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許媽媽想想,終究暗嘆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夫人也是熬得苦啊,只要這葯不是被人動了手腳,不會傷了夫人的身子,縱然說來有些丟人,那也顧不得了。
許媽媽悄悄地退下,將門關嚴實了,親自守在房門口,對於裏頭隱隱約約傳出的嬌哼舒爽嘆息充耳不聞。
直到約莫一炷香時辰過後,才聽到隔着一扇門,平慶伯夫人嬌媚慵懶的嗓音懶洋洋傳來……
「許媽媽,讓人備水!」
「諾。」許媽媽苦笑。
這伯府內的陰私事一樁又一樁,也不知她能不能有活着平安告老脫身的一天。
畢竟伯夫人……已經不是以前的小姐了。
豐郡王很是滿意那夜與小舅子的談話,並且不忘叮嚀他到太僕寺后千萬要好好地為皇帝盡忠。
掌車馬、廄牧、輦輿之政的太僕寺,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小主簿也能發揮出奇不意的作用。
尤其,當豐郡王藉由暗線得知東宮天略府果然有人秘密接觸了容如詡,他嘴角不禁揚起了一抹隱晦的笑意。
這蠢蠢欲動的棋子,最後終究會移動到哪一方,成為怎樣的一記殺招,他也很想知道。
而冠玉侯府這頭,則是開始三天兩頭往平慶伯府送錦繡綾羅、金簪玉環,還指名是給府上小九姑子的,並且時不時就下帖邀小九姑子去參加世家千金們輪番舉辦的花會。
伯府方面雖有讓容如花做內應的意思,可冠玉侯府突然熱情至此,反倒令伯府眾人有些迷惑不安,不禁騷動了起來。
「你說,冠玉侯當真對小九這麼傾心?」容太夫人啜飲着蔘茶,臉色沉靜看不出喜怒。「會不會這是個誘伯府入彀的套?」
這個容色清秀平常,甚至跛了一隻腳的庶孫女雖有幾分心智膽氣,可若說真的能入了冠玉侯的眼,將他迷得神魂顛倒,容太夫人自己都不敢相信。
冠玉侯府和東宮這一手到底是惑敵之計,還是——
他們到底目的何在?
平慶伯夫人坐於太夫人下首,和緊挨着太夫人的容如荷交換了一個眼神,遲疑地開口,「兒媳問過田媽媽和苗兒、栗兒了。前次小九應冠玉侯之邀前往茶樓,雖然她們被攔阻於外,可確實看見小九出來的時候面色嬌羞通紅,頸上甚至有……咳,痕迹。」
容如荷嗤地笑了出來,美眸也不知是諷刺還是羨慕、忌妒地道:「沒想到冠玉侯這舉國皆知的美男子,口味如此奇特?若是用的美男計,也未免犧牲太大,動靜太大了。」
對於向來被娘家夫家嬌捧於掌心的容如荷而言,這些庶弟妹卑賤得像蟲蟻,隨便施捨些殘渣細屑就是給了他們天大榮寵了,卻沒料想到身分高貴容貌傾城的計環琅,竟也捨得下這個身段,吃得下口?
「也許小九就跟她那個賤——」伯夫人在女兒目光警告下,勉強吞下了尖酸刻薄的厭惡之詞,深吸了一口氣,擠出笑道:「她姨娘當初,也是叫伯爺迷戀了好些年的,或許她媚骨天生,自有一番勾人手段。」
容太夫人心有不快,冷冷地道:「有你這樣巴不得毀了伯府女兒聲譽的嫡母嗎?這話要傳出去了,你的親生女兒雖是不愁嫁了,可就不怕她們的夫家拿了當話柄嗎?」
容太夫人也懶得再敲打她,府中還有好些個庶女沒出閣,在這兒媳眼中,又何嘗有她們的存在?
伯夫人心一突,有些心虛忐忑地看了臉色一沉的容如荷一眼,尷尬着道:「母親,這不是……咱們私下說說嗎?兒媳不是莽撞人,以後會格外注意的。」
容太夫人面色不豫地重重哼了一聲。「不是嘴皮上說說,還得當真謹記在心才好!」
伯夫人暗暗咬牙——這老不死的,當真以為這伯府還是她的天下嗎?
容如荷看着這對婆媳,也不禁有些頭痛。
祖母出身趙國公府,從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縱然老了不大管事,可也不是尋常吃吃喝喝任由子孫哄樂的老人家,雄厚的母家背景連郡王都要敬畏三分的……母親就算是外祖彌陽侯的嫡親女兒,若認真和祖母杠上了,也只有吃虧的份。
更何況祖母是婆婆,有天然壓制的優勢,這口氣母親不忍也得忍!
「祖母,母親,既然對方已然拿出姿態來,不管是虛是實,咱們都得趕緊把這事兒給砸實了。」容如荷嫣然一笑,眸中精光閃燦。「趁這個機會將小九和侯府在名分上拴牢了,那狡若狐狸的冠玉侯若是想反口,就是御史的口水也能把他給淹了。」
一旦冠玉侯府和平慶伯府聯姻,東宮日後還會百分百信任這個向來親近的表弟嗎?
計環琅就算再巧言詭辯多智近妖,若當真娶了豐郡王的妻妹,想和豐郡王府撇清關係又談何容易?
小九的身分註定做不了正妻,可就是一個貴妾的名分,也足以成為東宮和冠玉侯之間的一根刺了。
容太夫人蒼老的眸底掠過一抹精明喜色,微笑道:「後日你舅祖母家的小孫子洗三兒,祖母和你母親赴宴后自然會多聊聊此事的。」
名門貴婦們齊聚一堂的場合里,只要隨意透露幾句,不到半日風聲就能傳遍大半個京城,到時候冠玉侯府想不認帳也不行。
說穿了,這還是冠玉侯親自將把柄遞到伯府手上來的。
伯夫人雖然心下憤憤,怎麼也不想那個小孽種平白得了侯夫人的頭銜去,再轉念一想,那小孽種所謂的嫁入侯府,也不過是海市蜃樓幻夢一場,待豐郡王大事一成,屆時她是死是活,還不是捏在自己手心裏嗎?
思及此,伯夫人笑得熱切殷切了幾分,「兒媳知道了,明兒一定好好替小九說話。哎,說來冠玉侯和小九還真是傳奇本兒上頭寫的那樣,瞎打誤撞便得了一樁好姻緣呢!」
說好聽了是陰錯陽差天賜良緣,可認真論起,他們兩人便是私相授受,京城貴婦夫人圈裏,哪個瞧得起這樣德行敗壞的小賤人?
容如花,這個侯府貴妾的位子也不是那麼好坐的……
伯夫人笑意吟吟的美麗眸子裏,透着深深森冷的嘲諷。
容如荷不知母親心裏的別樣惡毒心思,思索了一下,含笑對容太夫人道:「祖母,您這些時日對詡弟和小九關愛有加,想必他們心中也是知道的,在府中祖母就是他們最大的倚靠了,所以荷兒想勞煩祖母多多跟小九叮囑幾句,和冠玉侯碰面的時候,若能套來點兒有用的情報,我和郡王必定不會虧待她的。」
「好孩子,你只管放心,祖母知道該怎麼做。」容太夫人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平慶伯府會傾盡全力助你上位,無論是誰,都得做我荷姊兒腳下的基石!」
「祖母,您真好。」容如荷歡喜地偎在容太夫人身邊,燦笑若花。「往後就看荷兒好好兒孝敬您,讓您成為咱們盛漢王朝第一尊貴的超品誥命夫人吧!」
「祖母老了,要這虛名無用,只要咱們平慶伯府能做上我朝第一勛貴,能世世代代昌榮鼎盛下去,祖母日後死了也有顏面見列祖列宗和你祖父了。」容太夫人如今耗費苦心,甚至不惜違背了她昔日做人的原則,也只為了保平慶伯府這一脈能平安昌盛,重現榮光,不致淪為勛貴間的末座。
「祖母,您放心,只要荷兒在,定能讓咱們平慶伯府永保繁花着錦烈火烹油之勢!」容如荷野心在美麗眸子裏燦爛灼灼。
翌日,冠玉侯府果然又大大方方地遞了張描金花帖,邀小九姑子和幾位郡主乘畫舫游湖。
這幾位郡主就跟之前的幾位世家千金一樣,純屬虛構,但是冠玉侯爺謊撒得臉不紅氣不喘,平慶伯府也沒敢認真追究是真是假。
總之兩方都在互相試探底線,雲里來霧裏去的,倒是便宜了容如花能偶爾出來透透氣兒。
容如花今日身着一襲秋香色衣裙,清瘦嬌小的身子還罩了件綉着蘭草的襖子,烏黑長發一半梳綰成秀氣團髻,用一柄銀簪別住了,剩餘的青絲柔順地披散在身後,長及腰臀間。
她走路還是掩不住一跛一跛,可任誰都會先被她小臉上那渾圓澄澈的杏眼與憨甜可人的笑容吸引住了。
計環琅高大挺拔的身軀穩穩佇立在岸邊,身後是雅緻寬敞美麗詩意的畫舫,他的笑卻比這漫天山光水色還要美,還要令人迷醉難分。
明明知道阿琅哥哥這麼高調,最主要是為了迷惑敵手,可是她還是情不自禁心跳如擂鼓,小臉酡紅滾燙了起來。
真真美人禍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