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終曲（十五）玉損
巨大蓮花和相位屏障相撞，便如冰雪般消融，高度凝聚的能量轟然爆發，空間為之一震，爆炸的聲音響徹雲霄。
放眼望去，整個世界就像是一副被人狠狠踹了一腳的巨大掛畫，畫裏的一切都在瘋狂震顫。空間以消融的蓮花為中心，泛起陣陣凹凸起伏的不規則漣漪，如同一張被揉成團又展開的白紙，數不清的褶皺燙平了又折起。
幾乎是剎那間，漣漪褶皺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似乎就要達到空間承受力的臨界點，然後像一面鏡子似的碎成萬千碎片。
不過緋墨名發出的蓮花終究是打偏了，差之毫厘失以千里，空間的震蕩頻率和幅度在達到最高峰之前，便已經回落，並沒有真箇讓空間破碎。
但是雖然空間沒有破碎，但有一個事情必須得說一說。
不規則的空間褶皺會讓物質產生三維錯位——就像是水會讓光線折射一樣，空間褶皺會讓物質“折射”。
而這樣的物質“折射”會讓身處其中物體的運動結果發生奇妙的改變。
比如說夏樹手中紫光閃爍的光劍，本來應該從緋墨名的咽喉左側滑到右側，並將她的腦袋順便摘下，但空間褶皺產生的奇妙“折射”現象，讓光劍的劍刃在沒有改變任何運動軌跡的情況下，從緋墨名的脖子“跳躍”到了右手臂。
所以，應該已經掉了腦袋的緋墨名，卻只被削落了右臂。
失去活性的黏稠血液自緋墨名斷臂切面滴落，又因為空間褶皺，向下滴落的鮮血違背物理定律，以蜿蜒盤旋斷斷續續的方式嚮往面八方散射而去。
“嗯！！？”
“嗯！！？”
驚呼聲同時從偷襲者和被偷襲者的嘴裏飆出，兩隻猩紅色和兩隻玫瑰色的眼睛隔着支離破碎的世界遙遙相對，互相都從對方東平西湊般的臉上看到了驚異——即使緋墨名帶着面具，也能輕易從失措的舉止中獲知她被遮掩的表情。
然後，紫色劍光第二次閃動。
活似命中注定的失手並沒有讓夏樹驚訝太久，來不及思考失手的原因，他的身體擅自在四分之一秒后再次動起來。
本應劃過緋墨名脖子的劍勢還未過半，便又被夏樹順勢上撩，目標依然是緋墨名修長的頸脖。
一前一後兩劍的銜接天衣無縫，就好像他早已預料到第一劍會失敗，而第二劍才是真正殺招。
被砍下整條右臂的緋墨名甚至沒有從傷口的痛苦中回過神，燦燦紫色光劍又殺至咽喉。
不過即使她能反應過來，用盡靈力又體力透支的女魔頭也無法避開夏樹的神來一劍——這個喜歡瞪大眼睛裝傻的混球擁有的可不光只是改變規則的外掛，他本身的劍術放在星球大戰的世界裏也是當之無愧的大師。
“啊！！！”
凄厲慘叫在劃破當空，半條穿着灰白迷彩服的斷腿灑着鮮血跟夏樹光禿禿的右腿作了吻別。
夏樹愣了半秒，痴獃的看了看手中的光劍劍柄，又瞅了瞅莫名其妙從自己身下冒出來的一截劍刃。
腦子裏萬千念頭化作一句話
卧槽泥馬勒戈壁！
【絕地武士大師】夏樹先生今天的運氣好像實在是不怎麼樣，第二次抹向女魔頭脖子的光劍第二次被空間“折射”現象“躍遷”。
但好歹上一劍還砍下了緋墨名的一條手臂，這次砍掉的卻是自己的半條腿！
怎一個慘字了得！
趁夏樹愣了半秒，緋墨名整個人瞬間化作輕煙消散——她使用了隱藏身形的能力。
隱身的緋墨名快速拉開和這個刺客間的距離，後撤期間，被悍然襲殺的她自然也不忘送刺客幾片風刃作為回禮。
但這些風刃卻都和她的護體烈焰和颶風一樣，根本無法靠近砍掉自己右腿的笨蛋刺客，似乎在他的身周有一堵無形的屏障。
這當然是夏樹早就改變了他身邊規則的原因。
但也正是因為夏樹使用了三次改變規則的能力，他的身體狀態和此時的緋墨名半斤八兩，都處在不休息兩三天別想再也爬起來的地步。
所以眼見女魔頭消失不見，他也無力追擊。
緋墨名降落地面，透支的身體劇烈起伏，但猩紅的眼神依舊冰冷如霜…
不
應該是比冰還要冷的固態氮。
她死死盯着天空中作防禦姿勢的迷彩服刺客，瞳孔收縮又擴散，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她臉上刻骨銘心的仇恨。
先前休伯利安只是打了女魔頭無關痛癢的幾炮，她就要爆休伯利安的菊花，那麼現在兩次差點被幹掉的仇恨，女魔頭又怎會善罷甘休？
可別看夏樹的兩劍都無功而返（一劍砍掉緋墨名手臂，一劍砍掉自己半截腿，算起來就是無功而返），但緋墨名在那兩劍之中，是真切體驗到了令人恐懼的冰冷死亡氣息——對於死過幾次的緋墨名來說，那是再熟悉不過的感覺。
“死！”
陰狠的字詞從女魔頭沙啞的嗓子裏乾脆的吐出，似乎在向世界宣告和她作對的必然下場。
夏樹身邊是絕對真空，聽不見女魔頭的箴言。不過就算傳進他的耳朵，夏樹也只會洒然一笑。
經過短暫的交手，緋墨名雖然未出一招，但虛弱的本質已經在夏樹的眼中暴露無遺。他當然也好不到哪兒去，但八兩總比半斤重得多吧？
而且如果不是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勉力懸浮於空中的夏樹，右腿斷口的疼痛強烈的瘋狂衝擊着他的神經，令他眼角直跳，想起剛才發生的鬼事，心中憤憤不平。
如果不是發生了某種“奇妙”變化，女魔頭早就飲恨劍下，哪兒還有她說話威脅的餘地？
但老實說，夏樹已經有了撤退的想法，可卻騎虎難下。現在女魔頭在暗，他在明，雖然看不見她在哪兒，但夏樹知道女魔頭肯定潛伏在周圍某處，要是轉身逃跑，八成會被銜尾追殺。
所以夏樹只思考了一秒便放棄了逃跑的打算。
現在是狹路相逢，唯有勇者能勝。
而處在暗出的緋墨名正在爭分奪秒恢復靈力和體力，一時半會兒也無力上去廝殺。
因此現在形成了一天一地、一明一暗的對峙局面。
……
被緋墨名一發【炎白飛蓮無】差點炸碎的空間，在大自然偉力的作用下，開始慢慢平息自身的震蕩。如同有一把巨大熨斗在摺痕密佈的空間上來回熨燙，密密麻麻的皺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燙平。
畢竟比起廣袤無垠的世界來說，被休伯利安相位護盾發生器聯合的空間不過滄海一粟，縱然一時起伏得厲害，但終究要平息，就像一滴墨水滴入大海，就算能把一方海水染成墨色，但在汪洋大海的侵襲下，還是會煙消雲散。
而被緋墨名當作空間薄弱點攻擊休伯利安，此時還處於白炎蓮花的大爆炸中。
實際上，從夏樹暴起殺人到和緋墨名對峙，總共過去的時間沒超過三秒。
所以當夏樹開始和緋墨名對峙之時，休伯利安的人才剛剛被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音炸得暈頭轉向。
船上所有人在爆炸聲臨耳的剎那，便暫時罹患失聰症，他們耳朵里除了“嗡嗡”的翁鳴聲音以外，什麼也聽不見。
幸好休伯利安是全封閉戰空艦，外界的景象想要進入休伯利安必須通過電子設備映射，所以蓮花大爆炸發出的猶如超新星爆炸般的刺目光芒才沒有讓休伯利安上的人變成睜眼瞎。
當爆炸過後的第三秒，也就是緋墨名和夏樹開始對峙的時候，爆炸的高峰已經過去，剩下的只有無足輕重的衝擊波，而休伯利安表面的灰色屏障卻無聲無息的閃了閃，念念不舍的消失了。
可縱使只是“無足輕重”的衝擊波，失去相位護盾的休伯利安依然被衝擊得劇烈震蕩，像一艘狂風暴雨中的小舢板，在空中橫移出去七八公里。
“相位護盾發生器燒毀！無法再次啟動！”
“動力爐損毀87%！輸出功率降至正常的3%！”
“全艦超過13%的裝甲破裂！左舷編號H20332到K100789的裝甲損毀！超過6%的結構缺失！”
“能源儲備已不足30%！估計能以正常巡航航速航行3000公里！或者給主炮滿功率充能一次！”
“編號A1到A7，B2到B6，C3到C5的反重力引擎故障！只有編號B1，C1，C2，C6，C7的五台還在運轉！休伯利安已經失去平衡正在傾斜，預計會在兩分鐘后墜落地面！”
……
黑衣末雙手死死抓着身前的控制台，像輸光一切想要翻盤的賭徒，血絲佈滿眼白，黑色的瞳仁極速顫動，瘋狂的盯着顯示屏中每一個跳動的參數。
她正憑藉強大到足以令人恐懼的意志力，思考着如果置女魔頭於死地！
沒錯
即使耳朵失聰，腦子裏如同裝了一個大功率音響，“嗡嗡”的轟鳴聲音在其中橫衝直撞……
即使血線順着鼻孔耳朵淌出體外，衝擊造成的劇烈震蕩讓他的五臟六腑翻天覆地……
黑衣末想的依然也是如何把女魔頭幹掉！
報仇雪恨的念頭從看到三具女武神屍體的那一刻起，便在他的腦子裏根深蒂固。
“相位護盾再啟動不能？隨便！”
“動力爐只剩3%的功率？足夠了！”
“裝甲破損？結構缺失？沒散架就行！”
“能源還夠一發主炮？！很好！”
“反重力引擎故障？只剩下四台？即將墜毀？去踏馬的！只要現在還能飛就好！”
將視線從控制台轉移到艦橋的大屏幕……緋墨名站在地面急劇喘息的影像立即進入黑衣末視線。
“自動跟隨目標的高清監控器居然還在運行？！”
“感謝那幫該死的墨家子弟！總算做了一件好事！”
黑衣末的心臟瘋狂跳動，大腦飛速運轉。
“果然，發出如此驚天動地的一擊，就算她是超人類也要用儘力氣……那麼，那些保護她的單體護盾八成也因為‘能量不足’的原因而無法使用……即便還能用，肯定也沒有之前的防禦能力強悍。既然如此….就讓勞資送你下地獄吧！臭婊子！”
黑衣末猶如受傷野獸的眼睛裏，射出駭人的冷光，向時刻待命的艦船精靈發號施令：“關閉編號C1和C6反重力引擎。”
艦船精靈打字：“可是艦長，那樣的話休伯利安墜落的速度將上升39%。”
“這是艦長令！”黑衣末擲地有聲。
“是的！艦長！關閉C1和C6反重力引擎。”
黑衣末語速飛快，繼續說：“切斷所有非必須能源供應，然後讓主炮開始充能！”
“是的艦長！居住區休閑區走廊甬道等還在運行的七十三處能源供應已成功切斷……主炮充能開始…1%...10%...20%........”
“混蛋！你在做什麼蠢事！”
一聲尖叫在黑衣末的身後刺破空氣傳進他耳朵，不過因為失聰，他並沒有聽見，直到姬子氣勢洶洶的把黑衣末推到控制台一邊，自己上去看顯示屏的時候，黑衣末才發現姬子似乎在對他說些什麼。
姬子是A級女武神，身體經過特殊調製，爆炸的聲音並沒有讓她失聰，劇烈的晃動也只讓她有點頭暈。
聽見黑衣末對艦船精靈下達的指令，姬子立刻明白這個平素性格和藹到近乎軟弱的傢伙似乎歇斯底里了，竟然不顧船上一百多人的性命，想用休伯利安做殊死一擊！
“小愛！”
姬子臉上青筋暴起，大聲嘶吼：
“撤銷剛才的艦長命令！趕緊把能量護盾打開，所有能源全部供應能量護盾，並通知全艦抵抗衝擊！”
“可是…”
艦船精靈委屈的說：“可是姬子少校您並沒有權限撤銷艦長令。”
姬子愕然，隨即凶神惡煞宛的對暈暈乎乎的黑衣末吼道：
“你他娘的瘋了嗎！撤銷命令！趕緊！立刻！”
而對於失聰的黑衣末來說，他只看見神情激動姬子的嘴巴在開開合合，耳朵里除開“嗡嗡”聲，什麼也聽不見。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少跟老娘裝蒜！趕緊撤銷命令！打開能量護盾！”
“你說什麼？我真的聽不見？我耳朵好像聾了！”
“黑衣末卧槽尼瑪！”
姬子怒到極限，“砰”的一巴掌把黑衣末扇到鋼鐵的牆壁上，黑衣末瞬間頭破血流，殷紅的血水順着臉頰流到他嘴裏，把他兩排潔白的牙齒染成暗紅色。
這時，顯示屏上顯示出一行字：
“主炮充能完畢……”
黑衣末捂着血流不止的額頭，突然裂嘴一笑，血液和口水混合著滴落到他的前襟，看上去像惡鬼一樣猙獰。
“死！都給勞資去死吧！婊子！”
“不要！”
姬子絕望的撲向黑衣末，想要阻止什麼，
可是
“發射！”
“轟！”
粗大的能量光柱從休伯利安的艦艏激射而出，精準的命中了七八公裡外的緋墨名。
女魔頭在攻擊到來之前便已有所預感，但才恢復一絲靈力的她只能勉力支撐起一扇微風護盾。
薄薄微風護盾不到半秒鐘的時間便被耀眼炙白的光柱擊破。
失去保護的女魔頭被光柱淹沒，
然後像蠟燭一樣的
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