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5節 九五

安格爾下了線，剛從幻術小屋裏走出來，便聽到耳邊傳來一陣重步踏地的砰砰聲，伴隨而來的還有一陣獵獵風響。

他順着聲源的方向看去，卻見倉庫大門被打開，在眾多搬運貨物的晶體傀儡之中，一道人影飛快的竄了出來。

門外的光打在他的身上，照出金燦燦的逆光輪廓。

那是一個體型魁梧的男人，背上背着比人還要高的長柄巨錘，他此時正三步並作兩步，飛快的朝着幻術小屋的方向奔來。

片刻后，在一陣爽朗的笑聲中，男人停在了安格爾面前。

“我才下線，你就得到消息了？”

安格爾挑眉，看向面前的男子。他正是拿坡里，這座器胚工廠的暫時代理人。

拿坡里嘿嘿的笑了兩聲，指着不遠處角落裏的一個缺了腿的晶體傀儡：“我讓它幫忙盯着這邊，如果門口有動靜，就傳訊給我。”

話畢，拿坡里為了避免安格爾誤會，又連忙補充了一句：“只有這次才有盯梢……因為這次情況緊急。其他時候，我可沒讓它盯着。”

拿坡里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晶體傀儡旁邊，隨手丟了一塊凝晶給它。

晶體傀儡立刻接過凝晶，打開胸腔的動力源，將凝晶放了進去。

感受着凝晶的充能，晶體傀儡那木訥的臉上，嘴角勾出了一個彎彎的月牙。同時，那本來有些無神的眼裏，還透露出討好的眼神。

完好的雙手合十，不斷的拜着拿坡里，就差嘴裏說“感謝大哥打賞”了。

“你這傢伙，每天除了啃凝晶，就是拜拜。”拿坡里沒好氣的踹了晶體傀儡一腳，不過顯然沒有用力，只是讓它偏了偏身體。

真要用力的話，這小小的晶體傀儡能直接被他踹散。

“行了，滾一邊去吧，別拜了，今天沒了。”

拿坡里沒好氣揮揮手，把它打發到一邊。

不過，這個晶體傀儡缺了一個腿，只能用單腿滑動的方式往前，走的也慢，且它滑了沒幾步，就在倉庫的另一個角落坐了下來。

和周圍其他兢兢業業搬運器胚的晶體傀儡，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兩種情況。

“它是怎麼回事……”

安格爾好奇的看着那隻晶體傀儡，他對這隻缺腿的晶體傀儡有點印象。只記得每次來的時候，都在角落裏。

安格爾以為是報廢的晶體傀儡，也沒管過。

沒想到它居然還能動？

而且，剛才它的表情反應還挺靈動的……至少，比起周圍其他晶體傀儡要靈動很多。

“先生說的是九五？”

“這個缺了腿的晶體傀儡還有名字？”安格爾一愣。

拿坡里撓撓後腦勺：“也不算名字吧，只能說是我對它的稱呼……先生也知道，這裏的晶體傀儡，都是晶目族和皮魯修研發的晶殼機械兵種，如今放到我們這裏來當運輸兵。”

“這些晶體傀儡送過來的時候，身上是有彩色塗漆的，上面有它們的編號。”

“不過，它們的塗漆就維持了兩三天，就慢慢的褪色了。我敢打賭，肯定是皮魯修里的奸商，用劣質漆料塗的，也幸好只有塗漆褪色，它們身體倒是沒什麼問題……”

拿坡里說著說著，順道還吐槽了一下皮魯修的品性，方才繼續：“這傢伙原本的編號有四位，但我看到它的時候，它身上的編號已經褪色到只有兩位了，就是……九五。”

“所以，我後來就一直叫它九五。”

安格爾：“它看上去和其他晶體傀儡不太一樣。而且，你對它好像也很特別？”

“它和其他晶體傀儡，的確有些區別……”拿坡里見安格爾感興趣，便簡單的講述了一下它的情況。

一開始，九五其實和其他晶體傀儡沒什麼差別，至少拿坡里沒看出差別。不過後來，九五在搬運貨物的時候，從泡泡里摔倒地面，一隻腳直接給摔斷了。

一般摔壞的晶體傀儡，拿坡里都會直接把它給“處理”掉。但就在他讓其他傀儡把九五拖下去的時候，九五向他拜了拜，眼神帶着討好。

晶體傀儡有一定的理解能力，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它們擁有最最初級的智能。

但像九五這樣，擁有靈動情緒的，拿坡里卻是第一次看到。

於是，拿坡里並沒有讓人處理掉九五，只是把它丟在了倉庫，讓它幫忙監工。

每次九五見到拿坡里，都會拜拜，然後拿坡里就會丟個凝晶給它。

凝晶對它來說就是能源，可以理解為“生命之源”，它得到凝晶后，就拜得更厲害了。

“事情就是這樣。”拿坡里聳聳肩：“我估計，它出現某種變異，擁有了開化的靈智？”

這種情況拿坡里也不少見。

很多靈性十足的材料，偶爾也會出現異常的活性。

甚至拿坡里自己的“活火術”，就能讓一些火焰變得有靈性。

再加上拿坡里事情很多，這點小事他也懶得在意，把九五放在這，純屬就是逗個樂子。

“先生如果對九五感興趣，直接帶走就是。”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器胚工廠的所有權都是安格爾的，所以他想要帶走一個晶體傀儡，完全不用報備。

安格爾搖搖頭：“倒也不是感興趣，只是覺得……”

“覺得什麼？”拿坡里沒聽清安格爾的后話。

安格爾：“我只是覺得，看到它癱在邊上偷懶，總感覺對於其他勤勞的晶體傀儡有些不公平。”

拿坡里：“……啊？”

安格爾：“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不給它把腿接上呢？”

拿坡里：“修理這塊，是由皮魯修負責。但他們似乎對於專門派人來給九五維修腿這件事，並不是太上心……”

“那在他們派人來之前，就讓我幫它修復一條腿吧。”

安格爾話畢，沒等拿坡里回過神，他便走上前來到九五面前，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先生如果要修復它的腿，我有斷腿，要……”拿坡里追上前，正想說什麼，卻發現九五缺的那隻腿，此時已經……出、現、了？！

明明才一秒不到？這就修好了？

拿坡里一臉懵逼的看了看九五的腿，又看了看安格爾。

這是怎麼辦到的？

別說拿坡里，九五自己都是懵的。它明明只是坐在邊上，怎麼突然就有人靠近，然後還對它露出天使一般的微笑……

然後它便聽到“天使”的低語：

“你站起來試試，如果沒問題的話，就開始工作吧。”安格爾笑眯眯：“偷懶可不好。”

九五：“……”它看錯了，根本不是天使的微笑，這忒么是惡魔的獰笑！

安格爾拍拍手，轉頭看向還在懵逼的拿坡里：“走吧，你上線找我應該是有事吧？”

拿坡里獃滯的點點頭：“德大人那邊……”

安格爾比了個“了解”的手勢：“那我們走吧，你帶路。”

拿坡里在迷茫間，就走到了前面，他遲疑着回過頭看去，卻見九五已經在原地徘徊了。

換言之，那隻腳……還真能用。

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雖然拿坡里之前已經見證過，安格爾煉製“晶片製造機”的高效，但高效到一秒成型，這也太誇張了吧？

拿坡里自己也是一名匠師，他完全無法想像，一秒就創造出大腿的情況。

這已經算是奇迹了吧？！

拿坡里懵逼的在前面帶路，甚至都走了快半分鐘才發現，自己帶錯了路：“走錯了，走這邊。”

拿坡里找准正確方位后，這才緩過神。

他看向安格爾，表情滿是猶豫，似乎想要問什麼，但又不知道該不該問。

安格爾看着拿坡里那一臉便秘的樣子，也感覺難受，直接道：“你想問就問吧……你是想問，那條腿是怎麼做到的？”

拿坡里點點頭，然後略帶期望的看着安格爾：“先生剛才一定是提前就煉製好的，對吧？”

安格爾：“你覺得呢？”

拿坡里表情有些不自在：“我覺得應該是提前煉好的。”

如果真是當下煉成的，拿坡里會感覺自己這些年完全活到狗屎身上去了。

他能接受安格爾天才，但天才到這種地步，他會感覺自己活的很廢。

安格爾：“不是提前煉好的。”

聽到這個答案，拿坡里一臉苦相。

“不過，那也不算煉金。”

聽到不是煉金，拿坡里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安格爾。

安格爾連連後退了幾步。

試想一下，一個魁梧大漢，用閃爍着星星的眼神盯着你，那種感覺會有多違和……

等感覺退到安全距離后，安格爾才道：“那只是幻術。”

“原來是幻術……”拿坡里恍悟道，但他突然又愣住了，幻術能做到這種地步？他剛才明明看到九五已經站起身來了，甚至連它膝蓋上晶體齒輪運轉，都能看到。

面對拿坡里的疑惑，安格爾卻是一臉正經的道：“雖然是幻術，但內部結構肯定還是腿的結構啊。”

“既然結構是完整的，自然也是可以正常運轉的啊。”

拿坡里：“可那是幻術啊？！”

“幻術能做到的事，超乎你想像。”安格爾用這句話，結束了這次爭執。

但拿坡里還是感覺滿腦袋的疑惑，如果是幻術的話，那直接用幻術模擬出腿的外形不就行了。

可安格爾說，他用幻術模擬出了腿的每一個結構，零件、齒輪、鏈條、晶體泵……每一個結構都模擬出來了。

幻術如果把這麼細節的東西都模擬出來，這還是幻術嗎？

你這是用幻術在煉金吧？！

拿坡里心中一陣迷惑與吐槽。

安格爾並不是犬執事，也不知道拿坡里在心中的吐槽，但如果他聽到的話，估計也會驚訝。

因為拿坡里的吐槽，還真的言中了。

他的確是在用幻術煉金。

準確的說，他用的是……空想鍊金術。

這是他自己設想的鍊金術。結合了魘幻，以及一部分神秘具象物的情況，然後慢慢摸索並逐漸有模有樣的門道。

安格爾個人覺得，距離真正的空想煉金，還很遙遠。

就像九五的那條腿，乍看之下能用，而且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可安格爾卻很清楚，那條腿的構成是魘幻，那條腿只能維持半年時間。

半年後，如果九五能找到魘石，就能補充消耗，讓其繼續維持。

如果找不到魘石，也沒有來找安格爾補充魘幻之力，那麼這條腿就會徹底的消失。

這和安格爾設想的“空想煉金”，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安格爾的設想是，空想煉金的成品，能夠像其他煉金品類的道具一樣，永久存在。

但現在，那條腿還是會隨着時間而消散，且也不具備特殊的超凡效果，它更像是“幻術”，而不是“煉金作品”。

所以，安格爾個人是覺得，這不是真正的空想鍊金術，還是更偏向於幻術。

但其實這件事如果被外人知道——

以幻術，來製造一個類似煉金道具的結構。不僅發揮了煉金效果，還能維持半年之久，這放在任何煉金圈子都是大地震。

要知道，幻術可是近乎“無本”的買賣！

如今，拿坡里就被這場大地震給波及到了，當然，他不是第一個被波及的。

上一個被波及的，正是拉普拉斯。

當初安格爾給加百列製造能在現實中使用的幻術人偶，拉普拉斯也是現場看到的，瞬間就製作完成，內部結構甚至比九五的腿，更加的精妙絕倫。

當時拉普拉斯就看出來了，安格爾的鍊金術有多麼的特殊。

哪怕拉普拉斯並不是煉金圈子的人，她也清楚，一旦安格爾完善了這種空想煉金，估計引發的震蕩會是不可想像的。

相比起拉普拉斯與拿坡里在心內的大地震，安格爾自己其實還真沒有意識到。

或者說，他意識到“空想鍊金術”是非常神奇的，但他並不覺得自己已經開始在空想鍊金術的道路上狂奔了。

從他給九五的腿定位於“幻術”，就可以看出這一點。

事實上，安格爾的這種認知也沒錯，因為按照他自己的規劃，無論是九五的腿，還是當初給加百列煉製的幻術人偶，都還沒有到空想造物的地步。

只是，就算還達不到空想煉金的高度，但他的這種能力，已然超越了“幻術”本身。

是其他所有幻術系巫師，哪怕是精通“真假變幻”的真幻巫師，都做不到的。

拿坡里看着安格爾，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閉了嘴。

在此之前，他其實已經很佩服安格爾了，現在不止是佩服，更多的是敬重……甚至面對安格爾已經有了高山仰止的感覺。

而上一個給他這種類似感覺的，正是阿爾伽龍，德大人。