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聖僧(完)
明毓法師追來,瞬間就與她在咫尺之間。
微雲邊逃,在他快追上之時,褪下一件綠紗,扔到他臉上。他微微一凝滯,又被微雲逃掉了。
一路上,微雲將綠衣褪下,只剩下淺淺的碧綠肚兜和襦裙。
直到了昆崙山上,泉水從雲層中落入幽深碧潭。山壁奇花異草,春光爛漫,仙鶴閑適地仰天長吟。
仙鶴雙翅如傘,直撲微雲而來,被明毓無妄念珠擋去:
“且去。”
仙鶴低低叫了幾聲,沖入雲端,夾風而去。
微雲落入了幽深的崑崙碧潭中,如瀑的黑髮散落肩上,發尾猶如海藻,漂浮在潭水上。
“你這般追着我,不肯放了我,可是喜歡我?”微雲如玉的手臂伸出來,她素手捧出泉水,潑向了明毓。
他用衣袖擋去:“不知羞。”
“這次可不是我追着你,而是你不肯放過我。”微雲眼中浮了一層霧氣,嬌嫩的唇泛着瀲灧嫣紅。
明毓白衣僧袍靜立水面,手指輕輕揉動無妄念珠:“你與貧僧回去,消除業障。”
“若是我不與你回去呢,你可捨得用紫金缽盂來收我?你心中有我,對不對?”
她從水中浮過去,抱住他腿,仰起臉龐,目光柔柔地看着他。
“不知羞恥。”明毓袖袍微動,將她拂去。
微雲從潭水鑽出,水珠洇濕了臉頰:“你是有名的得道高僧,我來試試你?若是我輸了,我願意隨你回雷公塔,潛心向佛,怎樣?”
“你不回答,就是默認了。”微雲臉頰薄暈:“法師,我見你寺中壁畫有歡喜佛,你也抱抱我,可好?”
他退了幾步,坐到深潭中的怪石上,雙手合掌:“阿彌陀佛,快與貧僧回去。”
微雲浮動,倚在他身旁:“你怕了?”
“貧僧無懼。”明毓目光明澈。
“好。”微雲伸出纖細的手指,愛憐地觸碰他頭頂的香戒,沿着他唇線一點一點地描摹。他眼神乾淨溫和,佛意澄澄。
她憐愛着他,溫柔的令人心顫。她浮到他耳畔,呵氣如蘭,暗香浮動。
微雲在他耳邊輕輕道:“你現在怕了嗎?認輸吧。”
明毓聲音溫潤澄明:“貧僧無懼。”
“好啊,你心志堅定,我佩服得緊。”微雲嬌嬌笑道。
她抵着他的額頭,離他極近:“明毓,我悅你。”
他眼中無情無yu欲,像一尊冰冷的佛像。
微雲嫣然一笑,溫潤的唇輕輕觸了觸他的額頭,眉尖,點了點他的唇。
明毓心顫了顫,飄飄浮浮。
微雲貼近他,笑道:“認輸吧!”
他咬着牙,淡淡道:“貧僧無懼。”
微雲將頭埋在他頸窩,說道:“明毓,你告訴我,那日你認出我是蛇妖,金山寺下,你為何不肯收了我?紫竹林中,即使你以為我傷了人,你也未用紫金缽盂對付我。到今日,我已犯下罪孽,你只是為了消我業障嗎?”
“聽說你對犯下罪孽的妖物,從來都不容情,為何偏偏這般對我?”
她抬起頭,瀲灧目光凝望他,明毓微微垂下眼帘:
“你雖是妖,卻結下無數善果,如今雖犯下惡業,其情可憫。”
微雲凝視他,目光幽深。他神色清明,像一尊高高在上的佛,帶着心懷眾生的悲憫,凜然不可犯。
不可侵犯......微雲冷哼,忽地低頭,含住他的唇,唇齒相依,抵死纏綿。
他身上有淡淡的佛香,唇軟得一塌糊塗。
明毓睜了眼,純凈眸色帶着困惑與不安。
微雲伸手探入他衣內向下。
她分開了唇,見他唇色猶如瀲瀲桃花:
“你對我有yu慾念,你輸了,明毓。”
昆崙山上,日升月落,雲淡雲散,山崖上的千重蓮瓣一株株地綻放,流水淙淙,捲去水面落花。
她柔情萬種,眸色明媚嫣然:“明毓,你輸了。”
明毓法師臉頰泛着酡紅,揉了揉無妄念珠,又重重地摩挲着佛珠。
“即便是你輸了,我也願意與你回去。我玩心甚重,恐怕不能潛心念佛。若是你每日為我講經,我願在雷公塔中,消除業障。”
微雲輕笑,低低含了含明毓的唇:“你喜歡修佛,我也陪着你。誰叫,你是我的佛呢?”
--------------
雷公塔內,微雲伸了伸懶腰。
淡淡的檀香燃起,熏香一室。
外面又傳來了叫喊聲:“明毓,你出來,快放我妹妹出來。”
不多時,響起一片打鬥聲。
當年的阿松,如今的慧松小師傅已經長成了十五六歲的少年。
他緊皺着眉頭,眉目凄苦地拿着掃帚一遍遍地掃着塔層。雷公塔有三十三重,若要清理乾淨,恐怕得一整日了。
微雲伸手托出臉頰,幸災樂禍:“小阿松,又被師傅罰了?這次是怎麼了?”
“微雲姐姐,我法號慧松,都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阿松。”他認真地強調,帶着羞澀:“我將供奉的芝麻糖吃了。”
微雲怔了怔,阿松道:“小時候我隨師傅去城中,遇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姑娘,長得像仙女一般,遞給了我一紙袋的芝麻糖。
昨日有施主供奉,我見到了芝麻糖,沒有忍住,拿了一顆吃,被師傅抓住了,故而被罰到這裏掃塔。”
微雲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當初她與白素素皆以為報喜元神已經消散。
卻不料白素素竟在朱氏府邸廚房內的脂油糕中發現了報喜藏入其中的一縷神魂,由於那脂油糕晶瑩蔥綠,表皮罩了一層潔白剔透的油脂,竟沒被朱巧娘請的道士發現。
微雲聽了,也有些淡淡無語:真的吃貨,死於吃,生於吃!
明毓將她這縷神魂供奉佛燈下,也許不消一百年,她便能重入輪迴。
她淡淡道:“小阿松,你出去告訴我姐姐與你師傅,讓他們別打了,我想吃杭州城青石巷子的芝麻酥糖。叫姐姐去買,若是遲了,我就要餓死了。”
慧松嘟了嘟唇:“是慧松,慧松。”
他放下掃帚,跑出了塔去,打鬥聲消去。
過了良久,明毓法師拿着一袋芝麻酥糖進來。
他如今輪廊更加硬朗,佛意更甚,眼睛愈發澄明透徹,凝練出人世的智慧。
“這是你姐姐買給你的。”明毓道。
微雲從他手中拿出一截芝麻糖,含在嘴裏,甜沁入心。她墊起腳,雙手圈住他,將唇里的半截芝麻糖喂入他嘴中,又舔了舔他的唇。
他神色自若地吞下,用袖子拭了拭唇。
如今,他已經不會因為她的戲弄局促不安,而是一派坦然自若,清凈澄明。
“你法力又精進了,看來你應該很快能夠得道成佛了。”微雲促狹地舔了舔手指,印在了他微紅的唇上。
“該做晚課了。”明毓不理她,坐到蒲團上,敲響木魚。
“我想聽摩登迦女引誘阿難那一段。”微雲咬着唇,坐到他身旁的蒲團上。
木魚聲頓了頓,溫潤的聲音響起:“……爾時阿難,因乞食肆。經歷淫室,遭大幻術。摩登伽女,以殺毗迦羅先梵天咒,攝入淫席……”
佛音縈繞一室,檀香幽幽。
微雲道:“我若是摩登伽女,縱然阿難老去,我也會愛他蒼老的容顏。縱然是不凈體,我也願與他相攜到老。”
“我曾經聽過一句話:‘我願化身石橋,忍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願他從橋上走過。’”
明毓合掌:“阿彌陀佛!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在他低低的佛吟聲中,微雲倒在他頸窩上,雙手環住的腰,沉沉睡去。
明毓捻起她散亂的一縷長發,撥到她肩后。
明暗交錯,檀香裊裊。
明毓深深地凝了她一瞬,閉上眼,嘆息一聲:“世尊菩薩,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