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逃離天湖幻境
清衍佈滿血絲的雙眼驟然升出一絲警惕與不安,空中無形的劍勢明明已經在消散的邊緣,他卻開始有一種莫名的恐恍感,即便如何試圖壓住心神,也無濟於事。
靜固停滯的空氣如同水面泛開層層漣漪,一柄攜着殺意與煞氣的漆黑長槍,似出鞘,一點點從虛空中,展現鋒芒。
深綠的霧芒微微閃動,它感覺到有一股力量在窺伺它,像是深淵的巨獸在窺視自己的獵物,帶着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天湖幻境陷入無邊黑暗,黑暗中唯有一點綠芒流轉輕顫,似乎想要找到缺口逃脫。
此刻八十八劍斬天巨陣的劍勢已經徹底消散。
通體漆黑的十二尺長槍,鋒芒畢露。
江賀的在這個世界本是一名飛升八百年的散仙,即便跌入下界,實力也在渡劫期。脫離鎖仙崖中暗傷累累的身體后,他回歸殺戮聖器,便將這柄沉淵化身的身體,提到了巔峰,超脫於仙器之外的另一個巔峰。
暮擒煙通身佛光散盡,融於黑暗之中。
天清正氣被牢牢鎖在天湖幻境內,無論逃到哪個角落,都無法擺脫那股如影隨形的殺意。似自知逃脫無望,它驟然爆發出層層如巨浪般的青暉,往四面八方席捲而去。
但黑槍半虛半實,毫無停滯穿透層層浪潮,只在一瞬之間,已無聲無息刺破了霧芒,帶出點點殘光,如此輕而易舉。
天清正氣就此潰散。
那一縷本該還於天地的清光,卻被黑槍吞噬殆盡,沒有留下絲毫痕迹。
黑暗消退。
清衍的道袍上血跡斑斑,他目色退去兇狠之後露出一絲茫然。天清正氣不知節制抽取真元,令其通身經脈碎裂,靈台崩析,他由純元宗的金丹弟子,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普通人。這方天湖幻境,甚至已經隱隱開始排斥他的身體。
衣袍中的靈牌自浮於空中,上萬道靈息四散而逃,卻被一道黑霧收繳。這無疑是清衍跌落榜首后從其他修士手中奪取而來的。
江賀將空氣中所有遊離的靈息聚於掌中,身形浮於黑槍之上,像一道淡淡虛影,模糊了輪廓,儘管同象徵殺伐的冷兵交纏在一起,卻有幾分柔和。
他將靈息盡數送於暮擒煙的靈牌中,歸為虛無。
天榜之上,大片修士的名字灰暗下去停留在最後一位。暮擒煙一舉獲得一萬兩千道靈息,加之之前所有,位列天榜之二。
榜首依然是搖光劍宗的刑無。
空間在不穩波動。
天邊,一道流光彩練飄然而至,乍看如若雲霞綺麗,卻在暮擒煙尚未反應過來的一息之間,殺掉了毫無反抗之力的清衍。
天湖幻境邊緣,霞光明滅之處,驟然綻開一簾黑幕,靈牌震動,透出一圈圈瑩潤光環,將幻境中所有倖存的修士,盡數移出幻境。
*
太玄山天光現世湖旁,十七道身影從被撕裂的幻境虛空中跌落。進天湖幻境的足足兩百修士,如今只餘十七,其中奄奄一息的重傷者佔了大半。
暮擒煙察覺到,人群中正有一道熾熱目光,在肆無忌憚的打量自己。
他微微側目,一名身披紅紗的女子出現在視線之內,比起周圍狼狽不堪的修士,她周身纖塵不染,膚白似雪,眉宇間春水柔波,盈盈默默。如此出色的容貌,卻無法遮掩籠罩在其身上,那已經紅的發黑的業果。
“不知閣下,可是妙音?”
她雖有此一問,但顯然已經確定了暮擒煙的身份。天湖幻境中的佛修被殺的一乾二淨,她的想要的東西卻始終沒有到手,剩下的這唯一一個活的,定是妙音無誤,“還好大師未曾死在清衍手中,不然妾身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女子身姿妙曼輕浮,步履若踏在雲中,二人相隔百里,卻在一步之間內踏至暮擒煙身側。
她指尖鮮紅透骨,好似籠着一層輕煙,柔情綽態,向暮擒煙的胸口探來。
這一動作看似輕柔,卻沿着無可琢磨的軌跡,令人避無可避,指梢所攜真元,令整個空氣都微微扭曲,卻在行至一半之時,被一柄漆黑的長槍抵住了去路。這柄長槍一半隱於虛空,散透的騰騰煞氣,通過指尖直入神魂,如岩漿滾燙。
“誰准你碰他了?”白依依耳邊恍似響起一聲冰冷人語,她半驚半疑,踟躕的向後退了兩步,朱唇輕抿,柔聲道,“大師可真是不近人情。”
此刻,遠處數十名大能修士已經踏臨天光現世湖。白依依自知沒有下手的機會,微微垂眸。
各山門的大能迅速朝自己門中倖存的弟子掠去,唯有純元一宗,沒有任何人前來接應。似乎已經預料到,門下弟子無一人能活着出來。
此時天光現世湖旁。
搖光劍宗唯一一名存活的劍修刑無身居榜首,卻昏迷不醒。
活下來的十七個人中搖光一人,空音一人,雲水兩人,餘下的竟全是散修。大派弟子的保命手段絕非普通散修能比,最後的結果卻恰恰相反。
“幻境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這天光現世湖中的天榜之石,又為什麼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當即有人質問。
歷年天榜之戰開啟,天光現世湖中天石本體都會產生變化,削卓而立如壁一般顯露出此次修士的排名。但此刻,天石騰而向上孤高挺直,似山脊的稜角之中,透出猩紅之色,灰暗無比,好似浸透了大量血液,令人膽寒。
整個天光現世湖被天石壓迫,湖水卻不曾外溢,好似一點點被吸收,逐漸乾涸。
“純元弟子清衍試圖用一縷天清正氣,將所有參與此次天榜之戰的修士殺死,直接得取榜首之位。”一名倖存的雲水澗女修面色慘白如紙,此人正是雲水澗宗主的女兒,名喚雲靈。從清衍和刑無交手開始,她就一直用霓裳仙羽藏在一旁,本欲等兩人兩敗俱傷之時,趁機奪取他們的靈息,卻不想目睹了整場戰鬥的經過,若不是雲水澗宗主愛女心切給了她這件下品仙器防身,她怕是也難逃一死。
“天清正氣?”
“一名小小的純元弟子,如何會有這樣的先天靈物?”必是門中長輩交予他的,這言下之意所有人心知肚明。
那日天鸞峰之戰後,純元和搖光似乎私下達成了什麼協議,乘龍舟退出太玄山,只留下一名出竅期的修士帶領門下弟子參與天榜之戰。而這次大家察覺到幻境波動趕到天光現世湖,那名出竅期的修士卻並未一同前來。
參與天榜之戰的都是各派年青修士中的砥柱,為了減少傷亡,山門不允給出超出金丹期修為太多的法寶,已經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一縷天清正氣,即便是普通化神期修士都難以制服,放到一群金丹修士中,無疑是一大殺器。遑論持有它的人心術不正,造成現在這樣非死即傷的局面。
純元道宗一時間成了眾矢之的,而本就洗脫不了干係的搖光,也惹了一身腥。
“你們搖光雖然是修真界中第一大山門,卻也並非隻手遮天。如今如果不能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雲水澗定不會善罷甘休。”
天行劍尊心中沉吟不決,他眉頭緊皺,沉聲質問雲靈:“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知道那是天清正氣?”
雲靈被眾多大能環繞,又有師尊在側,心中的恐懼消去大半,反唇開口:“那霧氣形神俱妙,如絲似液,本體乃是一縷深綠霧芒,不正是典籍中記載的天清正氣?況且我親耳聽到清衍口中所念的牽引咒法,絕不可能出錯。”
雲靈把靈湖幻境中的一戰詳盡的描述了一遍。其中包括緊要關頭出手的暮擒煙,以及最後打散天清正氣的那柄黑槍。
“這麼說,空音寺的弟子當時也在場?”天行目光中帶着一絲探詢。
暮擒煙面色微微蒼白,虛弱的點了點頭。苦行側身替他擋住了天行劍尊的目光。
“我看那天清正氣所幻化成的異獸瞳孔中閃爍着猩芒,清衍道友似乎也不大對勁。”暮擒煙眉眼微垂,斟酌道。
天行冷哼一聲:“道家的三大真氣之一怎麼會亂人心智,引其入魔?我看根本不是什麼天清正氣,而是那名叫清衍的弟子不知從何處得到的一縷魔氣!”
天地中的魔氣存有上百道之多,乃是由渡劫失敗隕落的修士心魔所化,有萬般姿態。清衍誤得其中之一,將之當作是天清正氣也不無可能。
“清衍..確與往日不同。”
就在此時,一直重傷昏迷的刑無轉醒,開口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匯聚到他身上,畢竟這才是真正與清衍交手之人。
“不然他即便求勝心切,也不會生出殺了幻境中所有修士的想法,這樣即便成功,他也不可能活着離開太玄山。”
倘若真的只有清衍一個人出了天湖幻境,守在太玄山上的其他門派大能,如何能輕易放他離開。
刑無當時身在戰中還無所覺,現在想來,似乎從一開始,就有人藏在幕後操縱一切,準備將此次參與天榜之戰的修士全部殺掉。
天石已經在現世湖中上萬年,期間無數渡劫期修士出手,都無法將其撼動分毫,究竟是什麼人,能夠將手伸入天湖幻境中,並讓天榜之石產生這樣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