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一百一十章
“解除,快解除炸彈。”邢睿瑜捏住尹雪柔的脖子。
“你就是掐死我也不可能。”尹雪柔惡毒道。
邢睿瑜雙腿發軟,咚的跪在地上,眼神木然空洞,似乎不相信女人殘忍的話。
很快,船體前方的水域轟的一聲巨響,海面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周圍的水花濺出幾米高,整個黑夜都不安分了。
碼頭上的保鏢、便衣們往岸邊擠,驚恐看着海里。
邢睿瑜跌跌撞撞跑向船舷
“哈哈哈……”尹雪柔瘋狂大笑,眼淚都快流出來:“瑜,我本來就不想你死,但是那個賤人的孩子,必須死。”
邢睿瑜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
這時,岸邊一道黑影,迅速跳入水中,一個浪潮撲來,黑影消失不見。
水面揉碎了岸上的燈火,銀光蕩漾,隨波逐流。
燕子瀟像條大魚,游入深海。
炸彈的衝擊力讓水底一片渾濁,海藻、垃圾、不知名生物全部蘇醒,在水中熱情飛舞。
燕子瀟賣力地游,想發現點什麼。
可是胸腔的氣用完了,還是一無所獲。他浮出水面,大吸一口新鮮空氣,再次扎進水裏。
岸上的人反應過來,紛紛拿起水下電筒,入海。
數道光柱在水裏橫衝猛撞,海水倒趨於平靜,藻、垃圾、不知名生物緩緩沉入海底,越往深出,光柱越曲折,前途一片黑暗。
有人搖頭,怕是沒希望了。
炸彈在水中的威力都如此鋼猛,那兩具肉身恐怕早都變成沫兒了,混成這海底的微生物。
這時,一人做出求助的手勢,其餘人圍上去,原來是他找到昏迷的小孩。他們把小孩抱上去,絕處逢生地慶賀。
燕子瀟高興了一小會兒,但他沒有加入,繼續在海底尋望——
邢天那麼好命,應該會……安然無恙。
可是五分鐘、十分鐘、半小時過去,他還是沒找到人。
燕子瀟第一次希望時間過得慢點,最好停滯了,讓他一直找下去,不放棄一絲希望。
可是一分一秒,比這海水流動的都快,那麼絕情,不知好歹。
氣息用完了,咸澀的海水蝕得眼睛疼,倒灌進鼻腔,湧入喉嚨,他也不敢休息。
海里,真靜,真冷。
小混蛋喜歡熱鬧,喜歡浮誇,喜歡熱熱鬧鬧當萬人矚目的大明星,這裏一點不適合他。
燕子瀟又浮出水面,精疲力盡換了一口氣。
遠方,天際線微亮,碧空透明,海水澄澈,黎明前的世界,總能聽到萬物生長的聲音。
燕子瀟怔了一秒,晨曦中,浪花盛開,閃爍着五顏六色的光。
然後鑽入水裏,遊盪着,不自覺想起很多事,遺忘的,刻骨的,歡喜的,哀愁的,全被絕望一次次滌盪洗凈,此時都不重要了。
最後,他迷茫地想,活要見人,死還要見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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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人們匆匆救援,邢睿瑜對手下說:“讓燕子瀟上來吧,別找了。”
手下走到船邊,準備跳海,突然眯起眼睛,大聲叫喊:“那裏,你們快看那裏。”
邢睿瑜立刻拿起望遠鏡,逆光望去,邢天孤零零正抱着一個廢棄的輪胎,虛弱浮在海面上。救援的人開船奔去,撈起邢天,邢睿瑜看到弟弟浸泡在海水裏的半張臉翻出帶血的肉花。
邢睿瑜再也控制不住,放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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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天也不記得他是如何死裏逃生的,跳海后,小孩身上的炸彈霎時啟動,他沒搞清發生了什麼事,只憑藉求生的欲|望,爭分奪秒排除小孩身上捆綁的炸藥。
後來,炸藥在水裏爆炸,效果雖比在地面上減弱不少,但依然形成比水壓高几十倍的衝擊波,邢天被彈出很遠,一頭撞在堅固的礁石上。
海底廢棄的垃圾被水波衝起,意識昏迷前,他隨手抓住一個物體,把命交給上帝決定。
就這樣,活着固然好,死了也不後悔。只願他愛的人了無牽挂,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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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已是入伏盛夏。
楊柳依依,蟬聲高鳴,邢天捂住耳朵,崩潰道:“啊啊,吵死了。”
阿旭剝開一個棒冰,在邢天眼前晃一圈。
邢天眼睛發亮:“給我吃的。”
冒着涼氣的棒冰最終落入阿旭嘴中,阿旭大快朵頤,含糊不清道:“醫生交代了,你不能吃涼的。”
“一口,就一口。”病房沒開空凋,熱的難受。
“不行,你後天做手術,不能吃生冷。”阿旭一本正經,然後從背包里倒出一堆粉粉綠綠的信件,“這是你目前為數不多的‘甜心’寄來的信,要我給你讀嗎?”
“不用,舔你的冰棍吧,撐死你。”邢天趕走助理,靠在床邊,隨手拆了幾封,都是祝福他早日康復,回歸熒幕之類的貼心鼓勵。
住院期間,邢天再沒有話題和熱度。《我是兇手》入圍歐洲某個知名電影節,但由於是文藝片,加之開年邢天的人氣被嚴重消耗,入圍國際大獎的新聞只在影視圈掀起了一點小水花,並未引起現象級關注。
有媒體轉發了通稿,但被罵:只是入圍,又沒得獎,嘚瑟個屁。
邢天讓路威和團隊簽了穆嵐司,在他們成熟的商業策劃和形象包裝下,穆嵐司憑藉參加某檔真人騷的出色表現迅速走紅,真人騷僅播出六期,穆嵐司就漲了五百萬粉,成為娛樂圈新晉男神,頗有大勢愛豆的趨勢。
對比自己人氣的下滑,邢天也不妒忌,不眼紅。碼頭那夜,刻了他名字的古玉也碎了。
歷經過兩次生死,他早就看淡名利。
燕子瀟這段時日全部心思都放在邢天身上。樂樂傷的也嚴重,被邢睿瑜帶去日本治療,他陪了幾天,但不會說外語,也不適應島國的水土,孩子脫離危險后他便提前回國。
天氣炎熱,燕子瀟熬了綠豆稀飯,晾冷,摻了冰糖、桂花以及少量冰沙,吃起來香甜可口,是消暑神器。
邢天一口氣吃了兩碗,阿旭目瞪口呆:“撐死你。”
燕子瀟勸說:“晚上還有雞湯,你少吃點。”
邢天想到還有好吃的,這才打住嘴。
阿旭去洗水果,邢天對燕子瀟說:“我哥和樂樂明天就回國。”
“他早上給我來過電話。”
“房子都收拾好了,你看過嗎?”
邢睿瑜置辦了自己公寓樓下的一套房,已經裝修好,打算讓燕家父子倆住。男人早把房子賣了,身上也沒錢,所以得知此事也無反對。
“沒看,讓晟兒先跟着你哥吧。”
“那你呢?”邢天小聲問。
燕子瀟把碗筷收拾好,不冷不熱說:“繼續陪你。”
晚上,值班醫生巡房,阿旭在走廊里堵住醫生,賠笑問:“李教授,我家藝人臉上的傷是不是永遠好不了。”
李教授是國際上聲名顯赫的胸內科大牛,雖然對醫學美容不了解,但他看過邢天臉上的傷,就算後天的植皮手術成功,也肯定會留疤。但他還是安慰這個一天問他三四回的小助理:“能恢復。”
阿旭開心道,“那就好,他可是明星。”
李教授心說明星也是普通人,生老病死,全都得順着自然規律。
阿旭感激地給李教授再三鞠躬,沒發現躲在拐角處的燕子瀟。
半夜,窗外月光皎潔,邢天悄悄下床,小心揭開臉上的紗布,找出他偷藏的鏡子。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自己慘不忍睹的臉,邢天還是嚇了一跳,猛猛地倒抽涼氣。
以前太紅時,他常對粉絲開玩笑,說他應該丑點兒的,這樣壓力煩惱也會少許多。
現在,真變成鬼樣子,好像並不開心。
曾經的自戀、驕傲、榮耀大多源自這幅天生的好皮囊,嘴上說不在意、無所謂,其實他比誰都在意,比誰都有所謂。
以後就不是美男子,再也不能發素顏自拍了,邢天目光變黯,媽蛋,真傷感。
他看了一會兒鏡子,又把紗布貼好,回床上時,發現門口的人影。
“嚇我一大跳。”邢天緊張地說。
“聽到你房裏有響動,便起來了。”
邢天若無其事把鏡子塞到枕頭下,曖昧一笑,“我的床很大,要不來和我一起睡?”
燕子瀟走進病房,脫鞋,上床。
邢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回神后,他張開雙臂,撲到床上,興高采烈地說:“真的假的。”
燕子瀟道:“不是你要我陪睡嗎?”
邢天也上床,內心激動不安,手輕輕移到男人身邊。
燕子瀟抓住那隻小心試探他的手,緊緊握着掌心,“睡吧,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