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暗度陳倉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謝凌小衙內為了遠在金國的兩人殫精竭慮,再說黃曉曉懷着深思熟慮的目的,和康王趙構打得火熱,相處融洽,黃曉曉本身性格落落大方活潑有趣,談吐又幽默,尤其是在她刻意的接近下,很快康王便忘記她說書人的卑賤身份,對她好感倍增,甚至在想,哪天讓她成為自己的貼身隨從,地位也就水漲船高了。
萬般艱辛的日子裏,終於有件值得高興的事情,那就是在黃曉曉精心照顧下,霍思彥霍小先生的身體漸漸痊癒,這日天氣大好,霍思彥感覺身體舒服許多,便在黃曉曉陪伴下,在院子裏晒晒太陽散散步。
霍思彥望了望碧空萬里,遠離家鄉似乎連天也覺得高了,再沒有那種觸手可及的親切感,他又望了望身邊一臉緊張攙扶着自己的黃曉曉,心中百感交集,這次劫後餘生,他忽然間就斷了以前那種想死的念頭,就算為了身邊的這個挂名小徒弟,他也要好好活下去照顧他。
“小乙,這幾日辛苦你了,我身體應該沒什麼了,你不用太緊張。”霍思彥含笑望着黃曉曉,眼神中透出濃濃暖意。
黃曉曉嘟着嘴表示不贊同,“師父,人家常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剛剛才好一點點,不許有半點閃失,再走一會我們就回屋,中午我去廚房煲湯給你養養身體,再做些糕點。”
原來完顏宗青平日裏對待黃曉曉頗為上心,幾乎算是百依百順,為了投桃報李,鞏固友情,黃曉曉知道他最愛吃自己做的美食,於是這位小王爺每日一日三餐幾乎被她包辦了,連着王府的廚子幾乎要下崗,王府的廚房自然黃曉曉可以隨意進出,連帶着走點私心,討點油水,完顏宗青只做不知,隨他而去,不過是些銀子的事情,能夠用銀子解決的都不事。
霍思彥很是感動,“小乙,你我雖是師徒,卻不過是名義上的,我一天也沒教過你說書,你對我如此好,上次更是為了我幾乎性命也不顧,我實在是…”他有些哽咽,說不下去,一雙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有些晶瑩。
黃曉曉也有些心酸,她是性情中人,別人對她好她會加倍對人好,別人欺負她,那她這輩子都會把他往死里欺負,眼見霍思彥這般,心裏也激動起來,忍不住撲在霍思彥的懷裏,“師父,對不起,小乙以前騙了你,那次在聽濤軒是順杆子往上爬,其實我當時只是為了能夠上台說書,才討好你。”
黃曉曉抬眼看着霍思彥,看他一雙桃花明眸含笑晏晏,似乎在鼓勵自己說下去,她大着膽子繼續說道:“可是後來發現,師父您是個好人,您憐惜小乙孤苦,對我很好,您鐵骨錚錚,不顧惜自己性命,小乙很敬佩你,我想你一輩子都是我的師父。”
霍思彥忍俊不禁,笑着輕撫黃曉曉的頭髮,“你啊,難怪小衙內叫你小滑頭,我已經是你的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一輩子都是你的師父,以後要好好跟着師父學習說書記憶,不許偷懶,否則為師罰你不許吃飯。”
黃曉曉有些不樂意,“什麼終生為父啊,你有比我大不了幾歲,怎麼聽着有些彆扭。”
霍思彥笑了起來,“以前是誰說我年紀一把的,誰說我吃過的鹽比他吃過的米都多,”他存心逗弄,故意沉思一會,“不叫師父,叫哥哥也可,小衙內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黃曉曉一陣惡寒,立刻清脆喊了一聲,“師父。”霍思彥大笑起來。
有句話黃曉曉沒有說出來,那個月夜,小衙內來找她告別,告知她要向皇帝諫言治國十策,告知她自己也許會被終生囚禁也許會被流放,贈她銀兩讓她離去,在他決絕而去的那一刻清冷的模樣,那晚霍先生寧死不屈的眉眼似極了他,若是霍先生有事,她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師父,你散步的截止時辰到,快點回屋休息,我去拿些點心看過康王,就去給你煲湯。”黃曉曉看了看日頭說道。
霍思彥有些疑惑,忍不住問道:“小乙,我記得你以前和康王並無交集,如今怎麼和他關係如此密切?”
黃曉曉撇撇嘴,把頭湊到霍思彥耳邊輕聲說道:“我才沒和他關係密切,這等膽怯懦弱之人,我向來看不慣,只是因為他是康王,聽說還是那個昏庸無能的皇帝最喜歡的皇子,我就想和他處好關係,萬一將來大宋來接他,沒準他顧念情分帶我們回去。”
霍思彥呵呵笑出聲,“你這個小滑頭,快些去吧。”
黃曉曉趕到軟禁趙構的那個院子,這位以後的南宋開國皇帝正百無聊賴的坐在院子裏的躺椅上,望着一棵胡楊樹發獃,見到黃曉曉進來,立刻開心的從椅子上站起,“小乙,你來了,這兩天你怎麼都沒來看我?我都快悶死了。”
原來那位金國四皇子完顏宗弼,不知是不是前世祖墳被姓趙的刨了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莫名對大宋以及大宋的皇親國戚有着深切的仇恨,他把趙構軟禁在小院中,借口怕他逃跑,不但調去他的所有隨從扔去做苦力,還借口說怕有人幫助康王逃跑,一個使女也未派給他。
於是康王的日子過得苦不堪言,他向來錦衣玉食,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如今不但一切事物要自己處理,每餐飯食也是粗糲不堪,更加可怕的事,每到夜深人靜,周圍死寂一片,那種空虛寂寞冷,擔心受驚怕,簡直折磨的他欲哭無淚。
黃曉曉的出現就是一縷救人於苦難之中的春風,又綠江南,這個少年不但給他帶些自做的吃食,還每日陪他說話聊天,猶如一汪清泉浸潤他原本絕望的心靈。
他也曾問過,為何會在自己如此落魄還堅持來看他?又為何能夠每日進出自己的院落?那個俊秀的少年認真的說道:“王爺,您是鳳子龍孫,天生貴胄,小乙敬畏您如神明,不管您何種境地,小底一定會偷偷溜進來看王爺,何況我會翻牆頭,您不用擔心他們抓住我。”
趙構感動至極,他並不知曉門口那些守衛誰敢去惹小王爺的朋友,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黃曉曉見這個蒼白少年滿眼驚喜,她雖說十分厭惡歷史上那個懦弱的宋高宗,但是眼前這個清瘦的少年還是讓她有些同情的,畢竟如今來說,兩人也算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王爺,我這幾天被金人留住說書,沒空溜出來,您沒事吧。我帶了點糕點給您,是小底自己做的,您別嫌棄。”黃曉曉從食盒裏拿出幾盒小點心。
趙構搖搖頭,“患難見真情,我這麼落魄,你還能來看我,我感激不盡,又怎麼會嫌棄。”說完拿起一塊點心吃了起來,邊吃邊說,“很好吃,手藝真好,小乙,不如你做我的隨從吧。”
“隨從?”黃曉曉有些不明白,怎麼突然說到這個。
“嗯,我想過了,你身為說書人,在大宋也只是低賤身份,你我患難之交,你為我的隨從,若是哪天我有幸能回大宋,爹爹定會大加封賞他們,有我護着你,高官厚祿封妻蔭子,指日可待。”趙構認真的說道。
黃曉曉心中一動,哎呀這不就是瞌睡碰上枕頭嗎?康王隨從,等他被贖回大宋,自己順理成章的回去,哈哈,簡直是妙計。
她用力一扭大腿,瞬間眼淚逼出,“王爺,小底何德何能,小底以後為了王爺,萬死不辭。”
趙構笑了笑,神色有些凄涼,叮囑黃曉曉道:“回了大宋,榮華富貴,什麼死不死的,只是現在我的隨從都被扔去做苦力,你可千萬守住這個秘密,萬一被他們知道,我有心也無力,護不了你。”
黃曉曉見他真情流露,心中一動,他竟然當自己患難之交,自己不如說些歷史典故勸誡他幾句,也許他以後建立南宋,能夠改變歷史,驅除金人,回復大宋繁榮昌盛。
想到這裏,黃曉曉笑着說道:“不說不開心的,我給王爺您講個故事解解悶吧。”說完便講了一段漢武帝當年重用衛青和霍去病,驅逐匈奴的故事,臨了還豪氣萬狀的來了一句,“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
說完這句,黃曉曉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熱淚盈眶,回眸一看,那位康王殿下滿臉無趣,一副忍受的表情,見她講完,漫不經心的鼓鼓掌,“說得好。”
黃曉曉大怒,簡直就是癩狗扶不上牆,算了,這個宋朝自從馬上皇帝趙匡胤開始,就一代不如一代,真是令人吐血,她眼睛骨碌碌一轉,“王爺,這個有些枯燥,我給你講個有趣的段子。”
趙構精神一震,興趣大增,“好,講來看看。”
“某大夫醫術極差,一日醫壞人,為患者親戚打個半死,關在馬棚,夜半好不容易跳牆逃脫,見一大河,游泳遁歸,回家后見其子在秉燭夜讀醫書,嘆了一聲說道:“我的兒呀,讀書這事尚可緩緩,還是學游水要緊,逃命起來也快。”
趙構聽了之後撲哧一聲樂了,黃曉曉面上雖笑,心中鄙視,這位康王還是快點學會怎麼逃跑吧,將來被金人追殺的時候,至少你比你老子逃得快得多。
不提黃曉曉如何鄙視,遠在京城,酉時一過,宮中緩緩駛出幾輛黃色帷幕的豪華馬車,向著蔡府駛去,車上正是大宋天子趙佶以及他的愛女安德帝姬,兩人都是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尤其是安德帝姬,她和康王趙構關係極好,自從九哥被送走之後,整日就茶飯不思。
馬車很快到了蔡府門口,大門口為首站着蔡京,恭恭敬敬的迎接皇帝,後面站着蔡京的子孫一干人等,也是畢恭畢敬,其中一個玉樹臨風的挺拔身影,穿着一件淺紫色的錦繡長衫,更加顯得白皙如玉、鳳眸若水,正是謝凌小衙內。
安德帝姬不由偷看幾眼,臉上一紅,忍不住低下頭,那日過後無論她怎麼明示暗示,爹爹就是沒任何反應,她有些心灰意冷,如今又見到謝凌小衙內,那日的情絲重新又回到心間。
一群人浩浩蕩蕩進入府內,趁着人多嘈雜,謝凌偷偷向安德帝姬使了個眼色,安德知道他有話講,看看四周無人注意自己,她向貼身宮娥微微示意,讓她先去廳中,然後避開眾人,隨着謝凌悄悄去了一處偏僻之地。
謝凌依舊眉目清冷,聲音舒緩,“微臣見過安德帝姬,微臣冒昧,實在是有一事請帝姬幫忙。”
安德帝姬心中微動,連忙控制情緒,“何事?但說無妨,只要我能幫忙,必定義不容辭。”
“微臣是為了康王殿下而來。”謝凌平靜地說道。
“九哥?”安德帝姬驚了一聲,“九哥怎麼了?”
“康王如今在金國為質,想必生活暗無天日,微臣是他的知己好友,必當鞠躬盡瘁救他出來,請帝姬看在康王面上,還請幫忙。”謝凌一雙黑白分明的鳳目看着安德帝姬,看得她心馳神遙,“好,你說吧,我一定幫忙。”
蔡京為了這個晚宴煞費苦心,各種珍饈佳肴應有盡有,還從京城浣花樓請了魁首作陪,那些魁首美貌絕倫,吹拉彈唱、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奈何用盡渾身解數,皇帝那張臉依舊神情懨懨,看得蔡京心驚肉跳,唯恐自己準備不精,怠慢皇帝。
安德帝姬立在一旁,輕輕說道:“爹爹,這些曲目過於老舊,不好聽,我聽說狀元郎精通音律,不如讓他彈奏一曲。”
“准。”皇帝點點頭。
謝凌坐在瑤琴旁,輕撫一曲,這首曲子抑揚頓挫,迴旋婉轉,琴聲清麗,每個音節清晰可聞。低音猶如珠玉跳躍,清脆短促。繁音似乎鳴泉飛濺,群卉爭艷。漸漸的又如春殘花落,雨聲蕭蕭,若有若無處終於萬籟俱寂。一行人不由聽得痴了。
一曲終了,皇帝不由嘖嘖稱讚,“曲好,彈奏更好,這是誰譜的曲?朕要重賞他。”
謝凌不慌不忙說道:“啟稟皇上,是康王殿下和微臣一起譜的。”
滿場靜籟,蔡京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良久,皇帝悠悠一聲嘆息,“構兒出使金國已經三個月了吧,朕也頗為挂念啊。”
蔡京一聽這話說的意猶未盡,婉轉曲折,看來皇上對於九皇子心心念念啊,若是能夠接了康王回來,在皇帝心裏在康王心裏,自己地位一定水漲船高。
想到這裏,他連忙奏道:“皇上,康王殿下出使金國三月有餘,如今我大宋揮師北上,與金國結成盟友,收復燕雲十六州指日可待,您看是否可以派人接回康王殿下,常伴皇上身邊。”
趙佶眼中一亮,隨即又有些糾結,“可是朝中大臣,金人那邊不太好說啊,太師可有什麼意見?”
蔡京諂媚一笑,“皇上,這是您的家事,您要接回康王,誰敢幹預您的家事,再說,我大宋和大金結成聯盟,康王再不歸來,對我大宋顏面有損,恐怕天下人都說我們送九皇子去金國是作為人質,到時顏面何存?”
皇上聽得龍心大悅,蔡京字字句句說到他的心坎,他點點頭,“金人那邊如何安排?”
“皇上,我們多多帶些金銀財帛,再送些美貌女子,金人見我大宋願意修好,更無不允之理。”
皇上點點頭,“太師說得很有道理,滿朝文武都是廢物,抵不上太師深謀遠慮,朕准奏,不日就將派出使臣出使金國,告訴金國我大宋要迎回康王。”
一個淺紫色的身影上前跪倒,目光堅定,“啟稟皇上,翰林院士謝凌願意出使金國,為大宋效力,請皇上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