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鄭指揮使夫人慎言。」他結實的腰際肌肉被重重掐了一把,雖然不疼,卻也令他倒抽了口氣,這小東西膽兒肥了啊,不怕待會兒被他收拾得嬌啼不止了?
容如蘭眼巴巴看着他美麗鳳眼裏蕩漾着一抹春色,氣恨地尖聲道:「侯爺!九妹妹青天白晝行為下賤地巴在您身上,全無半點矜持又恬不知恥,她都做得,如何妾身連幾句話都說不得了?」
「她是我的人,你又是什麼東西?」他嗤地笑問。
容如蘭臉蛋漲得血紅又復慘白,身子搖搖欲墜。「侯爺您、您怎麼能這樣說我?我乃是堂堂平慶伯嫡女,身分高貴,難道還比不上這個小婦養的賤人嗎?」
「閉嘴!」他眸底殺氣乍起。
容如蘭膽顫了顫,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在他銳利的目光下,只覺渾身止不住地發寒。
容如花無聲嘆了口氣,掙扎着下地,在計環琅小心翼翼的攙扶下站穩了,神情平靜地看着容如蘭。
「三姊姊,小九不是存心不和你見禮,只是我的腳方才不小心拐着了,侯爺才抱着我下馬車的。」
「你……」容如蘭滿眼血紅,妒恨深深噬心。
自嫁後日子種種不順心和對冠玉侯的求而不得,又親眼見到這個向來被她視為骯髒阿物兒的庶女竟被他溫柔寵溺地捧在手掌心上,容如蘭腦中嗡地一聲,像有什麼霎時崩斷,想也不想地高高揚起手——
計環琅眸光冰冷刺骨,護摟着容如花後退一步,目光一閃,身旁的武裝護衛們殺氣迸射地扣緊劍柄,即將閃電出鞘……
「賤婦住手!」一聲驚怒暴吼響起。
計環琅冷笑了笑,閑閑道:「鄭指揮使倒來得真及時。」
一名魁梧中年人腰系佩劍匆匆趕至,想也不想地將容如蘭一把扯了往後頭一扔,丟進了嚇呆了的侍女們懷裏,隨即單膝跪下,雙手抱拳,歉意深深地道:「卑職管教賤內不力,請侯爺恕罪!」
「指揮使言重了。」計環琅臉上似笑非笑。「令夫人是豐郡王的‘小妻妹’,有容側妃頂着,指揮使就是想管教也管教不得,這點本侯是明白的。」
鄭指揮使臉都綠了,惱羞成怒又無言相駁,只得回頭惡狠狠地對恍惚獃滯的容如蘭低吼道:「還嫌不夠丟人嗎?還不快滾回府去!」
容如蘭打了個冷顫,彷彿像從噩夢中驚醒般,滿眼畏懼又恨又怕,嘴巴囁嚅了什麼,可下一瞬已經被侍女們死命連拖帶哄地拉上馬車急急走了。
鄭指揮使又好一番賠禮道歉,最後頂着一頭冷汗和滿面怒氣打馬離去。
容如花望着他們夫婦前後離去的方向良久。
「怎麼了?」計環頊敏感地察覺到她心情的低落,柔聲地問,「還生氣嗎?」
她搖了搖頭,有一絲猶豫,「我……真沒想過容如蘭嫁后是如此境況。」
身為嫡母捧在手掌心的小嬌嬌,卻嫁給了年紀足可當自己父親的夫君,而這丈夫偏又對她……如此。
容如花知道自己這麼貓哭耗子假慈悲很可笑,但是親眼看着原來嬌媚金貴受寵的容如蘭,因着至親的野心而犧牲淪落至此,有那麼一剎那,她忽然覺得容如蘭比當年的自己更可悲。
「你心軟了?」計環琅摸摸她的小臉,憐惜地道:「別難受,若不是她們野心太大,手段骯髒,又何至於此?」
「我沒有心軟。」她仰頭望着他,眼裏透着堅毅和自我說服的堅定。「也不會心軟,只是,容如蘭好像已經有她的報應了。」
「傻小九。」他將她攬進懷裏,大手溫柔地拍撫着她的頭,眸底盛滿了令人沉溺其中的柔情。
小九,你下不去手的,也交給哥哥來吧!
——凡欺負過他家小九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第六章】
黎刀,海南黎山所制,刀長不過一二尺,靶長乃三四寸。織細藤纏束之。靶端插白角片尺許,如鷗鴞尾,以為飾。
——梁·陶弘景《古今刀劍錄》
身為太僕寺小小主簿的容如詡,近日卻忙得不可開交。
當初金鑾殿上一篇「良馬策」得了聖上金口讚譽,過後卻到冷衙門養馬,旁人都以為,這恐怕是聖上唯恐豐郡王鋒頭和勢力太盛,這才刻意打壓他的小舅子。
只是沒想到此番大戰在即,兵器馬匹糧草自是重中之重,而容如詡竟於日前用粟米雜糧混合藥草等,餵養出了油光水亮耐力驚人又剽悍神駿的馬匹。消息一出,立刻又被皇帝召進御書堂大加褒獎一番。
待容如詡踏出殿外后,已晉陞太僕寺少卿,並且身上多了個正四品御馬使的職位,奉諭協助豐郡王襄理戰馬茲事。
容如詡領命后,悄悄先到東宮去了一趟,期間停留一盞茶辰光,後來便光明正大地到了西陽大營面見豐郡王履職。
「如詡,辛苦你了。」豐郡王在主帳中,親自扶起了恭敬行禮拜見的他,愉悅笑道。
「多謝郡王,然微臣不敢居功。」如詡誠懇謙遜道。
「如詡太自謙了,這些日子來多虧有你和東宮周旋,屢建奇功,本王甚是快慰。」豐郡王方才接到飛隼傳書,東宮秘密安插在南方漕運的人馬十有三四已被己方泄漏給了敬郡王那頭,想必此時,敬郡王手底下那票兇殘水匪正藉太湖彎彎繞繞如迷宮的水路一一擊殺……
「這是微臣該做的。」容如詡躬身,低嘆一聲,鼓起勇氣抬頭,希冀懇求地道:「郡王,微臣願為郡王驅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只望將來……」
「嗯?」豐郡王眸光微閃,溫言笑問:「如詡但有所請,只要本王做得到的,本王當不會吝於封賞。」
「微臣斗膽,懇請郡王封賜我姨娘為平妻——」
豐郡王面色一沉,似笑非笑。「如詡,你這可是為難本王了,不說於禮不符,便是側妃那兒也絕不允可,你,還是換一個要求吧。」
容如詡額上冷汗涔涔,隱有膽寒之色,仍咬牙重重地跪下。「微臣自知有罪,然姨娘為我受盡苦楚,即便如今我已是官身略有薄名,她仍在伯府中卑微如草……
如詡不敢不敬嫡母,可也萬萬不能眼看生母受苦卻無動於衷,只顧着自己的青雲路……」
豐郡王沉默不語,容如詡頭也不敢抬,只覺那銳利的目光不斷在自己身上如芒刺般掃過。
「罷了。」豐郡王語氣里有一抹隱晦的愉悅,無奈笑嘆地親自扶起了他。「只要你繼續好好為本王做事,本王再難也會達成你的心愿,側妃那兒,本王替你頂着了。」
「謝主子!」如詡欣喜若狂,整個人激動得微微顫抖。
就在這頭「君臣相合」的當兒,遠在南方太湖那頭,夜色深沉,霧氣瀰漫的太湖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濃重的霧氣中,只聽巨大船槳劃破水面的嘩嘩水聲,十數艘中型運糧船正緩慢地北上行進中。
其中一艘主船的寬敞船艙內,主事的郎官蔣大人高大魁梧的身形在燈影中忽明忽暗,指尖緩緩指向輿圖其中一處。
「太湖此處最險,明日我們須趁正午時分鼓足了勁兒一舉快速通過,屆時左翼右翼成前四后六之勢,弓箭手齊備,全力護糧……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誤了主子的大事!」
「諾!」其餘將官恭敬應道。
「大人且慢!」副郎官是個高瘦精明之人,他微微眯起眼睛,忽然開口。「恕屬下有不同見解。」
蔣大人濃眉一挑,虎目冷冷注視着這個向來最愛同自己打擂台的副手。「何副將,本官才是此次押糧的主使。」
何副將似笑非笑。「大人莫急,屬下不過想問大人幾句,還請大人為屬下釋疑。」
蔣大人渾身鋼鐵般的肌肉隱約啪啪作響,眼神森冷,殺氣隱隱凝聚。「說!」
「據屬下所知,此次押糧北上,我們這支船隊本該七日前就出發,便是要搶在東宮和敬郡王交手前離開南方,不意卻因着大人的私事而耽擱至今。」何副將語氣越發不善,冷笑道:「若是此行有什麼意外,恐怕主子那兒……大人才該先想好該如何交代!」
「大膽!」蔣大人猛地一拍軍案,虎目環顧四周,眾人被他陰鷲的目光盯得坐立不安,卻也心虛地默默移開了視線,他心下一沉,怒極反笑。「難道,你們都是這般懷疑本官的?」
一名年紀稍老的將官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屬下不敢。只是,時間如此逼近,我等也生怕此次押糧船隊遭受波及……只不過大人想必是心中自有計較,我等也不敢多加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