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關於死亡

天空一片灰暗，下着濛濛細雨。安娜撐着黑傘站在案發現場。

琳達了無生氣地躺在稍有積水的石板路上，身上原本穿着的素色的裙子大部分已經被傷口流出來的鮮血染得鮮紅，鮮血順着軀體蜿蜒着流到地上，注入了地上的小水坑，大片大片的紅色，在現場斑駁嘈雜的燈光下更顯得觸目驚心。

現場雖然已經被保護了起來，但在警方沒趕到之前，掉落下來的雨滴混合著地上的灰塵，已經把琳達的周身弄得污濁不堪。

琳達的眼睛大大地睜開，瞳孔已經整個覆蓋住了虹膜，嘴巴微微張起，頭髮凌亂地覆蓋在臉上，大部分被雨水打濕緊緊地吸附在地面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添加了一筆驚恐的色彩。雨珠滴落在她的眼睛裏，又順着眼眶流下，在臉頰上劃下一道痕迹，似乎在哭泣一般。

安娜不是第一次看見死人，以前她還在遊戲世界裏的時候，角色死亡是家常便飯，她自己死的次數也不少，有時候玩家感到心煩的時候還會帶她去三星望月面朝花海跳崖。但那畢竟不是真的，只要付出點裝備損害的代價，就能復活。

之前在公園的時候雖然發生了命案，但是她並沒有去現場看過，死的也是和她無關的人，感觸並不深。此時站在琳達的屍體面前，她竟不知道說什麼好，腿不知道為什麼還有點發軟。

夏洛克在琳達的屍體旁邊仔細檢查，不一會就站起來，道：“不是偶然發生的意外搶劫殺人，是有預謀的他殺，熟人作案，兇手為男性，死者的親友還沒過來嗎，兇手就在他們之中，然後抓住他，我們就可以結案了。雖然我已經有人選了，但，還是看了之後保險一點。”

雷斯垂德聽得一頭霧水：“夏洛克……我是說……你能說的仔細一點嗎……”

“噢！”夏洛克雙手抱頭：“這案子再簡單不過了，我果然不該高估你們。”

他又重新蹲了下來，指着琳達臉道：“臉上雖然化妝了，但是非常簡單。”

復又指了指琳達的衣着：“穿的基本上接近於家居服飾，這幅樣子不像是要正式出門，或者去見什麼人的樣子，更像是接受了親近的人的臨時邀約陪同他一起出門的感覺。”

“而她的身體的其他地方都沒有什麼淤痕，只有脖子上有輕微的淤青，兇手顯然是先從背後勒住了琳達的脖子，然後再一刀□□了她的心臟導致琳達致命的。琳達的身高在女性當中算是相當高的，如果兇手是個女性，很難勒住她的脖子，並且從屍檢報告看來，琳達位於胸口的傷口是由上往下斜刺入的，結果顯而易見。”

“死者身上有許多刀傷，也許是死者和兇手打鬥，被兇手完全克制之後，再被一刀斃命的呢？”雷斯垂德提出另一種假設。

夏洛克站起來指了指周圍：“周圍的環境雖然凌亂，但是並不像打鬥的痕迹，顯然兇手想用他不多的智商去偽造現場來矇騙警方……”他瞄了一眼雷斯垂德，繼續道：“但就當時情況而言，如果當時有過掙扎，看琳達的傷口，血跡應該會濺的到處都是，可沒有，琳達的血跡只在屍體的周圍出現，說明兇手是先殺了琳達，然後再在琳達身上劃上傷口，偽造現場……如此之微弱的抵抗，只有熟人能夠做到。”

“easy。”夏洛克下結論道。

他看向一旁走到進入現場之後就一直低着頭，沉默不語的安娜。

“關於琳達，節哀。”夏洛克乾巴巴道，他不懂得怎麼安慰人，有時候，他連別人為什麼傷心都不知道。夏洛克缺乏常識，這不是個秘密。但他至少能看出安娜的情緒很不對勁。

“沒什麼……我只是……只是有點難以置信而已……”安娜低垂着眼帘看着琳達的屍體：“畢竟我們前天才通過電話。”

雖然琳達已經賣了店搬回了鄉下，但是安娜和她還是有聯繫的，兩人隔幾天就會打個電話聊天，感情相當不錯。

“她在電話里感覺和之前一樣，非常正常，而我什麼都沒聽出來，也可能是我聽不出來，還以為什麼都好，直到今天……”安娜的聲音越來越低，隱隱透着一股自責。

“我從來都沒想到你會露出這種表情，安娜，這不是你的錯。”夏洛克看着安娜淡淡道。

“我知道！我只是……只是……從來沒有面對過真正的死亡，夏洛克！”

安娜用手捂住了額頭：“對不起，夏洛克，我不該朝你喊的……我腦子有點亂，需要冷靜一下，我先出去了。”

安娜沒有聽夏洛克的回答，轉身疾步離開了案發現場。

她說不清心裏是一種什麼感覺，此前她似乎一直都把這個世界想得太過簡單。她覺得這個世界很好，有鮮活的人，有各種各樣新奇的東西，而她有非常強大的能力，沒人敢找她麻煩，她可以很快樂地生活在這裏，養大哈利。她也預計過死亡，但她絕對沒有想到這是一件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坐在一個簡易遮雨棚，一個女警看安娜呆愣的樣子，為安娜上了一條灰色的披肩，手裏也塞進了一個裝滿熱水的紙杯。

“親愛的，一切都會好的。”女警按着安娜的肩膀拍了拍，對安娜說了這麼一句話。

每個字都是安娜理解的，連在一起卻忽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安娜的眼神無意識地亂飄，思緒也非常混亂，當初玩家離開的話語，琳達屍體的慘狀交織在一起，讓她透不過氣來。

忽然，安娜似乎看到了什麼，眼神在一個地方突然定住了，瞳孔也瞬間張大。

“那個……”安娜拉了拉旁邊女警的袖口：“能告訴我剛剛走過去的那個人是誰嗎？”

女警往安娜指的地方一瞥，那是一個高大的男子，有着濃密的頭髮，相貌還算英俊，但整個人的氣質卻有些沉悶：“你說那位嗎？我想應該是死者的丈夫吧，警方一直通知不到他，現在看來是趕到了。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什麼……”安娜花了很大力氣回道，心裏不知為何像被什麼揪住一樣：“沒事……謝謝……”

她的眼睛追隨着那個身影，看着那個身影走向案發現場，然後忽然癱在了地上，似乎很傷心的樣子，頭上的id卻是那樣耀眼——鮑勃。

很簡單的id，但是id……的名字……是紅色的……

現在的狀況不可能是因為敵對關係，只能說……他的紅名……是因為殺了人……

“……他真的是個好人……”

“……他只是一時犯錯了……”

“……他會和我好好過日子的……”

琳達對安娜說的話不停地在安娜的腦子裏回想，安娜感覺自己很難受，就像之前玩家離開那樣，但意識卻無比地清醒。

她只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掉入了一個無底洞，正在不斷地下沉，沒有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