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番外一】婚後番外——捧沙
安史之亂徹底成為了唐國的過去,距離當年慘烈而又輝煌的一戰,也已過去八年了。
當今聖上越過己身親父成為上皇,在渡過最初的打磨期之後,跌宕不休的朝堂重歸平靜,一切暗潮洶湧都被壓制在爆發之前,若不知前因後果,一切便恍若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風平浪靜。大戰將歇,河北之地卻還滿目瘡痍,百廢待興。新皇即位之後兢兢業業,手段頻出,一條條開明而又妥帖的政策被下達到各地,鑒於新皇為王之時曾怒斬奸相楊國忠的豐功偉績,倒也無人膽敢在此時貪污受賄,中飽私囊。
君臣一心,政見清明,短短數年的時間,大唐便重拾舊日繁華昌盛,雖說虧空猶在,但也已經隱約可見盛世之相。
木舒七年前隨未婚夫唐無樂入蜀,正式拜堂成親,結髮連理。
兩人蹉跎多年才走到了一起,知曉得來不易,自然比任何人都更加珍惜彼此的感情。唐無樂履行了自己的承諾,成親之後果然帶着媳婦兒走南闖北,看過雁門關外的鵝毛大雪,喝過蒼茫草原之上的酥油茶;他們去過依舊戰火不斷的金國,走過華夏文化登峰造極的宋國;見過六扇門的四大名捕,甚至還以師姐的身份拜訪過如今享譽一方的文學大儒荀游,日子可謂是蜜裏調油,精彩而又充滿了快活的味道。
“等我們兒子長大了,可以接手逆斬堂了,我就帶你乘船去東瀛。”
——沒錯,兒子。
“你個哈戳戳的瓜娃子!勞資回來才多久?!一天安生的日子都沒有!勞資看你這瓜娃子就是皮子癢了!”
五年前,他們有了一個被唐無樂稱之為“生來討債”的小鬼頭,木舒為他取了一個“遠”字,承了這一代唐門直系弟子的“恆”字,於是便有了“唐恆遠”這個名字。小鬼頭今年將將五歲,打了兩年內功底子,今年便正式開始習武了。木舒雖然曾經因為丹田被廢而不得習武,但是那穿越女帶來的絕頂習武資質居然傳承給了自己的孩子,如今才五歲,卻已經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他個潑皮猴子居然還打了唐無啟,他知不知道按輩分來算那是他小叔叔!”
“好了好了,彆氣了。”如今作婦人打扮的女子輕輕拍撫着男人的背脊,輕聲道,“我明日帶孩子上門道個歉吧。”
“道歉?道什麼歉?十二歲的娃打不過家裏的潑皮猴子是他活該!我氣的是那瓜娃子打完了還不收拾乾淨讓人哭上門來!浮光掠影全白學了!”三十多歲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歲,更別提他內功深厚,容貌幾乎不變。他本就俊美邪氣的五官越發眉眼深邃,是那種一眼掃過去便讓人驚艷的好看,“我之前怎麼說他的來着?!要麼就別打,打了就別給勞資惹麻煩!我不想給他收拾爛攤子!”
“別這麼說。”容貌清艷的女子彎眸一笑,頗有幾分啼笑皆非的無奈之感,“打人總歸是不對的,道歉也是應當的。”
“不去。”唐無樂一把抱住自個兒的媳婦兒,冷笑,“我媳婦兒不給別的男人收拾爛攤子。”
“你口中的別的‘男人’是你兒子。”
“那也不去,一人做事一人當,再說了,我們回來這段日子,都多少人找上門來了你說?”
唐無樂可算是體會到自家老爹曾經的痛苦了,熊孩子不打不聽話,稍不湊眼就上房揭瓦。這樣想來,唐傲俠當年作為一個單身父親也真是辛苦了,這熊孩子乘以二的殺傷力可不是一加一那麼簡單,難怪除了放養也別無他法。唐無樂倒是想放養的,但是自家媳婦兒卻不適應唐門這种放飛熊孩子的教養風格,對本是書香世家的葉家人來說,一路扶持默默守候,適時敲打偶爾提點,才是家人該做的。
所以呢——
“娘!爹說要打死我!”扎着小馬尾穿着藍色短打的奶糰子咕溜一下便滾進了木舒的懷裏,瞪着一雙圓滾滾的眼睛抓着自家娘親的衣襟,偎貼在母親的懷裏企圖找到幾分安全感,白凈柔軟的臉蛋都快壓扁在木舒的肩膀上,“娘你要保護我,我可是你聰明乖巧的兒子!”
木舒吃力地抱着自己聰明乖巧的兒子,任由他跟只小奶狗一樣掛在自己的身上,笑着嘆氣道:“爹娘就離開了一段時日,你就在家折騰出了這麼多好事。不是說好了好好跟你無渝叔習武的嗎?怎麼就凈整天跟你小魚哥胡鬧去了?”
唐恆遠年紀雖小,人卻很精,一聽這話便知曉娘親是要敲打他了,立時便換了一張十足無辜的表情,話語甜兮兮地道:“娘親不在,兒子心裏思念又難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都幾輩子沒見娘親了,兒子心裏苦呀。”
唐恆遠雖然姓唐,容貌卻有七分隨了葉家人的長相,葉家人眉眼清逸,唐家人容貌俊美,唐恆遠的眉眼便帶了七分清三分俊。秀逸的眉眼,眼窩卻較為深邃,眼睛漆黑得幾乎微微泛藍。就是這麼一副不染半分邪氣的好相貌,再加上油嘴滑舌,便成了十足痴情的模樣。
若是放在十年以後,只怕是要如楚留香陸小鳳等人一樣招惹無數相思情債。但如今放在一個小奶娃的身上,只會顯得可愛可笑。
木舒微微蹙眉,柳葉般纖細的眉形很美,蹙眉總帶着幾分病弱的柔意:“你以後可不能對這人家小姑娘油嘴滑舌。”
“我不會。”唐恆遠將這三個字說得斬釘截鐵,嫩着小嗓子甜笑着親了木舒的臉蛋,“我才不跟以前的爹爹一樣蠢呢。”
然後唐恆遠就被他爹揍了,連他娘親都攔不住。
“這瓜娃子長大了要是跟葉煩人——不是,我是說要是跟楚香帥陸小鳳一個德行,那還得了?!”
“沒事,他長得比較像大哥三哥,一看就知道將來是個好的。”
#兄控就是這麼不可理喻。#
兒子除了眼睛以外長得不像自己不像媳婦兒反而長得像舅哥,怎麼想都覺得這件事情很讓人心塞。更別提這小混球慣來會裝乖,在自家媳婦兒面前甜得跟摻了蜜的麥芽糖似的,轉了身就成了混世魔王,果然是生來討債的沒錯了。
“再要個閨女吧。”木舒挽起鬢邊的雲絲,露出一截雪頸,說著話,卻沒有多少羞澀,笑容寬和而又恬靜。
唐無樂動搖了一瞬,如果有一個和媳婦兒一樣乖巧可愛的女兒,那這個世界真是連星辰螢火都可亮如白晝了。
但是閨女不是你想要,想要就能要的,唐無樂面色一郁,道:“不了,就這麼一個混世魔王都攪得人頭疼了,萬一再來一個,那可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再說了,你身體雖然調養好了,但是還是虛的,生娃兒,實在太疼啦,咱們不受這苦,乖。”
木舒覺得成親並且當媽了之後簡直是養了兩個小孩,頓時好氣又好笑地道:“老爺又不會疼,擔心什麼?”
唐無樂當然擔心,他媳婦兒幼時的遭遇導致了她對疼痛擁有極大的忍耐力,這樣的韌性有些時候甚至會讓他感到震驚。但是即便如此,懷孕與孩子的誕生都幾乎可算是讓她大病一場,磨得人精氣神都沒了。她痛他亦然,像是從來沒走過如此難熬的一年。
“誰說我不疼了?我媳婦兒,我心疼。”
母愛偉大如此,但唐無樂卻不想再經歷一次。
因此家裏的小崽子哪怕招惹了天大的禍事他也不懼,唯獨不能容忍的就是孩子不孝順自己千辛萬苦把他生下來的媳婦兒。
“他將來要是不孝順你,就把他掃地出門吧。”他替她挽起發,從背後環抱住她,在她頸邊落下了一吻。
“又瞎胡說。”木舒笑着抬手輕撫他的臉頰,“愛玩愛鬧有什麼不好,我們以前都沒法這般玩鬧呢,能讓孩子無憂無慮的成長,不是我們努力了一輩子的東西?”為他撐起一片天,卻不為他遮擋過多的風雨,才能在遼闊無垠的蒼穹之下,構建出任他翱翔急馳的土地。
唐無樂還想說什麼,一道清脆的少年嗓音便扯着調子遠遠飄來:“師父欸——徒兒來找師娘,師娘在嗎?”
唐無樂的面色頓時便黑沉了下來,轉頭就道:“不在,別叨叨,帶着那潑猴兒找你哥去。”
“師父您老這樣不厚道,無月難得來一趟蜀地,為了見師娘一面都等了幾天了,您老不能老當攪稀泥的啊!”撓門聲伴隨着少年突然尖細的嗓音,簡直刺耳得不行,“師父你可要明辨是非啊!是無啟先打上門來的!我和師弟只是跟他切磋了一下,哪想他看着是個鐵血純爺們兒實際是個銀槍蠟樣頭的?!師弟才開始拿千機匣呢你捨得他被打嗎?!你可是他親爹欸——!”
“砰——”的一聲巨響,聒噪的少年拔腿要跑,卻立時被門內伸出的手一把揪住,提溜兔子似的被拽了進去。
唐小魚被摔在地上滾了兩滾,爬起身後嘻嘻哈哈地整理了自己的面具,半露在外的容顏昳麗華美,一如昔日名震天下的明國第一美男江楓。半大的少年還像個孩子,被粗暴地摔在地上也不惱,反而打蛇順棍上地抱住了坐在椅子上的木舒的小腿,笑得宛如白芍花開:“哎呀師娘!小魚可想您了,師娘有沒有想小魚啊?師娘還是那麼好看,那個什麼一日——”
“好了,你要說的,剛剛小遠都已經說過一遍了。”木舒有些頭疼地拍了拍少年的腦袋,只覺得家裏這一個個的都不是能讓人省心的,看着少年嬉皮笑臉的模樣,她便也忍不住笑道,“無月沒有跟你一起來?”
“這兒呢。”平和清越的聲音替代了唐小魚的話語,自有一番溫潤之意,“無月魯莽,打擾師父師公了。”
站在門外的少年和靠在木舒腿邊的少年一般年紀,兩人擁有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眉眼無關,氣質卻大相庭徑。如果說唐小魚是一尾滑不溜秋的小魚,自由和靈動是他身上最動人的特性。那麼這一位背光而來的少年卻一如他身上淺金色的衣袍,是黑夜裏皎潔的月華,帶着一份難言的矜貴,那翩翩世外來的公子,連唇角的笑意都是恰到好處的溫柔。
木舒在看到少年的第一時間,便下意識地回以同樣溫柔的笑靨:“無月,你和小魚兒在外遊歷,可還順利嗎?”
江無月和江小魚,便是昔年被唐無樂帶回來的江楓的孩子。木舒歸家之後,兄長們便告知她,她“去世”之後,家裏人為了她能承繼香火,因此將被她帶回來的江無月收入了懷安門下,成為了她的入室弟子。入室弟子與親子無疑,木舒剛剛回家就收到了這麼一個驚喜大禮包,裏頭放着一隻懵懵懂懂的小糰子——說起來最初擁有為人母感覺的歲月,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有驚無險,一切無恙。”江無月保留了江楓的姓氏,他笑着,眉眼溫柔,恭敬卻又不疏離,“讓師父掛心了。”
不甘寂寞的唐小魚立刻截住了話頭,道:“師娘,我們還去了明國,認識了好多人。我們還去看了明國的惡人谷,師娘您說我們父親的友人在明國惡人谷,但是我們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我們還認識了小辣椒張箐,還有鐵心男兄弟,鐵兄什麼都好,就是長得有些娘們兒唧唧的,比無月還要娘們兒。”
“叫哥哥。”江無月倒是完全不在乎唐小魚評說自己的容貌,兩人長得一模一樣,互相傷害到底有什麼意思?他垂了眼,眸中流轉着靜水沉澱的浮光,神情溫柔平淡,“本就是姑娘家,自然行止嬌柔,我看師娘師公過些年歲,就能為你操持婚宴了。”
“什麼?!”唐小魚猛然扭頭,幾乎要擰着自個的脖頸,“你說鐵兄是女人?可是張箐那麼喜歡鐵兄!”
唐小魚震驚不似作假,反倒讓江無月感到吃驚了,他憐憫而又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兄弟,道:“一路同行,我見你待鐵姑娘親昵萬分,時常調笑逗趣,本以為你是心中有數了,卻不想你竟是不知。既然不知,那你還如此作為,莫不是有斷袖龍陽之好?”
“長得漂亮的男人還少嗎?!而且張箐那副情根深種的樣子,你跟我說她愛慕的是個女人?!”唐小魚色厲內荏地辯解,卻不敢回頭去看自家師父。要是讓師父知道自己居然沒能分辨出女扮男裝的姑娘,非把他丟進逆斬堂折騰死不可,“你莫唬我!你又怎麼知道?!”
江無月的眼神愈加憐憫了,半晌,才款款道:“藏劍山莊諸多女弟子……皆是巾幗不讓鬚眉的。”
——我見過的女扮男裝比你見過的漂亮男人還要多。
木舒聽得不明所以,卻還記得面前的兩個孩子是《絕代雙驕》故事裏的主人公,始終惦記着他們兄弟間的情誼:“無月說你對姑娘家調笑逗趣的,你可是心中歡喜?若是實在喜歡,帶回來一見也是無妨,卻是萬萬不能玩/弄姑娘家感情的。”
唐小魚神態誇張地驚笑了一下,忙不迭地否認道:“師娘您別開玩笑了,人家美嬌娘在側,怕是個不愛藍顏愛紅顏的!再說了,我可一直拿人家當好兄弟呢,只是覺得長的這般好看的人實在少見,我和師父一樣愛美愛俏您是知道的嘛!您可別替我張羅這些了,我想找個和師娘一樣的,哪怕不會武功也好呢,我可稀罕師娘了。”
然後唐小魚就跟他小師弟一樣被唐無樂揍了,這也是攔都攔不住的。
木舒心中有些糾結,覺得“鐵心男”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是又想不起來到底是誰,只好就此作罷。她一抬頭就看見了自家弟子美如冠玉的容顏,想到這孩子酷似花滿樓一般善良美好的品格,心中欣慰又有些憂惱——長得這般像江楓,哪天撞上移花宮宮主可如何是好?
關於兩個孩子的身世和過去,木舒和唐無樂也並沒有隱瞞他們,反而是在他們行走江湖之前便提前告知了他們自己上一輩人的恩恩怨怨。對於父母和移花宮的恩怨,兩個孩子都不知曉如何言語,而真正逼死江楓和花月奴的十二星相也早已死在了唐無樂的手中。對此,兩個孩子也只承諾將來行走江湖一定會保護好自己,若能避開偏激成狂的移花宮宮主,自然再好不過了。
“那個……師娘。”出賣了小師弟行蹤的唐小魚看着唐無樂捋着袖子走出門去,牙齒一酸,聲音都哆嗦了,“我想入惡人谷……”
唐小魚口中的惡人谷可不是明國的惡人谷,而是如今因安史之亂而和浩氣盟冰釋前嫌的惡人谷。恩怨猶在,卻已正邪不存,唐小魚嚮往惡人谷自由張揚的氛圍,也早早地下定了決心。但是他不敢跟自家師父說,怕會被打死,便只能來尋求師娘的幫助了。
想入惡人谷,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三生路之後藏着的不僅是背離正道的世外人,也有真正的惡人,想入谷,只怕也要受不少磋磨。
但是唐小魚從來不懷疑,自己的師娘會做不到。
他師娘看着溫溫柔柔的,不通武藝,不舞槍弄刀,但唐小魚就是知道,師娘的能耐在整個唐家堡都是數一數二的。
“可以啊。”不出所料,他一番在外人看來大逆不道的話語,只換來女子的淺淺一笑,“你喜歡就去吧,不喜歡就回來,打算什麼時候走就跟師娘說一聲,你師父那裏我會去勸的。你慣來喜歡研究機關偃術,性子也跳脫,去惡人谷也未必不好。”
——就是這種輕描淡寫的語氣,就是這種從容淡然的姿態,那是唐小魚一直憧憬着,仰慕着的——強者的姿態。
唐小魚突然想起,那時新嫁的女子以唐家婦的身份站在刑法堂內,看着門主唐傲天請出家法,要在眾人的面前懲處自己不願繼承父業的長子唐無言時的模樣。她也是這樣容色淡淡的,笑意淺淺的,明明滿堂皆是武功卓絕的唐門直系子弟,她一個不通武藝的弱女子卻彷彿把控全場,攪動風雲一般的無所不能。
“堂兄愛書,亦愛舞文弄墨,參加科舉為國效力也並非不可,便是不愛朝堂俗世,考了科舉做學問也是好的。”
“伯父何必為此大動肝火,傷了父子之情呢?”
之後發生了什麼,唐小魚是不記得了,但是唐無言居然如願以償地以唐門嫡系長子的身份參加了科舉,不僅朝堂無人反對,甚至連門主都持了默認的態度。從那時候起,本就人小鬼大的唐小魚就認定了自己的師娘定然是個無人能比的強者。
——而他憧憬強者。
“弟弟頑皮,師父你還老慣着他。”江無月跟在木舒身後,倒是罕見地露出了幾分孩子氣的模樣。
“他和你不一樣,你習劍,是我大哥教的,大哥的劍法中正平和,體悟與感懷為重。但是小魚兒是唐家堡的弟子,修習的也是暗器之道,再多的體懷與感悟也比不上正正經經在紅塵中走一遭,這也是我為什麼要讓你們去歷練的緣由。”木舒緩步走着,數年來走南闖北的日子反倒喚起了她本如死水的心,她身上帶着煙火的溫柔,眼裏卻藏着萬里河山。
“惡人谷內,既有大奸大惡之徒,也有離經叛道之人。紅塵萬載,再沒有哪一處地會似惡人谷一般模樣,滿載恩怨,瀝盡情仇。那裏有更多的正邪善惡,是非黑白,對於小魚兒來說,真的再適合不過了。”木舒看着走在自己身側的少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雖說名義上我是你師父,但實在沒教過你什麼東西,倒是累了你和平之,這些年也辛苦你們了。”
安史之亂塵埃落定之後,木舒與唐無樂特意去了一趟明國,將托養在無爭山莊裏的林平之接了回來。那時林平之修鍊了木舒寄給他的《九陰真經》,以極陰內力搭配七十二路辟邪劍法,手刃了仇敵為林家雪恨。木舒一顆藥丸子坑慘了原隨雲,知曉林平之沒有變成黑芝麻餡的包子,便將人帶回了藏劍山莊悉心教養,如今也已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新秀劍客。
“師父所授,乃大道之智,足以受用終身。”江無月微笑着說道,“臨行前,大莊主特意囑咐無月,給師父帶些江南的小食,在蜀地若是有哪裏吃住不慣,一定要說。受了委屈也別忍着,家裏總能為您撐腰做主的。”
木舒聽罷卻忍不住笑,她想到那個想用長子做籌碼與唐無影爭奪下一任唐門之位卻被唐簡一封信罵得狗血淋頭的唐門主,語氣難得帶上了三分揶揄:“就你師父這樣,不去欺負別人都是好了,哪有被別人欺上頭的道理呢?”
江無月苦笑,正想說些什麼,卻忽而聽見一聲尖細的大叫,像是本就嫩生生的嗓子竭嘶底里的哀嚎。
“娘咧爹你是要打死你英俊聰明的乖兒子!娘親——!娘親快救救遠兒!爹他嫉妒我長得乖!嫉妒使他毀容唔唔唔——”
“媳婦兒你怎麼過來了?”倒提着蠢兒子腳丫子的唐無樂隨手點了兒子的啞穴,就這麼甩着自家娃子跑了過來。
木舒不贊同地瞥了唐無樂一眼,伸手便要去抱被倒掛的奶娃娃:“說了孩子骨頭軟經脈弱,別總是動不動就點孩子的穴道。”
唐無樂正想告狀,唐恆遠卻已經自行沖開了穴道,被提着腳丫子也好不安分,晃悠着小胖手,鼓着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就這這個被倒掛的尷尬姿勢嘟着嘴唇做了個獻吻的動作:“娘親~!親親遠兒嘛~!你么~遠兒一下遠兒就大仇得報了~!”
唐無樂俊顏扭曲了一瞬,下意識地便想要將手裏的小禍害給丟出去,卻被木舒忍着笑意攔下。
唐恆遠一落入自家娘親懷裏,便立時撅着嘴要往木舒臉上啃,唐無樂大手一伸直接蓋住兒子噘着嘴的臉把人給摁了回去,就先下手為強了。他一手摁著兒子,一手捏住媳婦兒的下巴,強勢亦或是自然地吻上自己的愛人,霸道直接得幾乎讓木舒都沒反應過來。
周圍頓時噓聲一片。
唐無樂面色頓時不好了,他一伸手將老婆孩子摟進了懷裏,惡狠狠地回頭叱道:“看什麼看!沒看過夫妻恩愛啊?!”
只可惜唐無樂這些年來“小霸王”威名不再,一路跌落到“唐耙耳”以及“被夫人寵壞的熊堂主”這種程度上,就連新生代的奶娃子都敢嗆聲,道:“無樂叔,你這不厚道,先秀兒子再秀老婆,你咋能這麼嘚瑟呢?”
“就是,仗着嬸娘疼你。”還有半大的小屁孩舔着糖葫蘆,丟來一個控訴的眼神。
唐無樂……唐無樂他不僅不生氣,還飄了。
已過而立之年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笑着,得意洋洋地道:“媳婦兒那麼好,當然要秀!你們總歸是不會懂的!”
他跟幾個孩子斤斤計較着這點小事,卻仍然牽着她的手,久久不放。
陽光潑灑在他的身上,都顯得格外的明亮。
木舒垂眸淺笑,她抱緊唐恆遠,微微偏首。
你看,我這一生,有保護我的家人,有依靠在她保護之下的幼子,還有這麼一個人,能為你笑得像個孩子一般模樣。
我很好,在沒有什麼比這更圓滿了。
——那從指間漏下的暖沙,終於被她換了一種方法,伸手捧住了。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