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螺紋鐘錶

99 螺紋鐘錶

雖然還是夏末時分,但山裏的氣溫一貫低些,以泉宮這一路行走時車架完全是依照規制來的,為此,就算是私自閑逛,。

老村長一頭冷汗的跑到現場時,那位貴人的侍衛們已經拔了整整一排的刀,他們村那個編外村民一臉淡定的坐在刀光中間,鍥而不捨的拉着貴人的手,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看着那一排鋥光瓦亮的長刀,他瞬間就出了一後背的白毛汗。

——這年頭官兵和土匪其實沒有多大差別,雖然不燒殺搶掠,但一言不合就拉你去當兵,他們這山坳坳里的小村子,壯勞力就那麼些個,當了兵基本就等於死在外面了,這一村子的老弱婦孺怕是連山裏的野狼都對付不了!

想到這裏,他急忙往前邊擠,扯着一個似乎是頭領的人急急忙忙就開始解釋,心說這孩子來了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和村子裏的大姑娘小媳婦相處時都守禮的很,脾氣也好,怎麼今天趕上貴人的車架經過,他反而跟中了邪似的做這些冒犯的事呢?

老頭口水都要說幹了,昧着良心將澤田家康的行為歸類於風俗習慣不同,試圖以此矇混過關。

因為知道所謂的上等人們都有些優越的壞毛病,他裝的畏畏縮縮不說,言語間還要着重貶低一下,三兩句鄉間俚語下來,真把澤田家康形容的跟個吃飯都不知道做熟的野人一樣。

“等等等等,”突然插|入的男音帶着點無可奈何的笑意,澤田家康遙遙望着老頭:“村長這是什麼意思啊,怎麼能這樣說我呢,別人聽到會信以為真的。”

老頭一時沒挨住,猛地沖他翻了個白眼:你是不是傻?就是要他們信以為真了才好啊!

翻完了白眼,老頭唰的出了一身冷汗:怎麼辦?這傻貨把真話說出來了,這事怕是糊弄不過去了……

等到了這會兒,被眾星拱月般圍在中間的公主殿下終於慢悠悠的動了起來,她先是掃了老頭一眼,接着看向了一臉無奈的澤田家康,用和老村長想像中完全不同的、沒有任何鄙視意味或是奇怪語調的聲音問說:“你是不是該給我解釋一下……剛才那是什麼意思?”

金棕色頭髮的男人此時正好脾氣的隔空安撫老村長的怒火,陡然聽到她說話,臉上的神情彷彿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來似的,將變不變的卡在了某一幀,茫茫然的“唉?”了一聲。

澤田家康的年紀不是很好辨別,但長得嫩,眼神氣質總是不會騙人,白玉從一開始就把他的年紀往大了估算,還尋思着可能不準,此時此刻他這一“唉”,卻突然只剩下了青春少年的滿心懵懂,有了種荒謬的稚拙感。

他到底多大了?

白玉的疑問不過一瞬而過,澤田家康瞬間就自然的轉換了表情,在懵懂和成熟之間,還有一個她都不能確定是不是錯覺的【糟糕啊好丟臉】的表情。

“艾拉要去我住的地方看看嗎?”

以泉宮眉毛一挑,我明明說的是讓你給我解釋解釋“艾麗卡”這個名字,怎麼成了我要去你住的地方看看了?

但澤田家康的神情充滿了真切的熱忱,眼底還有種【哎呀她要去我家了】微妙欣喜,似乎在他心裏,這兩件事完全就是可以划等號的。

老村長站的不近不遠,聽到他的話后眼前就是一黑,這已經不是無心的冒犯了,這是正大光明的調戲!

這公主招人來拖你下去殺了可怎麼辦喲……

老村長小心翼翼的看了半天,只見那公主盯着他們村那個編外村民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這會兒渡洋而來的外國人雖然少,但也不至於和妖怪弄混,他不由開始慶幸:這孩子長得雖然有點怪異,但起碼還是好看的……

都內的公主夫人們到底是個什麼樣子老頭不知道,但山野小故事裏,那些個夫人小姐若是生活寂寞,招年輕男子尋歡作樂也是常事,說不得這位貴人情思一動想要求一夕之歡,他們村就逃過一劫了!

接下來的事情果然如他所料。

那位看不清面容的公主殿下沉默了沒多久,便乾脆的順從了自己的心意,斂着袖子似乎是準備跟澤田家康去他住所一趟,這圍了小半個集市的護衛們被她一句“等着”扔在了原地,本該跟隨的侍女也被她擺擺手制止了腳步,這些本該“見多識廣”的人個頂個的發著愣,反而稱的縮在一邊的老村長更像是個聰明人。

=====

澤田家康住在十分偏僻的山口處,門外不遠是個挺深的水潭,水潭周圍都是山壁,北面垂着一條窄小的瀑布,不過因為豐水期的關係,水量嘩啦嘩啦的漲,加上這種迴音壁一般的構造,無時無刻不再干擾着人的聽覺。

在以泉宮還是艾麗卡宮的時候,她天賦異稟的見聞色敏銳到可以代替視覺的地步,那意味着拋卻普通人可以聽到的聲音,就連岩石緩慢風化或是生物壞死時細胞壁破裂的聲音,都在她無意識的信息收集範圍內。

她曾經因此鍛鍊出了神奇的信息過濾能力,甚至於能在耳畔充斥着各種“雜音”的情況下,若無其事的進行工作,但這不代表白玉真的喜歡嘈雜——尤其是在過了二十幾年足夠“安靜”的生活之後。

斂着眉目的公主坐在窗前,神態雍容的嘖了一聲。

“吵死人了。”

端着玻璃壺拉的男人拉開門扉時,恰好聽到這句話的尾音,十分茫然的愣了愣,突然以一種奇異的靦腆神情笑了起來。

笑什麼?

白玉本來做了個挑眉的表情,意在反問他有什麼好笑的,臨了對上他的眼睛,卻覺得瞪他也不對吧看他也不對,只能莫名煩躁的舒了口氣,權當沒看見他。

這態度可以說是很不正常了,但澤田家康倒像是習慣了她這個樣子,把手上的東西挨排放在案几上,有些感嘆的說:“原來艾拉也會覺得水聲吵人啊。”

以泉宮耳充未聞,專心致志的回過頭去看那個精緻的玻璃壺。

澤田家康於是再次笑了起來,順着她的視線端起了茶壺,蓬鬆的金棕色頭髮應在光滑的玻璃曲面上,頂端的某些地方直像是閃着光一樣耀眼。

他拉過杯子,一邊注水一邊囁喏着:“畢竟是艾拉自己說的啊,水的聲音就是力量的聲音,你連血液滴答的聲音都能聽出節奏感來,誰知道居然討厭瀑布的水流聲呢?”

你又沮喪什麼呢……

依照往常的習慣,以泉宮聽完了這句話大約就會開始猜測句中要點一二三四,然後結合條件分析出可能結論四五六七,但此時此刻,合著他身上那股莫名的氣場,白玉雖然依舊在努力分析着,另一種微妙的不爽,卻以絕對的存在感壓過了她的理智。

於是端坐着的公主神情冷淡的推開了茶杯,眯起眼睛嗤笑說:“什麼叫【能從血液滴答的聲音里聽出節奏感】,說的我好像是個殺人狂一樣?”

澤田家康看似溫和又善良,但不知怎麼的有種固執的味道,以泉宮見過不少這種性格的人,他們雖然好脾氣,但不代表沒脾氣,尤其因為平時不怎麼計較,發起火來會特別可怕。

然而雖然被人莫名其妙的挑了刺,澤田家康卻並沒有試圖解釋什麼,笑眯眯的把茶杯推回她面前,還十分仔細的在托盤上擱了個小匙。

他那副樣子,說是逆來順受不合適,更談不上刻意無視,只像是一拳打在了石頭上,本想流點血試試軟硬,那石頭卻突然軟的跟棉花一樣,不肯碰傷你就不說了,還要反過來包住你的手,連指甲縫裏落的一粒灰塵都給你擦得一乾二淨!

以泉宮坐在他對面一米開外的地方,心裏莫名噌的就騰起了一股邪火。

她屏神靜氣沉默了一會兒,擺脫了那股異樣的焦躁,慢條斯理的端起杯子,平鋪直敘的要求道:“先說說自己是幹什麼的。”

“我嗎?”

來自遙遠國度的男人十分苦惱的搔了搔臉頰,撐着下巴斟酌了一下用詞:“怎麼說呢?算是某個……武裝團體的老大?”

武裝團體?

白玉漫不經心的掃視了一圈,她這輩子雖然沒有天龍人幾近兩米的身高,但也算超乎尋常的高挑,這傢伙看着比她還矮了那麼點,也不算特別健壯,想到這裏,她心裏涼涼的打了個哈氣:依照日本這妖怪橫行的模樣,他就是有些超乎尋常的才能也不算意外。

她打量人時從來不做遮掩,尤其被澤田家康那股莫名的氣場帶的不自在,眼神肆無忌憚的十分刻意,鑒賞器物似的掃視了半天,做足了招人怒火的樣子。

但被鑒賞的那個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樣,不出意料的選擇了退讓,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了,便端起杯子灌下茶水,故作輕鬆的想要移開話題。

“不過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我早就退休了呢。”

“退休?”

以泉宮一字一頓的重複了一遍,末了像是被逗笑了一樣,半是荒唐半是嘲諷的用手指點了點桌面:“我姑且相信你那只是個單純的武裝團體,”她在這個名詞上加了重音:“除了正兒八經的軍隊,這種組織就跟山林里狼群一樣,更換了頭狼之後,前任的狼王要麼離開狼群獨自流浪,要麼就是死在當場——”

澤田家康做恍然大悟狀眨了眨眼睛,十分自然的插嘴:“那我應該算是獨自流浪的那種吧……”

以泉宮後半句話恰到好處的噎在嗓子裏,卻分毫不讓的切了一聲:“是嗎?”

這樣都不沖她發火?

這和打不還口罵不還手有什麼區別?

她心說別是文化差異,對比喻的理解有問題,她踩來踩去踩了半天,根本沒踩在人家的底線上?

“哦,”於是她十分不走心的感嘆了一句:“果然是只喪家犬嗎?”

“艾拉……”

同樣金棕色的眼睛化成了兩汪甜兮兮的飴糖,澤田家康並沒有計較刻意污化的比喻,反而敏銳的捕捉到了她一閃而過的煩躁和不悅,瞬間將其劃成了重點:“有什麼好生氣的呢?我說錯什麼了嗎?”

啊,說錯話的話,現在道歉來得及嗎……

他話音剛落,這麼一行斗大的字就如同實體化一般浮現在頭頂。

以泉宮下意識眨了眨眼睛,確定那是自己的幻覺,等她啼笑皆非的對上男人的眼睛時,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在他面前的焦躁感從何而來。

——她坐在澤田家康一米開外的地方,兩個人中間還隔了張小桌子,但這個男人的神態,卻親近的似乎要將她捧在掌心上,連倒茶布湯匙時,也格外仔細的將杯子推在了她拇指外將將一寸的地方,與其說是態度奇怪,怎麼挑釁都試不出怪異,倒不如說這個男人面對她的時候是真的不會生氣,並且退讓的毫無底線。

她磨蹭着桌面的上的花紋,平心靜氣的審視起那股怪異的感覺:在室內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之前就感受到的那股微妙的縱容感正一點一點放大,放大到千百倍后,突兀的變成了一種幾乎具象可感的信號。

【我就在這裏】

【你想要什麼都給你】

【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最後一種感覺在不斷的強調之後,反而從單純的奉獻變成了扭曲的索取。

——“快對我做點什麼吧,讓我確定你在這裏,讓我證明我說的是真的。”

做點什麼?

她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個西方男人的面孔,他長得很好看,雖然擱現如今日本姑娘們的審美里是個挺怪異的長相,但確實談不上丑,加上氣質平和又溫暖,連深山裏排外又頑固的山民,都認同了他是村裏的一份子,容他到集市上擺攤閑坐的,怎麼也不像是有這種需求的變態啊……

難不成是她的感覺出錯了?

澤田家康被她那微妙的神情看的有點怵:“艾拉?”

白玉對這個似乎改變過音節的昵稱接受良好,澤田家康長的確實好看,以泉宮看着看着,重點就從辨認他是否變態轉到了單純的鑒賞,一時半會兒居然挑不出什麼瑕疵來,只不過……

“你多大了?”

“唉?”

澤田家康被她問的一愣,慢半拍回答說:“四十四?”

“你連自己多大年紀都不知道嗎,這怎麼還是個反問句……”

不對!

她直接越過面前的矮几,抬手捏上了該中年男子的臉頰:“你說你多大了?”

澤田家康睜着一雙金棕色的眼睛,裏面充斥着在以泉宮看來簡直不可置信的稚氣和茫然——這跟二十來歲爬窗戶送花的小青年有什麼區別?

被扯着臉的外國人一邊情真意切嘟囔着疼疼疼,一邊不怎麼認真的掙扎着,看樣子演技十分了得,既有【你隨便捏吧】的大義凜然,又有【怕你捏不過癮,我配合你求饒】的溫情滿滿,她倆要真是一對,白玉這會兒八成就該被逗笑了。

但鑒於兩人並沒有任何實際關係,以泉宮此時此刻注視他的眼神,就彷彿在看一個戲多的智障兒童。

然而就這一個眼神,澤田家康似乎第一次被她切實的傷害到了,出乎意料的愣了許久,抬手蓋住了她的雙眼。

男人繞過炕桌從她背後抱上來時,白玉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香氣,這股香氣似乎只存在他周圍及近的地方,厚重的像是某些宗教為了祭拜神靈拿許多種香料生生攪合出的香油,雖然談不上香極生臭,但也在一瞬間沖的人窒息似的喘不過氣來。

“艾麗卡,”他將頭靠在她肩膀上,小聲說:“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啊。”

眼前被手掌擋出了一片黑暗,以泉宮感受着脖頸一側毛茸茸的頭髮觸感,聽着他那個軟下來以後基本就跟少年人沒什麼差別的聲音,只覺得四十四這個數字瞬間碎成了一坨渣滓,只剩一句說不上是嫌棄還是感嘆的。

“你的年紀都是活假的嗎……”

“不啊,”這聲音已經接近呢喃,以泉宮深切懷疑澤田家康靠在她肩膀上快要睡著了:“艾拉的眼神,陌生的好像我們兩個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似的。”

她嗤了一聲:“本來就沒有吧?”

“有的啊,”意大利人坐直了身體,緊緊環住她:“當然有的啊。”

柔軟的聲音里終於帶了點笑意:“我可是這位公主殿下前世的情人呢。”

“前世?”

“嗯,”澤田家康篤定的重複了一遍,小心翼翼的側頭吻了吻她的耳朵:“差不多二十四年之前。”

她收斂了神情,似乎並不相信:“二十四年前……是我上輩子死的時候?”

澤田家康頓了頓,斤斤計較的糾正說:“那是你這一次將要出生的時候。”

以泉宮心裏百無聊賴的翻了個白眼:這兩個說法有區別嗎?同一世界的同一時間點內,必然不會出現兩個自己,你都說了是前世,那肯定是前腳死了,才能有後腳轉世的事情啊!

……話說你是有多不想聽見死字啊?

按照澤田家康的說法,她的“上輩子”,也就是二十四年卡着她出生時間點死掉的那個她,是某個神秘組織的宗教在職人員,最後因為善心和堪稱偉大的情懷、慷慨激昂的獻身而死。

以泉宮大約揣摩了一下這個故事情節,倒是很接近她上個世界的行為模式,一看就是為了【命運轉折點】鞠躬盡瘁獻的身,但那段經歷對她來說,到底是“上輩子”還是“下輩子”,似乎還有待商榷。

這麼說,她稍稍垂下眼帘,正好能看到男人環在自己胸前的雙手——這個人,很有可能是她未來的情人。

因為多了這重顧慮,原本對他還有些異樣的觀感立刻有了軟化的跡象,似乎連澤田家康身上散發出的異樣氣場都變得可以接受了。

畢竟看錶現,這傢伙二十四年前,是看着那一世的她在眼前死掉的。

澤田家康敏銳的察覺到了這點變化,似乎很確定她一定會相信這個說法一樣:“其實艾拉也還記得一點吧,畢竟是神眷者,不然你不會對艾麗卡這個名字有反應,也不會在那個時候留信息提示我可以在日本等到你。”

留信息讓你來日本……

很好,以泉宮點頭,這下確定了,雖然對澤田家康來說那是過去,但對她來說,那肯定是她“下輩子”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我又來更新啦!

初代沒有穿越,這就是他被斯佩多趕下台之後遠渡重洋到了日本的原情節,區別是二十幾年前他遇見過未來的“艾麗卡”。

具體情節下個世界會寫,這裏只是稍提,我確定這是個BE,兩輩子都BE,而且艾麗卡是被誤導了。

最後慣例求留言,諸君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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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朕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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