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一串兒表兄弟！
賈璉站在安定侯府外,看着朱門高牆的侯府,心裏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他舅舅回京后,趕在年前頭，封侯的旨意就下來了。忙忙亂亂的陛見之後，賈璉上門，已經到了臘月二十幾。
也不知道他爹嘴裏頭那個極為嚴厲的舅舅，會不會怪他怠慢？
正胡思亂想着,就見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裏頭出來青色袍子的中年人。這人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看着賈璉,也並不說話。
賈璉便愣住了。
這人身材頎長，雖然已經年屆中年，卻是俊美非常，眉目清和秀雅，難得是竟然滿身書卷氣息。
這是……
“哎，表少爺來了？”府裏頭跟着出來的便是侯府的老管家了,原先安定侯出京時候留在京中照顧宅子的。探出頭一看見賈璉,立刻臉上笑開了花兒，一指中年人，做了個“侯爺”的嘴型。
這就是自己的舅舅了？
賈璉覺得自己有些暈乎。說好的大將軍呢？難道不是應該高大魁梧黑皴皴的？
又見安定侯與自己很是相似的眼睛朝着自己看來,眼神沉黯,目光很是複雜,便也來不及多想,也不顧的是在街上了,翻身就拜了下去：“見過舅舅！”
“進來吧。”安定侯轉身就往裏邊走。
老管家趕緊就下來了把賈璉扶起來，朝着安定侯的背影一努嘴，小聲道：“侯爺看着冷淡，其實從昨兒就開始候着了，今日一大早，就門口轉悠了老長的功夫。”
賈璉這段日子常來常往，又親身安排着修繕了宅子，老管家正覺得自家過世的姑奶奶留下了個好兒子。見安定侯端着娘舅的模樣冷冷淡淡，恐叫賈璉寒了心，連忙着就提醒了兩句。
那樣叫人驚鴻一瞥的，神仙般的舅舅，竟然為了等自己，在大門口轉悠？
賈璉一拍腦袋，他就說呢，怎麼才站到了門口，大門就開了！
“舅舅慢走，等等外甥啊！”最是能夠上杆子爬的前影帝，完全擺出了一副見到娘舅便歡欣若狂的模樣，撒丫子就追，恨不能一下追上去抱住那雙大長腿。
只是聽見這血淚呼喚，安定侯的腳底下就是一頓，隨即頭也不回，竟是走得更快了些。
“舅舅啊！”
一路就追到了一處叫做萱草堂的院子前，安定侯這才站定了。
賈璉跑得氣喘吁吁，滿頭的汗珠兒，心裏頭只吐槽——舅舅家雖然從前只是個伯府，這宅子是真大啊，比榮國府也不差什麼了。只不過就是這麼跑過來，園子中景緻有些空曠，花草樹木也有，卻不算多，更多的是空曠的場地，有些地方還擺着□□一類的兵器，想來是舅舅家武將出身，園子都開闢成了校場來着吧？
安定侯回過頭，看了一眼賈璉。
“弱了些。”
“啊？”賈璉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身板，雖然說確實不夠壯實，不過也好歹是青竹似的，文雅挺拔呢。哪裏弱了！
“跟我進來吧，你外祖母等了你很久了。”安定侯看着賈璉與自己有幾分相似，卻更像薄命的妹妹的面容，心下到底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知道這是外祖母的住處，賈璉收斂了神色，只肅容隨着安定侯走了進去。
進了院子，他也來不及看什麼景緻了，早有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被人扶着站在了游廊上，正探着頭往外看，後邊又有一群人簇擁在老婦人的身後。
見到了安定侯身後的賈璉，那老婦人便跌跌撞撞地要上前一步，被身後的人扶住了，只滿臉的悲色。
不用問，這便是賈璉的外祖母，如今的安定侯老夫人了。
賈璉搶上兩步，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下頭去，嘴裏便叫外祖母。
“好，好！”張老夫人熱淚盈眶，“好孩子，快起來！”
她女兒命薄，早早地就撒手了人寰，只留下了賈璉這一點血脈。從前她遠在邊城，照管不到，卻時時憂心這孩子。如今回來了，早就焦心地等着賈璉上門了。
這一見與女兒容貌很是相似的外孫，一直自持身份強忍着的眼淚是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我的孩兒啊！”
安定侯搖了搖頭，過去提起了賈璉，對老夫人道：“母親，進去說吧。”
舉步就上了台階。
進了屋子裏，賈璉還要跪拜，卻被老夫人一把拉住了按在自己的身邊，“咱們不講這些個虛的，叫外祖母好好兒看看你！”
老人家的手心很是溫熱，還帶着顫抖，賈璉能感覺到，眼前這位老人雖然面容上帶着剛強，一眼看去不似賈史氏那般慈眉善目，然而眼神卻是慈愛，是見到他真心的歡喜。
卻還是站了起來，對老夫人笑道：“外祖母慈愛，只是還要見過舅舅舅母。”
“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禮？”老夫人身邊一個中年婦人，淺淺笑着。她不算美貌，只是周身氣質很是文雅，叫賈璉一見之下便覺親近。
“瞧我這老天拔地的，竟都忘了。”老夫人指着安定侯和方才說話的婦人，“你舅舅不必說了，這是你舅母。”
安定侯沒有妾室，只有一位正妻，便是那婦人文氏了。文氏出身書香門第，亦是正經的大家閨秀，祖父曾為閣臣。不過，她父輩並無出色的，只守成罷了。倒是她的兄長，如今是吏部的侍郎，前程一片大好。
賈璉連忙拜見舅母。文氏忙親自扶了他，嗔道：“這孩子……”
又上下打量着賈璉，見他面容俊秀，眉眼間分明就是當年未出閣的小姑，只是多了幾分男子氣。雖年紀不大，形容氣度卻是絕佳，更兼着眼神清亮，滿滿的都是濡慕之情，忍不住便是眼圈一紅，又恐婆婆見了這般更是傷心，連忙就斂去了悲色，只微笑着轉頭，對老夫人道：“母親，我一見這孩子便喜歡。今日，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回去了！”
“很是，很是！”兒媳婦親近外孫子，老夫人哪裏不願意？當下就笑着點頭，“帶他見過表兄們。”
那婦人便拉着賈璉，親自為他引見。
“這是你大表兄。”
“這是你二表兄。”
“這是你三表兄。”
“這是你四表弟五表弟。”
於是哥哥弟弟彼此紛紛見過，賈璉作揖拱手的，有點兒頭暈腦脹。
又見文氏拉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過來，“這是你二表妹。你大表姐已經出了門子，便沒有回京來。”
小姑娘名喚張嫿，頭上梳着雙丫，圓圓臉蛋，看着很是討喜。她活活潑潑地對着賈璉福了福，清脆叫道：“表哥好！”
聲音很是響亮，看着只比迎春大一兩歲，但比起迎春豆芽菜似的模樣，這張家表妹可真是……圓潤啊。
瞧瞧那臉蛋，嬰兒肥，粉嘟嘟的，看着就喜慶。賈璉倒吸了一口冷氣，忍了忍，終於在張嫿五個兄長的灼灼目光之下，忍住了，沒伸出手去掐上一掐。
定北侯夫妻兩個感情甚篤，共育有五子二女，其中四子五子乃是雙生。除了長子長女已經成親外，餘下的諸子女中，二子也不過才十七歲。
這一串兒的介紹下來，賈璉一下子便多了許多的表哥表妹。
直到都彼此見過了，一屋子的人方才坐下。
老夫人只叫賈璉坐在自己身邊兒，細細問他這些年如何，有沒有吃了苦頭兒等話。末了才眯着眼睛說道：“進京前，你的事情我便都聽說了。你是個好的，當年你母親若是有你這份兒心氣兒，又如何會……”
被榮慶堂那個老東西欺負死？
這都是往事了，外孫子的作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老夫人一邊恨賈赦涼薄，一邊恨賈史氏偏心到了臉都不要，只對賈璉道，“往後，任是誰給你委屈吃，只管來告訴外祖母。再有不長眼的，叫你幾個兄弟替你打回去！”
當年女兒過世，榮國府還是氣焰煊赫的時候。她想鬧，奈何張家勢不如人，又因兒子做了太子伴讀，被皇帝疏遠調出京城，鞭長莫及。如今兒子立了大功歸來，賈家卻是早就不如從前了。她倒是要看看，如今的賈史氏，是不是還同從前一般的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