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良配

71.良配

我就想試一試謝懷信更是怒上心頭,他上前兩步,揮手打落點心匣子,又抬腳踹向孫九:“蠢貨!蠢貨!”

眼看妹妹走遠,謝懷信胸口火氣難以壓抑,他踹了兩腳,猶不解氣,又罵了幾句蠢貨,才匆匆收腿,向妹妹追去。

謝蕙留在後面,看那孫九一臉無措地撿起散落在地的點心,忍不住開口道:“這位公子,你跟我姐姐……”

“我們……”

謝蕙嘆了口氣:“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若真對我姐姐有情,該遣了媒人上門提親,私下接觸又算什麼?我父母都是極開明大方的,若知道你們互有情意,豈有不允之理?”她又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孫九性呆,容易相信人。聽這位謝二小姐的話,只覺豁然開朗,擊掌道:“是極,是極。”

先前他想的種種,實在是大錯特錯。人家是縣令家的小姐,怎麼會做私下接觸的事兒?謝懷信那番話分明是在暗示他上門提親啊!他真是大錯特錯!

自認為想透了其中關竅的孫九歡欣鼓舞,樂不可支,也不再管地上的點心,暈暈乎乎就回家了。

那廂謝懷信追上妹妹,支支吾吾道:“那人不是我找來的。”

“哥哥,我再說一次,你只管安心讀書就是,我的事你不要多操心。就算是姨娘說了什麼,你也不要當真。”謝萱不能說,他們這是在幫倒忙。

謝懷信撇了撇嘴,知道的說是妹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姐姐。她管他這個哥哥,不是管的挺多麼?不過他今日理虧,也不跟她爭辯,只說:“那人不是見你的,是見……算了,不說了。”

這次的廟會之行,除了謝凌雲東走西逛,買了不少東西回來之外,她的哥哥姐姐們都心事重重。

謝凌雲手上的銀子幾乎花了個精光,給父母兄姐,甚至是劉媽媽碧玉等人皆帶了禮物。雖然不算珍貴,不過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薛氏收起了女兒送的碧玉簪,笑吟吟地問道:“阿芸今天玩兒的可好?”

謝凌雲大力點頭:“玩兒的好呢,可惜阿娘沒去。”

薛氏但笑不語,摸了摸女兒的頭頂,才又轉向謝蕙:“蕙兒呢?”

謝蕙一臉為難之色,還是勉強點了點頭:“還好。”

薛氏皺眉,對女兒道:“阿芸,你先回去做功課。”

“哦。”謝凌雲轉了轉眼珠,知道阿娘跟姐姐有話要說,就應聲先行離去。

待女兒走遠,薛氏才又問謝蕙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謝蕙吞吞吐吐,將孫九的事情說了,末了又道:“此事女兒不敢瞞着母親。”

她暗自思忖,嫡母平日裏對馮姨娘及其子女頗多容忍,心裏肯定不是毫無芥蒂。如今有把柄送到嫡母手中,嫡母肯定會抓着機會的吧?

薛氏只嗯了一聲:“此事我知道了,你莫要告訴旁人。”

謝蕙不知道嫡母這態度究竟代表什麼,不再多言此事。她等了幾日,也不見嫡母有何動作,不免微微泄氣。也是,她這嫡母,本就不是個厲害的。

誰都沒想到,又兩日後,孫家竟然上門提親了。

孫九的父親孫萬斗原本是不敢去跟縣令老爺攀親的,可是看自己兒子被迷的五迷三道的樣子,兒子又聲稱是謝小姐讓他們去提親的;孫萬斗就這一個兒子,看兒子哪裏都好,估摸着可能是兩人已有了些許私情。若如此,那這婚事也不難成。

孫萬斗請來的黃媒婆在綏陽城是數一數二的,巧舌如簧,能言善道,將孫九郎好生誇讚一通。孫家的家財原本只有三分,被她生生誇成了九分。

薛氏沉默不語,只看向謝律。

謝律失笑:“本官在綏陽多年,還不知道綏陽有這般人物,果真有你說的那樣好?”

黃媒婆點頭不迭:“我怎麼著也不敢欺騙大老爺啊。那孫家公子確實是個好的,若不然,令愛也不會叫他請人來提親是不是?”

“什麼?”謝律驚愕,“竟有此事?荒唐,真是荒唐!”萱兒素來懂事,怎會與人私定終身?

他本欲向謝萱問個明白,不過謝萱姐妹此刻正跟着寧夫子念書,還未下學。況且這種事情他這做父親的,又如何問得?他想了又想只說讓黃媒婆稍待,他去去就來。

剛走出廳堂,他便遇上了聞訊而來的馮姨娘。

“老爺,是誰家來提親的?是信兒的朋友是不是?”馮姨娘匆忙趕來,生怕薛氏壞女兒的好姻緣。

謝律一愣,問道:“你知道了?孫萬斗的兒子果真跟萱兒……”

“孫萬斗?”馮姨娘心道,叫萬斗的肯定不會窮到哪裏去,又是信兒的好友,必然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了。機不可失,她忙點頭,“是,是……”

連馮姨娘都認了,那想來不會有假,他也沒必要再親口去問萱兒了。謝律壓抑着胸腔的怒火,心說既然萱兒自己都願意,那麼就答應了吧。——反正在這綏陽城也很難找到家境更好萱兒更中意的人了。

姑娘家,耽擱不得。

“老爺,萱姑娘臉皮薄,這事兒就不要……還有,太太她……”馮姨娘很懂得適當的留白。

謝律自然明白她話中的未盡之意,不就是怕琬琬從中作梗么?雖然女人善妒,可琬琬也不是小器的人。再說了,兒女的婚姻大事,歷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父親可是排在母親前頭的!他若允了,琬琬還會反對不成?

略微安撫了一下馮姨娘,謝律重新回到廳堂。薛氏只瞥他一眼,並不說話。

咳了一聲,謝律才對黃媒婆說了自己的決定。雖然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來,但話里的意思卻是同意了這樁婚事。

黃媒婆眉開眼笑,又說了一籮筐好話,才喜顛顛地回孫家報喜。

謝萱還不知道她的父親就這樣定了她的婚事。

從頭到尾,薛氏未表達任何意見,只暗自思忖,她得帶女兒回京城家裏去。

謝蕙搖了搖頭,心說,姐妹三人,只有阿芸是太太生的,出身上就比她們高了一截。看她容貌,將來肯定勝過她們。她們也只能自己努力,多多謀劃了。

謝凌雲不知道姐姐在想什麼,她將冪籬拿在手中轉着玩兒。阿娘說京城貴女出門必戴冪籬,若給人瞧了去面容,那就是不莊重。

不過今日公主府請的全是女客,可能用不着冪籬。可阿娘還是讓她帶着,說是有備無患。

突然,馬車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隔着車簾,謝凌雲清晰地聽到“讓開!讓開!”的喊聲由遠及近,與之相伴的是馬蹄聲和驚恐的尖叫聲。

謝凌雲詫異,身體前傾,悄悄掀開了車簾。

她這一舉動驚到了謝蕙,謝蕙急道:“阿芸,你在幹什麼?快放下車簾!”還當這裏是綏陽不成?就這樣大喇喇地露出半張臉!

謝凌雲聽到了姐姐的話,但她來不及顧忌這些。寬闊的道路中間,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年青的車夫明顯已經控制不住車,他站立着,手握韁繩,口中呼號:“讓開,快讓開!馬驚了!”

街上行人紛紛躲避,然而有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兒似是嚇傻了,呆立在路中間。距離他只有數尺之遙的馬車正不受控制地向他奔去。

透過車簾的縫隙,謝蕙目睹了這一場景,她“呀”的一聲驚呼,緊緊閉上了眼睛。她不敢看到小孩兒慘死馬蹄之下的畫面。

謝凌雲將手中的冪籬擲了出去。冪籬被她灌入了強勁的內力,直直飛向馬頭。

馬發出一聲悲鳴,跪倒在地,死了。馬車也翻了。

此時,馬距那小孩兒不到一尺!小孩兒像是才回過神,哇哇大哭。

車夫被甩下馬車,就地打了個滾兒,將小孩兒抱到一邊,忙去看馬車裏的人。

好一會兒才從翻了的馬車裏走出來一個小姐並一個丫鬟。那小姐華美的衣衫略顯凌亂,還戴着冪籬。她剛一站穩,就揚手給了車夫一巴掌,口中喝道:“不想要命了?連輛馬車都趕不好,你以前就是這樣給表哥駕車的嗎?小心我告訴姑丈,讓他誅你九族!”

車夫跪下求饒不迭。

“你說,這樣讓我怎麼去公主府?”那小姐的聲音很嬌美,但口中的話語卻很不客氣。

周圍不少百姓遠遠觀望,方才那一幕實在是令人驚駭。有人猜測小姐的身份,也有人慶幸瘋馬的突然死亡,還有人在議論馬為何會受驚……

謝家的馬車也早就停了下來。謝蕙深吸一口氣,嘆道:“好險,好險。”

謝凌雲輕輕“嗯”了一聲:“是很險。”現下還沒人注意到冪籬,那個嬌蠻的小姐應該不知道是瘋馬死在她手上吧?

她剛動這個念頭,那小姐的目光便轉到了罩在馬頭上的冪籬:“這是什麼?”

謝凌雲心說不好,果真怕什麼來什麼。她連忙對車夫道:“羅叔,咱們繞路走吧,這條道不安全。”

羅叔剛從那驚險的場景中回過神來。——他並不知道九姑娘擲冪籬,他只看到一條黑線掠過。他正要答應,卻看到謝家的另一輛馬車已與這架馬車平齊。

一個纖細苗條的身影從馬車緩緩走下。她戴着冪籬,羅叔猜不出這是哪個姑娘,謝凌雲卻一眼認出來這是姐姐謝萱。

謝萱強忍着內心的驚駭,緩步上前,沖那小姐施了一禮:“孫家妹妹可是要到公主府去?貴府的馬車出了狀況,不如就隨我同去吧!”

“你怎麼知道我姓孫?”

謝萱笑了一笑,輕聲答道:“久聞英國公家的小姐,容貌絕美,風儀無雙,頗有淑皇后當年的風采。我今日雖不能瞻仰玉容,但觀其氣度,就知道是孫小姐了。”

謝凌雲詫異,這位孫小姐果真如謝萱所說么?若非如此,怎麼謝萱在後面一輛馬車裏,就認出了她。可惜這般美貌的小姐,性子不是很好。

孫小姐“唔”了一聲,指着蓋在馬頭上的冪籬:“這是誰的?是從你們馬車裏飛出來的嗎?是你們害死了我的馬兒?你知不知道,這匹馬,這匹馬可是太子表哥送給我的!”

謝凌雲詫異,她還真不知道這馬是太子所贈,更讓她意外的是,孫小姐竟一語道破了冪籬的來歷。

謝萱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

車夫卻忽然插話:“孫小姐,此事可能有隱情。馬無端發瘋,想必是有人動了手腳。突然死去,大約也與此有關。否則,一個小小的冪籬怎麼能殺死一匹瘋馬呢?”

謝凌雲聞言,鬆了口氣,嗯,這種想法也不錯,至少沒懷疑到她身上。

孫小姐驚呼:“動手腳?你是說有人害我?!”

謝凌雲看到車夫的嘴角抽了一抽,聽他說道:“也未必是害孫小姐。畢竟之前誰都沒想到,孫小姐會問太子要……”

“我知道了!是有人要害太子表哥!”孫小姐喃聲道,“天吶,還好今日乘坐馬車的是我,否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她連忙道,“快,你快去告訴表哥,說有人要害他。”

“那孫小姐呢?”

孫小姐瞧了謝萱一眼,努了努下巴:“我坐她家馬車去。”

謝凌雲默默放下了帘子。

孫小姐也不客氣,直接跟着謝萱上了馬車。

插曲結束,謝家的馬車繼續前行,那匹死去的瘋馬倒在地上,無人理會。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臨街酒樓二樓的青年看客卻驀地輕笑出聲:“去把下面收拾一下,怪不好看的。另外查一查,馬車裏的人是誰。”頓了一頓,他又道:“兩輛馬車都查。”

“是。”

謝懷禮應了,禮貌性地詢問謝萱和謝蕙的意見。謝萱不想多生事端,假說身體不好,拒絕了。謝蕙不知何故,也不願前往。

這更合謝懷禮的心思。他自小跟着祖父祖母長大,雖然早慧,但遠離父母,又無手足,看別人一家和樂,羨慕不已。如今來到父母身邊,卻不知該怎麼與他們相處。倒是這個同母的妹妹,單純可愛,可以親近一二。

至於那些異母的弟弟妹妹,短時間內還真沒被他考慮在內。

有前車之鑒,他帶妹妹外出時,常乘坐馬車。在途中還能考較一下妹妹的功課。

一來二去,他挺驚訝,妹妹瞧着不大聰明,可記憶力還真不錯。

他不由得誇讚了幾句。祖父教導他時,甚是嚴厲,固然有用,但不可否認,也讓當時年幼的他不開心。他推己及人,猜想妹妹可能喜歡聽讚美。

謝凌雲臉色發紅,心裏喜滋滋的。當初還在天辰派,師父沒少誇她聰明,還常說假以時日,她必成大器。可惜,現下的她,即使成了絕頂高手,也不知江湖在何處啊。

思及此,她默默地嘆了口氣。

這兄妹倆近日常常外出,回家之後又溫習功課。家裏發生的一些事情,他們也不知道。

那日孫萬斗與謝律談話以後,回家將謝家退婚的事情告訴了兒子。

孫九郎面色青白,要親自去退還庚貼。

孫萬斗擔心兒子胡鬧,又怕一味阻攔的話,後果更加嚴重,也就沒阻止他,只反覆勸誡莫要胡鬧。

誰知孫九郎退還了庚貼之後,竟然說要再見謝小姐一面,有些話要說。

謝律斷然拒絕。婚事既退,庚貼也拿回來了,他沒耐心再跟孫家打交道,乾脆就晾着孫九郎。——沒趕孫九郎出去,已經是他仁慈了。

孫九郎默默坐着冷板凳,也不起身離去。謝律去忙別的事,他就傻傻坐着。

馮姨娘知曉此事,心情複雜。雖說女兒任性,可她這做娘的,不能不替她着想。孫公子模樣好,家境好,對萱兒也有意。這樣的郎君,萱兒不知道珍惜,竟然以絕食相逼,讓老爺把這婚事退了,還說什麼以後不讓人插手婚事?以萱兒自己的眼光,到底還能不能出嫁了?

自覺為女兒操碎了心的馮姨娘派心腹丫鬟去告訴孫九郎,婚約解除,小姐也很遺憾,只盼孫公子勿以此事為念,好生讀書云云。

這番話說的含糊,看似有情卻又無情,也不會給人留下把柄。馮姨娘不為別的,只是希望孫公子多多記掛她姑娘,最好三年五載內無心娶妻。到時候若是萱兒後悔,也多個選擇不是?

可惜,她的慈母心腸不能告訴萱兒。那丫頭,怪着呢。

孫九郎聽了這話,重燃鬥志。她果真欣賞他的才華,她也很無奈。她既讓他好生讀書,那他就好生讀書,不負佳人期盼。

她不願見他,那就不見吧。反正她的話,他已經聽到了。孫九郎握了握拳頭,大步離開了謝家。

馮姨娘的舉動無他人知曉,謝律只當是孫九郎受不得冷遇溜走了,也不多想。他正一心為後年的回京做準備。

他想,在政務上,他一定要做到無可挑剔。——這一點不必說,他自問是個清正廉明的好官,在綏陽十多年,政績斐然。在人情上,京城那方面就不說了,鞭長莫及,他也無能為力。但是,綏陽這裏,他可以先與陳老先生交好啊。

這陳老先生之前是太子太傅,年紀也並不十分大。如若太子登基,陳老先生也會被召回京委以重任吧?——呃,當然如若陳老先生沒有回京,也沒什麼關係。多個朋友總是好的。何況,對陳老先生,他還是很佩服的。

謝律盤算着,他可以多去拜訪陳老先生,薛氏也要多與陳二太太走動。要知道,后宅女眷之間聯絡好感情很重要。如此,謝律更不願妻子回京了。

他當初連寫兩封信讓她從京城過來是為什麼?還不是想要她做個合格的賢內助?她回去了,難道要能教馮姨娘去跟人家太太們來往么?

她倒好,想跑到京城躲清閑!

見妻子似乎並不把他說的跟陳家交好放在心上。謝律耐着性子,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一點點給妻子分析原委。

薛氏只得道:“相公,陳家女眷並不願跟咱們來往。”

謝律一愣,不大相信:“琬琬,你別哄我。前兩天陳家姑娘還特意來拜訪你呢。”

薛氏苦笑,陳謝兩家不過是面子上的情分。維持現狀可以,若要更進一步,可就不大容易了。

女人之間的彎彎繞繞,謝律不大清楚,不過怎麼更進一步?聯姻?有必要麼?

謝懷信已經十四歲了,身量抽長,比謝凌雲高出一個頭。他居高臨下看着妹妹,臉上慢慢顯露出笑意來,他伸手準備去拈糕點,臨到手邊,卻又停住了動作,他輕聲道:“你這是給母親送的吧?我就不吃了。”

“嗯。”謝凌雲點了點頭,安慰道,“沒關係,廚房做的,你要吃的話,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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