺得那年的朦朦雨季,邢睿瑜和安淇,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快樂、最浪漫的情侶,男人能為女孩捨棄一切,女孩愛過無怨、情深不悔。
到這裏,又是迷了。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女孩離開戀人,明明她心中還有他啊?
小孩的生父又是誰?難道他和他哥都錯看了女孩,女孩突然移情別戀,喜歡上另一個人,為那人生下了孩子?
腦海中躍出無數種可能性,邢天愈發不能寐,他給心腹打電話,決定換一個方向調查。
翌日,天色破曉,邢天起床,頂着兩個黑眼圈下樓。
看到管家,邢天問:“朱叔,您怎麼這麼早起床?”
“大少爺已經出門了。”管家道。
“才六點多。”邢睿瑜有種不好的預感,又問:“您知道我哥去哪裏了嗎?司機呢,他是不是沒帶司機?”
“對,大少爺今早五點就讓人備車,我看他臉色不好,問他去哪裏,但他沒說。”
邢天一聽,急着拿了車鑰匙也要出門。
看到小主人反常的舉動,管家擔憂道:“小少爺,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沒有。”
“那您和睿瑜少爺……”黑眼圈,青胡茬,人也跟丟了魂似的。
“真沒什麼,我爸早飯要是問起我們,你就說什麼都不知道。”說完,邢天走了,火速趕往燕晟上的那所幼兒園。
到了幼兒園附近,前方不讓車輛通行。邢天把車停在路邊,捂的嚴嚴實實下車,幼兒園還沒開門,冷清的路上並沒什麼可疑人。
邢天看到一家賣煎餅果子的小攤,肚子咕咕地叫,和尹雪柔見完面后他就一直沒吃東西。烘烤雜糧的香氣撲面而來,和(huo)着雞蛋的煎餅冒出熱騰騰的白氣,邢天不自覺吞咽了口水,走向賣煎餅的小攤。
換成以前,他覺得咽口水這種低級愚蠢的條件反射特別可恥。但和燕子瀟同居那段日子,燕子瀟經常給他做各種好吃的,筋道爽彈的蜜汁豬蹄,麻辣鮮香的毛血旺,酸甜可口的松鼠魚,從新疆人那裏學來的特別下飯的大盤雞……光是想想,就垂涎三尺,好像只有咽口水才能解饞。
等邢天跳出回憶,他已經買了一個煎餅果子,味道還不錯,可是吃着吃着,香噴噴的麵餅就味同嚼蠟。
他好想燕子瀟啊!
一個月了,邢天還是不想承認。他和男人是徹、徹、底、底了斷了。
他自私瘋狂的佔有欲,在醫院那夜看到男人眼中強忍的淚水,突然崩裂瓦解。
以前他覺得當壞人沒什麼不好的,只要能得到想要的,寧可我負天下人,天下人不能負我。可那刻,他覺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思想壞,身體臟,從外到里都是糟糕的人。
他心一軟,打算放過燕子瀟。
三十多天,白日他用工作填滿,晚上夜夜笙歌,一開始他恢復自由身還覺得舒坦的,可不出三天,他覺得這種狗屁生活根本不頂用,解不了他的相思苦。
他連喝醉都喊的是燕子瀟的名字。
邢天吃完了一個煎餅,還覺得餓,又買了一個。
路上的人漸漸多起來,邢天偷偷摸摸躲在一個角落,眼睛盯着幼兒園大門,希望看到男人熟悉的身影。
沒過多久,邢天如願以償——燕子瀟拉著兒子的小手,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咦,看真人,怎麼比在照片、視頻里瘦了?是健身房的工作太辛苦了嗎?
邢天以為的“放過”是行為方式的不聯繫,眼不見心不煩,他躲燕子瀟遠點兒,燕子瀟就不討厭他。可燕子瀟的一舉一動,搬家,換新工作,被其他男人搭訕、追求,甚至什麼時候去超市買了什麼菜,其實全在他360度的監視下。
邢天什麼都知道,連燕子瀟不知道的他都知道。比如燕子瀟健身房的工作就是那位“其他男人”暗中幫找的,還有房子,黃金地段低於市場價買到可心的房子,如果這種好事經常發生,國家肯定提前幾年步入和諧社會。
邢天恨的牙癢,可在沒想好怎麼讓男人回心轉意前,他也只能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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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天看着燕子瀟送完小孩,往健身房的方向走,便不自覺跟上,想遠遠看一小會兒燕子瀟,卻沒發現某輛他十分熟悉的車駛入幼兒園。
大約走了二十分鐘,到了一個高檔小區,這會兒路上基本沒有行人,少了掩護屏障,邢天怕被發現,不敢跟太近。
如果他沒記錯,沿着這個高檔小區一直走,穿過一個小公園就能到達男人工作的健身房。
可就在公園裏,他竟然跟丟了人。
心裏着急,邢天小跑着步,在公園裏橫衝直撞地找。小小的園子隨處可見健身的老頭老太,太極拳,老年操,廣場舞,迎着九點鐘的朝陽,老人一個比一個精神抖擻。
□□芳菲,桃花樹下,邢天誤打誤撞,鑽入幾個老頭組成的太極劍劍陣中,邢天往右走,老人們也往右,邢天往左走,老人們又向左轉圈,邢天乾脆不走了,老人又表情悠哉,端着木劍在他面前過起招來,刺,挑,削,划,嚇的邢天一驚一乍。
逃出劍陣,邢天耳中又鑽進DJ版《最炫名族風》的魔音,他暗叫不好,夕陽紅廣場舞天團已經跳到他身邊。
邢天只好也“手舞足蹈”穿過廣場舞大媽的隊列,穿到一半時,音樂一變,音響里流淌出華爾茲柔美優雅的旋律,大媽們有組織地散開,兩人一組,昂首挺胸,跳起雙人國標交際。
邢天本身的裝扮就夠異類,這會兒在人群中兜轉了大半圈,更像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腦殘智障。
邢天找乏了,他出了一身汗,乾脆摘掉帽子和口罩,仰起頭,暢快呼吸幾口新鮮空氣。
清風徐來,碧空下飄舞着粉色的桃花花瓣兒,有幾瓣調皮落在邢天的肩上,邢天嘴呈小O形,微俯頭,利索吹掉。
“嗷嗷,我的腳!”
兩個大媽意外撞見這幕,胖大媽眼中冒着熱切的光芒,踩到瘦大媽的腳背上,光聽瘦大媽的慘叫就覺得
疼。
這時,邢天露出欣喜的笑,他在不遠處那片小桃樹林裏,發現男人熟悉的身影。
“瀟瀟——”邢天興奮大喊,這下全公園的老人齊齊停下動作,注意力集中在邢天身上。
老人們看着這個漂亮俊俏的年輕人像條可憐的哈巴狗,氣都不帶喘地溜進了小桃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